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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但还是刻意中了他的挑衅看看吧,要是在这边被看低了,说不定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



「如果你自己没有动机──那你就是被雇用的了?」



灰谷谦傲慢地说「正确答案」。



他的态度看起来就像是各种层面都瞧不起大人一般。



「告诉我详情,毕竟你希望我们帮忙对吧?」



「别太得意忘形。」



灰谷谦一脚踹开铁桶。



里面似乎是空的,只有声响传遍了工厂内。



「你别问我雇主是谁喔?我没见过对方,只有透过电话讲过一次话而已。」



灰谷谦一口气说道。



「大约一年还是一年半之前吧,我跟一个专门学校的女人同居,偶尔打些按日计酬的零工,浑浑噩噩地过著日子。当女人要我付房租,我正觉得烦躁的时候,一通电话突然打进来,对方是个男人,知道我的所有过去。因为他说有钱可赚,所以我就去跟他见面,然后一个说是他部下的人挖角我。我做出他们指定的东西,当场就赚到了一万块,比按日计酬的零工还好赚,于是我就继续做,之后还增加了酬劳。做了几次之后,他们告诉了我爆炸恐怖行动计画,我觉得听起来不坏,反正我没工作,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而且如果我是执行犯,出狱之后还可以领他们的事成报酬过生活。」



灰谷谦又踹了铁桶一下。



「就这样,别问我无聊的问题啊。」



他从原本工作的超市失踪之后,看样子是跑去女人家里赖著,过著凄惨的生活。即使现在的雇主没有找上他,想必他也会以罪犯预备军的身分过活吧。



「你居然被这么可疑的说词钓上了?」荒川询问。



灰谷谦没有回答他。



他不说话,只是觉得很无聊似地持续凝视地面。



荒川继续追问:



「你应该途中就发现自己被当成爆炸恐怖行动的一分子,不,主嫌了吧?」



灰谷谦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沉默地瞪著地面。



「你还杀不够人吗?」



荒川拉大声量。



灰谷谦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你难道不想要更生吗?」荒川大声说。



「吵死了,我不是说过别问无聊的问题吗?」



灰谷谦重重踹了铁桶,铁桶倒下后在地面滚动,顺势撞到墙壁后才停下。



荒川抽了一口气。



灰谷谦口沫横飞地说道:



「因为我的功劳,你们重罚派的愿望就可以实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十七岁少年引发的爆炸恐怖行动,少年法一定会往重罚方向修正,少给我在那边五四三。」



荒川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他紧紧咬著牙。



这回连安藤都没有劝诫荒川。



荒川的愤怒很合理,灰谷谦似乎完全没有罪恶感可言。



灰谷谦露出轻佻的笑容。



荒川整张脸火红得像是燃烧起来一样。



「你说得或许没错,法律是该要修正,即使杀了人也没有丝毫反省的家伙不需要人权。」



灰谷谦满足地说:



「所以,我要实现你们这个愿望啊。」灰谷谦露齿而笑。「反正都跟我无关。」



安藤捏紧了拳头,这是他一直面对的问题。



真的需要保护管束吗?



他在理智上能理解,对国家来说,只要罪犯是少年,就有实施矫正教育的义务存在。社会必须守护他们、支援他们更生,若没有这么做,加害者只会再次危害社会,产生新的受害者。



但难道连这种货色都要送去更生吗?



