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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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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从白琅往西边去……”



听到李斋等人带来的消息后,酆都陷入了冥思苦想,去思也同样伤透了脑筋。从函养山那里不能往北走,他也没有往南边琳宇的方向去。要往东边走,就不得不经过琳宇周边。也就是说,如果不能从函养山往琳宇方向走的话,同样也走不了东边。剩下的方向只有西边,但骁宗不可能在函养山到白琅之间逗留过久。若是这样,他就得更往西去——穿过白琅再到别的地方去。然而,葆叶又断言说这是不可能的。



“不经过白琅周边,就不可能再往前走。”酆都说道,“要往瑶山以北,不管是去马州,又或者是江州。”



“唔……”建中双手抱臂。



“也许我们换个思路重新考虑比较好。”



“为何?”



“你们的设想,是以那位大人在函养山身负重伤为前提的。敌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亡后,便将他弃之不理,但实际上他还未断气。”



“是这么想的……”去思思忖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他的伤可能没有那么重!”



他说着看向李斋,李斋似乎也想到了这点。



“……塌方。”



去思等人至今为止,一直假设了一个前提,就是骁宗处于濒死状态,而阿选军误以为他已经死了。因此他们没有给骁宗致命一击,便丢下他离去了,这样骁宗不就得以逃脱了吗?可若是因为塌方而导致阿选军出逃,那么骁宗就有可能并没有伤得那么严重。他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跑了相当远的距离。虽然从留下来的腰带上可以推断出,他确实是身负重伤,但如果他能在某处休养,或是身边有人服侍,那就很可能会跑到比他们预料的范围还要远的地方。



“我们整理一下状况吧。”



酆都说着,展开了一张纸。



“首先,这里是函养山。”



酆都用笔在纸的正中间画了一个点。



“函养山的南边是琳宇,一条干道将函养山和琳宇连接了起来。”



酆都一边说,一边在表示函养山的点下方又加了个新的点,在那里写上“琳宇”二字后,用一条直线将两者连接起来。



“这条干道通往函养山,再经过山沟向辙围延伸,最终到达白琅。准确来说,从琳宇通往白琅的北方大道最后会在一个叫如雪的镇上汇合。”



从函养山到白琅¬——通往如雪的那条路,虽然规模上不及按国家标准建造的干道,但道路也相当的宽。可是,从函养山入口到辙围的那条路很是狭窄。因为是一条沿着山谷的崎岖山路,所以没有足够的宽度。



“现在还有马车从函养山运石料出来,同时也有人运送食粮等到函养山周边,所以这条路倒是没有消失,虽然被称为干道,但基本上还是把它看作一条陡峭的山路比较好。”



酆都说着又在函养山的左边标了一个点,写上“辙围”二字,用虚线连接辙围和函养山之间。



“这条路周围曾经也散布着零星的村落,但现在处于土匪的势力圈,在土匪的赶尽杀绝下,几乎变得荒无人烟,或者等同于无人之境。越过这条山路后,前面的辙围已经不复存在,周围一带基本上成为了一片荒地。”



“并且。”酆都指着连接函养山及琳宇的干道的中间位置。



“这里是岨康。它位于土匪势力圈的南端,这里有条路可以通往更东边。这条路正好会从琳宇北边的山的对面穿过,越过这座山后,会在南斗与斗梯道汇合。这是条通往承州方向的干道。”



酆都边说边在这条路上做标注。



“同样地,连接函养山和辙围的山道途中有一条分岔路。就是住在嘉桥的兄弟们看见主上的那条山路。这条岔路从龙溪南下至嘉桥。”



李斋目不转睛地盯着酆都画好线的图纸。从函养山延伸出四条路,分别通往南边的琳宇和嘉桥、西边的辙围以及东边的承州。



“函养山北边没有路。”



李斋嘟囔道。



建中回道,“函养山西边的山里有条路连接了废矿遗迹,那条路过于狭窄,连让大板车通过都很费劲。”



“这地方我去过。除此以外呢?”



“没有足以被称之位道路的路了——不过如果是环绕函养山一周的巡礼路倒是有的。虽然这是条路又窄又陡,只能让人一个一个通过,但石林观道士和我们白帜至今还在使用着。我们会从安福附近爬上山,绕函养山走一圈,然后从一条连接废矿遗迹的山路出来。原本是从安福经由函养山入口走上一周,但因为会刺激土匪,所以没到函养山我们就折返回来了。”



听建中一说,喜溢点了点头。



“这条险路光是走路就得费老大的劲。巡礼路沿途只有祠庙,既没有村子也没有住户。有几个祠庙里有看庙的道士,但在土匪之乱后,贫道就没听说过他们有遇见过负伤的武人或并非巡礼者的路人了。”



“光是没有传闻还不能确定……”



李斋低声喃喃道,建中突然侧头思索。



“没有别的巡礼路了吗?”



听建中这么问,喜溢说,“有的,是一条比巡礼路还难走的险路。在巡礼路的途中,有条通往瑶山东峰及卓央山庙宇的修行之路。这条路上沿途没有祠庙,也不是说能通往别的地方,直到抵达卓央山为止,几乎都是如兽道一样的羊肠小径。这是道士修行的必经之路,没有经验的百姓是不可能走得过去的。毕竟这条路仅用两条铁链来横跨深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山谷。”



“两条铁链?”



喜溢点点头。



“贫道是这么听说的。实际上该如何过路,贫僧也不清楚。他们说是靠铁环爬上山崖,然后沿着铁链过山谷。毕竟这不是一条被频繁使用的路,所以有些地方已经被草木覆盖,若非有经验的道士,可能连找路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带着伤者一起走了,贫道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果然还是不可能的吗……”李斋苦笑道。



不过去思却说,“可是,这条路是在的,不是吗?”



“但是……”



“骁宗大人受的伤,就算是重伤,可能也没有我们当初想象的那么严重。所以也有可能他是自己逃出函养山的。之后,假设他能逃入潞沟这样的废矿山,那眼下他就无须担心追兵,可以好好休养身体了。说不定他在那里碰到荒民,得到了最起码的帮助。”



“这……确实有吗?”



“如此一来多少能休养一下,何况骁宗大人还带着宝重。或许他能养精蓄锐,通过这条修行路。荒民可能会知道有这么条修行路,然后悄悄告诉他。”



对于去思的一番猜想,李斋露出苦笑。



“完全是假设呀。”



“也是……”去思低下了头。确实一切都是基于希望的假设。但除此之外,他们无法解释骁宗的行踪。



“不过还是有确认的价值。”李斋说道,“——我们去看看。”



“是!”去死等人点头应道。



但喜溢却说,“贫道不建议诸位前去。若各位无论如何都想去,那么沿着大道绕过瑶山再到卓央山如何?瑶山上积雪甚多,直接翻山过去太危险了。”



“我们知道很危险。”



“可是!”去思制止了想要开口的喜溢。去思望着勉勉强强闭口不言的喜溢,说道,“我们最好还是要得到沐雨大人的许可。毕竟是石林观的修行之路,若我们擅自进入,犯了什么禁忌就不好了。”



“说的也是。”



李斋这么说后,由建中去负责联络沐雨。



第二日,李斋等人把据点的东西收拾好,准备搬往西崔。当她把飞燕从浮丘院那里接回来时,梳道来到了他们的住处。



“梳道道长好像也会和我们一起去。”



“可是。”李斋和静之交换了一下眼神。



“若没有一个有经验的人带路是走不过去的。”



梳道语气平静却明确地说道。



“因为我们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想骑骑兽过去……”



“这样比较好。贫道也向沐雨大人去借一头骑兽,若各位坐骑不够的话,石林观可以借给各位。”



“不必了。”



牙门观送了两头骑兽给静之和去思。



“石林观也有骑兽吗?”