「你已经烂到骨子里了。」荒川道。



荒川似乎也抱持著跟安藤一样的冲动。



他烦躁地说出「根本没救了」这番话。



「没救了?」灰谷谦出声。「你能体会我的恐惧吗!不管我想要认真工作、想要好好交朋友或女友,只要被周刊杂志报导出来,就会体认到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既然做什么都没意义,那还不如一早投入犯罪赚饱钱比较划算啊!」



「还不是你自作自受,不要说这么天真的话!」



「至少我的雇主需要我,他说了我需要你,你们根本无法理解这对我来说有多么可贵。」



灰谷谦以有些陶醉的声音说道。



安藤认知到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而放弃了,不管说什么这个人都听不进去吧。



他用宝特瓶敲了一下铁桶侧面。



清脆的声音响起。



灰谷谦和荒川同时看向安藤。



「够了,闭嘴。」



安藤丢掉手中的宝特瓶。



「多亏了你,我总算确定了这场恐怖行动的所有面貌。」



接著大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男人那彻底放弃的态度就是提示。



如果按顺序拆解情报,应当会得出可以接受的结论。



「我说灰谷谦啊,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安藤说道。



「渡边笃人跟爆炸恐怖行动没有关系吧?」



甚至该说──他是介入者。



身边的荒川「咦」了一声。



灰谷谦的肩膀颤了一下,持续瞪著安藤。



看样子是对了。



安藤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因为他觉得悔恨的灰谷谦表情很好笑,而是嘲笑至今自己都被愚蠢的误会耍著玩。



他一直误解了。



说起来爆炸恐怖行动的主谋就不是渡边笃人。



「你的雇主的计画很单纯,让一位十七岁少年自制炸弹,并利用这炸弹造成两人以上的死者出现。原本该判处死刑的加害者因为只有十七岁,所以不会判处死刑,导致舆论出现强烈批判声浪,足够充分让少年法往重罚方向修正了。」



每当凶恶犯案出现,少年法便会进行修正。



十七岁少年利用自制炸药引发恐怖行动,只要让炸药在平日拥挤的新宿车站月台爆炸,毫无疑问会出现死者吧。而且该少年还是再犯,足够成为提出修法议论的契机了──理应如此。



「但是失败了,因为渡边笃人发出爆炸预告,所以电车停驶。」



这是毫无先例的露脸犯案预告,让人潮离开车站避难去了。炸弹在几乎没有人的月台发挥效用,原本应出现的死者也没有出现。



这是透过灰谷谦的证词得以确认的事项。灰谷谦一次也没有提过渡边笃人这个名字,灰谷谦和渡边笃人之间没有合作关系。



渡边笃人并未认同杀人恐怖行动这样的做法。



那个少年不可能跟灰谷谦这样的坏人合作。



「著急的你于是采取了下一步行动,就是硫化氢恐怖行动,应该是让同居女性去放置的吧。但,这一招也以失败告终,因为渡边笃人发出了第二次爆炸预告的关系,警官在月台上戒备,所有乘客也都警戒著车厢内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在放置可疑物品后顺利逃走。」



安藤露出笑容。



「你的计画就这样一一被渡边笃人给破坏了。」



安藤无法想像雇主与灰谷谦之间定下了怎样的契约。



但从灰谷谦急迫的态度看来,他应该拿了一笔不小的事成报酬。



然而灰谷谦却惨败了,没有人员死亡的恐怖行动。要拿这个案子来进行少年法的修法议论,力道实在太过薄弱。



灰谷谦猛揍了铁卷门一拳。



「吵死了!」灰谷谦吶喊。「计画应该很完善啊!」



或许他被难以忍受的怒气驱策,只见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著。



「到底是从哪里泄漏出去的!到底是谁把情报告诉渡边笃人啊!只要没有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已经收下了事成报酬,而且可以去自首了!我只差一步就可以让人生重新来过啊!」