“是为了以防修行路或巡礼路上出什么意外。”



特别是当有人要进入修行路时,石林观会借给他一只青鸟。一旦发生紧急状况就把青鸟放飞。万一,突发的事故让修行者连放出青鸟的时间都没有就倒下的话,青鸟也会自行飞回来。因为这种青鸟需要将救援人员带到现场,因此在所谓的青鸟中也是特别昂贵的品种。石林观有多富裕,由此可见一斑。



梳道把褐色的道服换成便于行动的白衣。若骑着坐骑飞行,据说只需三日就可到卓央山,其中有两宿需要露宿野外,因此需要做好准备。



“我们道士已习惯在寒冷中修行,但不适应寒冷的各位在这个季节必须要做好御寒措施。”



“明白。”



李斋和静之都在军中接受过在寒冷之中行军的训练。去思也在瑞云观修行过,有在冬天去山中进行寒冷修行的经验。然而,并没有人因此觉得梳道的话是在轻视他们。



李斋等人按照梳道的指示做足了准备,然后在第二日从琳宇启程出发。酆都等人在这段时间会完成从西崔到如今住处的搬迁事宜。



李斋等人花了一天的时间到达安福,在那儿住了一宿,从安福东边进入巡礼路。绝大多数都是穿过树林的小道,其它路段则被埋在雪下。在上空飞行时容易迷失方向,所幸在沿途各个要点都设有庙宇或佛堂。以此为目标就可以飞刀巡礼路途中的分岔路上。分岔路的入口虽然简朴,但有一座庙在那里。庙里也有看庙的人,在这里可以进行最后的休息调整。从这里到卓央山,原本需要花上半个月以上的时间。



李斋等人向庙里人询问有没有看到负伤的武将,但这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文州之乱前后,人们连这条巡礼路都无法进入了。既有文州侯下的撤退指令,也有人是被土匪驱赶走的。阿选多半是神经质地连函养山周边一带都禁止人员出入。



“坚持留在函养山周围不走的,只剩下没有其他活路的荒民或浮民。”



“的确是这么回事。”梳道颔首道。



在小庙的旁边,延伸出一段陡峭的石阶通往背后的岩山。石阶十分陡,有些台阶高到人的胸口处,不得不攀爬上去,而且现在石阶上都被冻得硬邦邦的雪覆盖住了。因他们骑着骑兽,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上去,若是骑马的话应该是爬不上去的。就算没有雪,也必须下马牵着马往上爬,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从这里开始已经不是寻常的路,爬上岩山后,还得从同样的道路下山。修行者们会爬下山,下山后会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树林中前进,但没走多久又会碰到积雪较多的岩山。虽然到处都有勉强能坐下的平坦岩石,但大部分行程几乎得靠岩壁上的铁链爬上去。



“李斋大人,受了伤的人真的可以翻过这山吗?”



听到去思所言,李斋也只能沉吟不决。虽说事先已经听说路途艰险,但这样看来负伤者想要在这条路上前进确实极为困难。纵使告诉他们有这么条路,地上也没有积雪,她也不认为浮民们能轻易越过这座山。不能带马一起走,如果无论如何都想带着的话,就需要一群人帮着把马拉上去或吊上去。



爬上岩山后,沿着深谷就会来到悬崖上。崖边的道路仿佛是把悬崖挖掉了一块,路的宽度仅勉强够一个人走,即使一只手靠在岩壁上,另一边的肩膀也几乎悬空在道路之外。加之雪都已经积到脚脖子处了,虽然雪被冻得很实,但也因此根本分不清到哪里为止是路,哪里开始又是雪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过于狭窄的地方有木护栏。有人在断崖上打上木桩,用劈开的圆木架在上面。



“要没这个的话,马是过不去的。”



听到去思这么说,梳道面露疑惑。



“应该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没有吗?”



“没有。原本就只有这条悬崖边的道路。”



李斋下了飞燕,扫开积雪重新审视那护栏。打进悬崖的木桩是被削得很粗糙的圆木,在悬崖上凿了个洞,将楔子揳进圆木四周,将其固定住。架在上面的圆木也不是用锯子劈开的,而是用楔子竖着打进去破开的。而且这护栏不是新搭的,看上去相当有年份了。



“是谁为了通过这条路而搭起来的吗?”



“好像是的。恐怕是为了让马——”



话刚说一半,梳道就摇了摇头。



“骑马的话在到这里的路上就很难走了。会不会是想让不能在上空飞的骑兽通过呢?”



并非所有骑兽都可以在空中飞行,也不是想飞多远都行。有不少骑兽可以跳跃,但却不能在空中悬浮。



“这条路最后是什么时候被用过?”



“在土匪生乱之前。会使用这条修行路的修行并不多。”



就是因为用得不多,所以才没有人会使用木材去加固这条路。木材和绳子都会陈旧腐烂。至今为止,能起作用的全都仅限于铸铁。据说当修行者的誓言被认可后,石林观的经验者会骑着骑兽来此大略检查一番,把一些损坏得较为严重的地方修补一下。



“在那之后有人途经这里……”



“可以肯定是有人经过。大概是带着骑兽。”



“我想是士兵。”静之一边检查一边说,“这是军队的做法。”



“应该是的。”李斋点头道。无论是工具还是材料都是在当场筹措的,这显然是军队紧急修路时用的方法。



他们一边确认痕迹,一边沿着断崖通过了这段路,又越过一座山峰。在他们登上的山顶上,有一株饱经风霜的老松树,树根盘根错节,缠绕在巨大的岩石上,其周围十分宽阔。恰逢傍晚时分,他们决定晚上就在那里扎营。



“就算是有骑兽,到了晚上也无法行动。骑兽夜晚视力很好,倒是不会增加多少危险,但会看不见目标和标记在哪里。”



梳道这么说后,去思点了点头。



阴沉沉的天空渐渐失去了光芒,连溪流对岸高耸的山峰都看不清了。在太阳落山的同时,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从深深的溪流中,刮来一股刺骨的寒风,卷起满天的雪片。李斋等人生了火,在篝火周围搭起挡风的帐篷,各自靠着骑兽取暖。即使垫上毛皮,睡觉时也要忍受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刺骨寒气。他们睡醒后就把露营地收拾干净,然后继续向前走。李斋等人在穿过扎根岩石上的松林时有所发现。



在松树的根部放着两块石头,上面被雪掩盖着。显然是从什么地方搬来的大石头放在用小石块和泥土拼凑而成的类似土冢一样的土包上。



“李斋大人……”



李斋把它指给静之看,然后拨开积雪检查了一下那个土冢。土冢在风雪的摧残下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状,但确实是一个坟墓。这个地方的地面上几乎没有泥土,也只能这样埋葬了吧,用小石子以及收集而来的泥土把遗体掩埋起来。随着岁月流逝,遗体变得面目全非,土冢也失去了原来的样子。



李斋认为,确实有人走过这条路。恐怕不止一个人,而是有数人走过了这条路。其中有几个士兵吧,单凭一两个人是修不了路的。可是,这里出现了两名掉队者。是因为出了事故,还是原本就勉强跟着一起上路?说不定是受伤的士兵们相互支撑着走过了这条路。



“是吗。”静之喃喃道,“藏在废矿里的可能不仅仅是荒民。”



见李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静之说,“若主上被袭击后逃入废矿的话,在那里的只有荒民或浮民吧?不过,在他养伤期间,如果王师被解散,且有将士被诛杀,那么士兵会逃进废矿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废矿里没有士兵活动的痕迹啊。”去思说道。



“士兵不会留下自己在这里的痕迹,特别是在被追赶的局面下,为了避免留下行踪,一般会边抹除痕迹边转移地方。”



李斋感到自己的手因微弱的希望而颤抖着,因为骁宗可能就在这群人之中。



或许还会有其它线索。——他们一边留意周围,一边继续向前。走到途中时,他们来到了传闻中只在深谷上架了两条铁链的地方。上下各有一条铁链架在上面,该如何过去呢——面对疑惑不解的李斋等人,梳道示范了一下,他把上面的铁链夹在腋下,脚踩着下面的铁链横着身子前进。幸运的是,那个地方的山谷变窄了,如果有骑兽的话,要过去对岸一点儿也不费劲。相反,若是骑马,那就绝对过不去。由此可以确定,越过这条路的那些人必定是带着骑兽的。那些骑兽是本就不能飞行,还是也受伤了?当他们跨过这座深谷后,前面又有一个土冢。这只是个用石头堆成的小土包,不像是有人被埋在了下面。恐怕——是有人没能跨过那座铁链桥,失足掉下去后消失在了峡谷中。因此他们至少为他立了个土冢。也就是说,这伙人里有的有骑兽,有的没有骑兽,可以确定他们有好几人。