灰谷谦瞪向安藤。



「你也属于重罚派吧?那就来帮我!做点什么啊!」



他应该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才回覆邮件的吧。



看来已经被逼急了。



他和雇主计画的恐怖行动,被一个十五岁少年毁了。



安藤就是看穿他穷途末路,才祭出要帮助他的诱饵与他联络。安藤知道灰谷谦毫无疑问会想办法抓住任何可能性而回覆。



安藤于是说出自己的本意。



「确实,我属于重罚派,但我完全不想帮你。」



大概是因为期待遭到背叛了吧。



灰谷谦怒吼,再次握住蝴蝶刀,朝安藤冲了过来。他已经彻底不顾一切地想要捅人。



小刀在刺中安藤之前停下。



荒川熊抱似地擒住灰谷谦的手臂,接著顺势一拐灰谷谦的脚,使出一记漂亮的腰车。



灰谷谦的背部直接摔在地上,凶器脱手,荒川毫不客气地压制住了挣扎的灰谷谦。



安藤迅速回收小刀,然后立刻上前捆绑住灰谷谦。他用束带捆绑,这样灰谷谦应该无法自力逃脱。



因为有荒川使劲压制的关系,安藤很快让灰谷谦束手就范。束带完全固定了他的双手双脚。



「荒川,多谢你了。」



「真是危险呢。」荒川呼了一口气。「我们直接把这家伙交给警察吧。」



虽然为了保险起见穿了防砍背心,但如果刺中的部位不对,还是有可能造成重伤。



这时候安藤第一次觉得带荒川来真是做对了。



「虽然确实如你所说,我也很想在警署大肆宣传荒川你的英勇事迹,但我们晚一点再通报警察。」



安藤这么说明之后,荒川高声说道:



「你该不会想要藏匿这个罪犯吧?」



「你带著录音档回公司,接下来的我一个人处理。」



这很难说是善良的行动,安藤打算一个人担起责任。



荒川一副无法接受般地主张:



「事情真相已经揭露了吧?笃人小弟是为了防止恐怖行动才进行爆炸预告,调查已经很充分了不是吗?」



安藤摇摇头。



「不,渡边笃人不自首的理由仍是不明。」



如果只是想阻止恐怖行动,他没必要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潜伏著。



应该、应该还有些什么──



安藤接近在地面趴著蠕动,想尽办法想逃脱的灰谷谦。



伸手摸索了他的口袋,摸出一台智慧型手机。



「我还想跟某个对象谈谈,就是把灰谷谦的计画泄漏给渡边笃人的人物。那家伙应该知道渡边笃人的真相。」



灰谷谦默默地瞪了过来。



或许他心里也有数。



安藤把智慧型手机递给荒川,指示他在离这边有段距离的地方打开手机电源,并且要他告知某号人物的联络方式。至于若被警察追问起持有灰谷谦手机一事时的藉口,就交给荒川去编了。



荒川似乎有些犹豫,直直凝视著安藤。但他似乎很快下定了决心,低头跟安藤示意过之后,马上跑开了。



安藤只是闭著眼睛持续等待。



在与灰谷谦争执的时候,事态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



收留渡边笃人的设施代表召开了记者会。



安藤觉得这来得太早了,事件的全貌还未明朗啊。



安藤透过影片网站确认状况。



一位中老年男性被无数的采访记者包围,不断低头赔罪。他的脸色苍白得有如死人一般。



安藤立刻理解应该是无法承受社会的批判吧。媒体已经掌握渡边笃人生活的设施,应该都在设施周围盯哨,将之拖到众目睽睽之下。



代表诉说的,是渡边笃人在设施内的状况。



记者团毫不留情地拋出问题。『有没有觉得他很难管教?』、『是不是该多多关怀一下少年的孤独感?』、『没能察觉犯罪的徵兆吗?』



无论面对哪个问题,他都是冒著一头大汗,回答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每当他开始说话,周遭就开始喧闹,而不是继续提问。摄影机只有拍摄到设施代表,看不到在一旁喧闹的人们脸孔。



随著问题重复,代表终于流下泪水。



应该是真的承受不住了吧,只见他以强硬的口气说道:



『怎么可能想得到有一天罪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呢?哪里会有人平常没事会想到这种事呢?』



媒体一同骚动起来,十几个人同时针对这发言拋出非难般的提问,记者会都变得不像记者会了。



主持人似乎也慌了,出言制止代表,并打算就此结束记者会。



最后,主持人询问代表:『有没有话想对逃亡中的少年说呢?』代表于是回答:



『笃人小弟,请你立刻出来自首,和我一起去跟受害者道歉吧。没能察觉你的孤单,真的很对不起。』



代表背对仍想丢出问题的媒体离去。



影片到此结束。留言栏上满是无心的骂声,安藤看了几十条「不负责任啊」的留言后,收起智慧型手机。



「果然,渡边笃人也没救了。」灰谷谦笑著说。



应该是听到影片的声音了吧。



灰谷谦笑著。



他大概是认为抵抗也没用,所以没有表现出想抵抗的态度。即使跟邻近居民呼救,横竖也是会报警后被逮捕吧。这个男人已经无计可施了。



但相对的会口出一些挑衅话语,应该是在垂死挣扎吧。



「无论这个大叔,还是渡边笃人,应该一辈子都没办法出现在人前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头去自杀了呢。」



安藤没有搭理他的笑闹。



灰谷谦不是说教或批判会有用的对象。



「别人的生死你还讲得真轻描淡写。」安藤忽然问了出口。「三年前的那件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灰谷谦瞪著安藤。



「你是说井口美智子?」



「原来你记得名字啊。」



真意外。世界上有些加害者甚至不记得受害者的名字。



「那件事我认为是我不好,这是真的。可是,在我被周刊杂志报导出来之前,我是很认真地在超市工作,也交到了可以去留宿打游戏的朋友,甚至有了愿意跟我一起去水族馆玩的女友。如果我能继续那样生活,我应该不会再度犯罪,不会跟过去的事情一直纠缠不清。」



「过去啊。」



安藤重复了灰谷谦的话。



对这个男人来说确实是过去的事情吧,但对安藤来说却有如昨日一般。



「我不认为你顺利更生了。」安藤摇摇头。「你根本没去受害者家道歉对吧?你妹妹和母亲明明都去了,就只有你一次也没去。」



「这不足以成为揭露个资的理由吧,结果我只能再度成为罪犯啊。」



「你还想转嫁责任?即使一度失业,你还是有别条路可以走。而且就算没有那篇报导,你还是会再次犯罪。」



「你能对渡边笃人讲一样的话吗?」灰谷谦有些轻蔑地笑了。「就因为我失业了,才导致渡边笃人失去家人喔?」



这论调实在牵强,会让人想笑说太可笑的程度。



但安藤却吞回原本想说的话。



有些道理吗?难道真的能说这之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只要没有那篇报导,渡边笃人的家人就还活著。」



灰谷谦喊道。



「写出那篇报导的家伙,难道以为自己是正义吗?」



简直就像看穿安藤内心般的发言。



这个人应该不知道写出报导的就是安藤。



安藤为了不被他察觉动摇而闭嘴。这时,打开铁卷门的声音在工厂内响起。



将目光转过去,看见一位少女站在那儿。



那是一位身穿灰色长大衣的纤细女孩。



「你就是安藤先生吗?」她开口。「请问,你是什么立场的人?看起来似乎与家兄对立。」



她就是灰谷梓了吧。



安藤以温和的口气说:「至少我很在意渡边笃人的现况。」



灰谷梓放松肩膀,呼了口气。



从她的态度看来,她似乎也对渡边笃人抱持好意。



突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找来废弃工厂,任谁都会警戒吧。这点安藤确实觉得抱歉。



「我没太多时间,请你立刻把能说的都告诉我。关于渡边笃人,你究竟知道多少?」



「我想,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灰谷梓摇摇头。「但是,他与恐怖行动之间的关系,我应该最能详细说明。」



她静静地问道:



「你能够帮助笃人吗?」



「现在的渡边笃人果然处于需要帮助的状态啊。」



灰谷梓也认同。



「没错,请救救笃人。我是抱著求救的心态来到这里。」



灰谷梓彷佛要说给安藤与灰谷谦听一般娓娓道来。她也没坐下,就那样站著说起。



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是一位十五岁少年堕落为恐怖分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