在近乎垂直的悬崖上,有几个地方是要靠钉在岩壁上的铁环来爬上去的。他们只能紧紧抓住铁环,脚下摸索凸起的部分作为踏板爬上去。爬到崖顶后,就必须用同样的方式向下爬。李斋等人亏得有骑兽才得以绕行,否则就只能从相当于楼阁那么高的悬崖上,靠吊在一个个铁环上寻找落脚点。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休息时,李斋问了梳道这个问题。



“是的。”



“我听说天三道的修行路好像不止这里。”



“从石林观出发,自瑞州越过江州马州边界,再回到文州。虽然途中有平坦的道路,也有走大路的地方,但基本上还是山路。不过,像如此险峻的地方并不多见。”



“也就是说别的地方也有吗?”



“有的。尤其是江州和马州的交界处有座山就是个难关。”



“这么说,是比这里还要险?”



“是的。因为在翻越悬崖峭壁的途中,有的地方只能把腰带绑在铁环上,靠在岩石上休息。要翻过一块巨大的岩石,需要保持这种状态五天以上的时间。”



当然在那段时间里,人是无法好好睡觉的。



李斋凝视着梳道。



“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是什么驱使着他们修行到如此地步?



“若不做到这个份上,就会有割舍不断的邪念——应该是这么回事吧。若不消除邪念,就无法感知上天的慈悲,也无法参悟天道。”



“您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吧?有感知到上天的慈悲吗?”



梳道目不转睛地凝视瑶山,不久后点头道,“是的”。



“这条路,急功好利之人是走不通的。若因贪欲而前行,就会因怯懦而止步。唯有忘我——潜心向前之人才能越过此路。待走过此路时,便知若无上天保佑,是绝无可能通过的。”



梳道说着回头看向李斋。



“我活在此时此地,且信奉上天。——非也,当是上天让我活下去。”



自我信仰,自我修行,以自己为起点的所有现象皆会逆转。



“我的理解是,我非因,而是果。”



“是吗。”李斋虽然点了点头,但还是无法想象梳道的感悟。这也是当然的——若不修行就能理解的话,那就根本不需要修行了。



李斋站了起来。



“我们出发吧,前面还有大半的路要走。”



2



东渡瑶山的修行路,果然如传闻所言是一条险路。即使骑着骑兽,还是有好几个地方让人背后一阵发凉。而且瑶山难以翻越一事也和传闻一样。李斋在途中骑着飞燕试图一个人进去查探情况,可那些又细又高的山峰就如同林间树木一般,必须一座一座地飞越过去。若不愿这么走,想要从山峰之间的溪谷中穿行过去,在避开左右的山峰时就容易迷失方向。这里几乎没有平地,重峦叠嶂挡住去路,视野也相当差,就像是用岩石做成的屏风。重重叠叠的巨大岩石屏风等同于一个迷宫,这让李斋回想起曾经去过的蓬山。



即使他们想在山谷上方如同裂缝般的天空中寻找凌云山作为参照物,但最为重要的凌云山却有好几座,将其作为目标也不可靠。没有能通往凌云山的路,即使溯溪而上,随处可见的瀑布也会阻碍前行。若没有可在空中飞行的骑兽,就不可能接近此处,即使有骑兽,其中艰险也可想而知。



——不能往北走,就只能走这条路。



若南边西边都没有路的话,就只剩下这条路了。而且这里确实有人经过的痕迹。



到了第三天,从两岸逼近的山峰终于到了尽头,道路的起伏也趋向平缓。当他们越过最后一个山谷后,卓央山的山峰就在前方。下山路尽头有一座庙,从那里分出来两条路。一条通往修行路东边的终点,可以到达卓央山的天神庙,另一条则通往卓央山脚下的高卓。



“果然还是得去高卓吧?”



说这话的去思即使戴着厚厚的手套,但两手还是缠满了绷带。不习惯骑骑兽的结果就是抓缰绳时用力过猛。启程后第一天,连他身下的骑兽都似乎吃了不少苦,但第二、三天开始他就变得游刃有余了。这就说明去思逐渐开始习惯了吧。



“他们经过高卓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梳道答道。



高卓不过是边境的一座城市。然而,对于石林观而言,它是通往主要庙宇之一的入口,而且这块土地也与根据地在承州的檀法寺渊源颇深。这里也有许多瑞云观一系的庙宇或佛堂,在道观寺庙群集之地,前来朝拜参谒的人们都聚集而来,高卓也因此扩大到了城乡的规模。



“这地方比想象中要大。”



听李斋这么一说,静之点了点头。



“很难想象山脚下有这么大规模的城乡。”



高卓是大道的终点,再下去就只有瑶山一侧石林观的天神庙了。毕竟修行路并非人人都可以走,因此也可以说前头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以说,高卓是道观寺院所建造的城市。”



梳道如此解释道。高卓到处是鳞次栉比、大小不一的道观和寺院,因前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街上既有为参拜者提供住宿的客栈,也有商人的店铺、朱旌的常设戏场、酒铺及妓院等,不分贵贱都聚集于此地。



“而且高卓戒坛也在此处。”



对于梳道所言,李斋有些不解。



“道观和寺院不是都有戒坛吗?”



去思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士和僧侣应该遵守的教义即为戒律。每个道观及寺院都设有戒坛,替刚入门的修行者授戒。瑞云观也有戒坛,精通戒律的长老云集在此,护持戒律的同时也为入门者授戒,赋予其修行者的身份。瑞云观在戴国只有三处地方设有戒坛,所属的道士必须在任一戒坛受戒。



然而,疏导却说,“除此之外,还有所谓的高卓戒坛。”



高卓戒坛位于宗教都市高卓,为了驱逐道德败坏的宗教者,是一个由相关人士联合建立的受戒组织。若要在高卓进行传教,最起码需要遵守高卓戒坛制定的戒律。



“在民间宗教和咒术师之中,有些搞歪门邪道的人。他们没有像道观或寺院那样的统一组织,因此大多数情况下连个像样的戒坛都没有。而新兴宗派则本身戒律就不完善。但是,要在高卓传教,就必须在高卓戒坛受戒,立誓坚持戒律才行。传教者的人品、教义的一致性、以及传教的方式等都会被问及。若得到高卓戒坛的认可,就可以获得资质。比如一个方术,虽然不属于任何一个统计组织,但若能得到高卓戒坛给予的资质,就能证明其并非可疑的邪教。”



“啊——”李斋忽然想起,确实民间咒术经常会被问及有无资质。在民间也盛行着有资质之人更为可信的风气。



“原来是这样,那个资质就是指高卓戒坛的资质吗?”



“是的。”梳道点点头。



“为了获得高卓戒坛给予的资质,有许多宗教者聚集而来。为了获得资质,他们会接受高卓戒坛的审查,若不够格便接受指导,根据不同情况进行最起码的修行。”



高卓戒坛是有主要的道观寺院召集人员组织起来的。想要获得资质的宗教者会在这里接受严格的审查。若教义中存在漏洞或矛盾之处,就会遭到高卓戒坛毫不留情的质疑。不过,他们绝不会以和现有宗派教义不符的理由而拒绝给予资质。正因这类事情从未发生过,所以高卓戒坛的权威得到了保证。



“原来如此……”



李斋口中喃喃道。就在此时。



“——飞燕?”



李斋循声回过头。她抬起为了御寒而压低的风帽,只见在人群中有几个男子停下脚步,正望着李斋这边。其中一人将原本拉至眼眉的围巾拉了下来,抬头愕然地望向李斋。男子这张脸让李斋觉得有几分眼熟。



“……癸鲁?”



“李斋大人!”



男子高喊一声,向李斋跑了过来。——她没看错,男子正是癸鲁,是霜元旗下的旅帅。



“真的是李斋大人吗?您平安无事吗……!”



“癸鲁才是。”李斋下了飞燕,“你也还好吧?”



“托您的福。卑职一直十分挂心您的安危,还好您平安无事!”



“阁下也是,平安最好。”



温厚笃实的男子用袖子擦拭着布满皱纹的眼角。他立刻转向身后的同伴,小声介绍道,“这位是刘将军。”三名男子点了点头,其中一人李斋虽然想不起名字,但也有印象。他们果然是霜元的部下。李斋和霜元同为瑞州师,因此包括部下在内,往来都甚是频繁。



“癸鲁你住在这里吗?那霜元他——”



“也在这里。”癸鲁低声回道,“卑职等人正在此暂住。”



“高卓的实际规模正如您所见,但从国家层面而言,它不过是一个边境的县城。”



癸鲁说要带他们去找霜元,因此李斋等人跟在了他后头。



“因此容易避开国家的耳目。不仅如此,一般来说,在这里戒坛的权力要比府第大得多,但两者的关系依然良好。”



“是高卓戒坛吗?”



“是。”癸鲁颔首道。正是高卓戒坛将霜元等人藏匿了起来。



“该不会通过修行路的是你们?”



“难道李斋大人也是从那条路过来的吗?是的——不,实际上自文州起一路从修行路走过来的是崖刮大人。”



崖刮也是霜元麾下的师帅。霜元君被下令前往支援征讨承州时,癸鲁和霜元一同前往承州,崖刮则留在文州集结两个师。



“崖刮在嘉桥解散了军队,和部卒一起逃亡,但却被州师追得无处可逃,在潜伏的地方遭到了袭击。他受伤后躲进了山里,在不知道那是条险路的情况下,误入修行路,逃过了一劫。”



那时,在承州解散军队的霜元辗转于承州各地,最终藏身于檀法寺。崖刮受到高卓戒坛的保护,通过高卓的分院联系总寺院,成功与霜元、癸鲁等人会和。霜元等人在估计了这里的地理优势后,便来到了高卓,而此时骁宗已经失踪了一年。



“檀法寺……”



檀法寺对于承州出身的李斋而言是十分熟悉的宗派。它和石林观一样,是以修行为主的佛教寺院,连前往参拜都需要获得许可,以其封闭隔绝而闻名于世。檀法寺与其他宗派几乎没什么交流,所属的僧侣也都以武斗派而著称。李斋当年也常常看到身穿僧衣,手持武器的强壮僧人。檀法寺一系的寺院都拥有优秀的施术院,尤其擅长治疗伤势,因此州师里有很多人也在那边疗过伤。李斋记得自己在升仙前,每次受伤也都会去那里接受治疗。



“这样啊……是他们为霜元提供了藏身之处吗,实在值得庆幸。”



“一开始其实是泓宏大人……”



听癸鲁这么一说,李斋抓住他的手臂。



“……泓宏?”



“是的!”癸鲁直眨巴眼,“泓宏大人也平安无事。让檀法寺和霜元大人搭上线的就是泓宏大人。”



李斋闭上眼睛,不知是对谁低下了头。泓宏是李斋的部下,从还在承州师时起就一直在为她效力。



“他还活着吗……!”



“泓宏大人孤注一掷地冲进檀法寺求救。檀法寺将泓宏大人藏了起来,之后就一直在支援王师的残余人马。”



“……那真的太好了。”



“泓宏大人应该在承州,卑职赶紧派人通知他吧。”



癸鲁微笑着,忽然抬起了头。“就是这里。”



癸鲁抬头仰望的是一栋占地面积十分可观的馆邸。虽然大门紧闭,但如此格局的宅邸,足可见霜元等人在高卓的优越地位。在高卓这里,霜元等人获得了充分的支援和保护。



“……有多少人?”



面对李斋的询问,癸鲁稍稍有些疑惑,但似乎立刻察觉到她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但我们目前掌握的有霜元军残余六千余人!”



3



李斋等人穿过大门,在将骑兽寄放于马厩时,引路人往里跑了进去。他们和癸鲁一起穿过门厅及中院,来到最里面的主楼时,一名魁梧男子从正堂的卧室跑了出来。



“——李斋!”



来人是七年未见的霜元。



飞奔而来的霜元在李斋的面前停下脚步,仿佛在按捺激动的心情,凝视着李斋的脸。他将手搭在李斋的肩上,深深垂下了头。



“……幸好你平安无事!”



“我也很高兴能见到你。”



霜元用力地点头,请李斋坐到屋内的椅子上。李斋脱下外套及上衣并坐下后,却见霜元正愕然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