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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1



「俺不记得曾经给过你什么东西。」



祥琼被关进柳国的大牢。那只老鼠也被一起关进几乎结冰的牢狱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请你告诉俺实话。」



祥琼没有回答,她无法回答。事实很简单,因为她害怕自己被问罪,情急之下,嫁祸给别人。



「你叫什么名字?」



「……祥琼。」



也许是因为内心的罪恶感,让她脱口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祥琼——这不是芳国公主的名字吗?」



祥琼不由得抬起了头。



「公主孙昭,字祥琼。」



「我……」



这个来自雁国的半兽为什么会知道?王族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身分高贵,很少有人敢叫他们的名字。



「有传闻说已经死了,也有传闻说还没死。」



「你是……何许人也?」



老鼠抖着胡须说:



「俺叫乐俊,只是普通的学生。」



「普通的学生骑驺虞?」



「俺说了,那是借来的——因为你是公主,所以被追吗?」



祥琼没有回答。她并没有忘记之前不小心透露自己是公主,结果把自己害惨的事。



「如果你遇到了麻烦,可以说给俺听。」



「与其为我操心,不如担心你自己。」



祥琼露出冷笑。



「你知道自己被关在牢里吗?搞不好会被处以磔刑。」



乐俊抖动着胡须。



「磔刑?那是在芳国吧?只有芳国会因为偷窃处死罪人——不,芳国也已经废止了这个法令。」



「……是……这样吗?」



「听说峰王很严苛。窃盗要处以死刑,尤其从主人家偷走财物要处以鞭刑,偷窃衣物宝石饰品要处磔刑,俺记得即使只是偷窃食物也要枭首。只有芳国这么严苛,通常都只是鞭刑而已,在柳国的话,必须视偷窃的物品而定——差不多是一百下鞭刑和关九十天吧。」



祥琼惊讶地看着老鼠。他竟然了解他国的法律。虽然这是能干的官吏必备的条件,但即使是掌管刑事的司寇,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国的刑法。



祥琼说出了她的想法后问:



「你不是凡夫俗子吧?」



「俺说了,俺只是学生而已——在雁国,这是常识。」



「你是少学生吗?」



「不,大学。」



祥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各州只有一所少学,国府附属的大学只有一所而已,也只有一百名学生,入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大学毕业后就是国官——而且是高官,所以很多人都梦想挤进大学,虽然每年都举行招试,但有人考了一辈子都没考取。



「像你这种小孩子读大学?你几岁了?」



乐俊垂着胡须。



「俺总是被当成小孩子,没关系——俺今年二十二岁。」



祥琼眨着眼睛。二十二岁的话,读大学并非不可能,但仍然算年纪很轻。想要进入大学,除了通过招试以外,还必须有少学的校长或是位高权重的人推荐,所以有不少大学生都三十多岁了。



「是喔……真好啊。」



这个老鼠未来大有前途,将会当官发财——祥琼却一无所有,只能被关在牢里等候审判。



「不太好,因为像这样被抓之后,可能会被开除。」



祥琼看着老鼠。大学生除了需要博学多闻,还注重品格,一旦犯罪遭到处罚,绝对会被校方开除。



——但是,祥琼心想。自己恐怕会被带去恭国,将面对供王的侮辱和处罚,也许处罚的严重程度会超乎寻常。这只老鼠并没有失去一切,但自己搞不好连命都不保。



「不过,总会有办法——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柳国的士兵会闯进旅店?」



祥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过身,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显示她不想说话。她听到背后传来轻声叹息。



祥琼假装睡着,却辗转反侧,浑身发抖了一整夜。翌日,祥琼被从牢房带了出来。她被带出牢房时,回头看向牢内,发现老鼠偏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牢房位在府第深处。祥琼并不知道这里的官府是属于郡,还是乡,或者是县,还是比县更小。只有县府以上才有审判犯人的蔽狱,州府不处理犯罪案件,但所有的官府都有牢房。



祥琼被带往府第的正殿,腰上绑着绳子,被要求坐在正堂的地上。前方的高台上坐了一名中年男子,拿着绳子的狱卒把祥琼推倒在地,把她的头压在地上磕首。



「——你是芳国公主孙昭?」



「……不是,我不是这么高贵的人。」



男人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是吗——主上下令,因为接获恭国供王的通知,说芳国公主偷了东西逃出恭国,要求我们协助抓人。供王还派青鸟送来了失窃物品的目录,为什么目录上的大部分东西都在你的行李中找到了?」



青鸟是官府之间用来传令的鸟。



「有人……送我的。」



祥琼的头抵在地上回答。



「旅店内和我住同房的半兽送我的。」



——虽然很抱歉,但我无论如何不想回去恭国。祥琼满心愧疚地回答,高台上的男人突然大笑起来。



「你以为官吏会相信这种谎雷吗?」



「但是!」



「原来如此,的确很像是不谙世事的公主。你偷了东西从恭国的王宫逃走,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住旅店,带着吉量四处走动,甚至没有把它丢弃。照理说该把偷来的东西赶快拿去换钱,却傻傻地藏在行李里。」



祥琼咬着嘴唇。她自己也觉得太蠢了,重获自由太兴奋,没有多想其他细节。



「因为是女人,所以都偷一些饰品吗?太愚蠢了。」



「县正。」有人对着高台叫道。由此可见,这里是县府。



「公主怎么可能做这么愚蠢的事,在下认为这个女人并非公主。」



「言之有理。」



县正的声音中透露出喜悦。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再问一次,你是公主孙昭吗?」



「不是。」祥琼带着侥幸的心情对着地面大叫道。



「所以是公主偷了东西塞给你,然后自己下落不明。但是,既然偷了这些东西,怎么会送给别人呢?不,不可能。女人,到底怎么样?真的是别人送你的吗?还是你偷的?」



祥琼无法回答。



「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这些东西是偷来的吗?」



祥琼抬起头,看着那张满脸油光,露出奸笑的脸。



「不……不是。」



「所以是别人送你的吗?有谁会做这种蠢事——啊,还是说,」县正突然轻声细语地说:「还是说,原本就是你的东西?因为怕被误会,所以说是别人送你的?如果是这样,这些东西只是刚好和目录上的物品很像,但和恭国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祥琼看到了男人眼神中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



「……没错。」



「如果是你的东西,似乎不太合乎你的身分。」



「……但是……是我的……真的是。」



「太可疑了——不过,官府很忙,有很多事要处理,如果因为可疑就一一追查,永远查不完。如果你愿意为自己赎身,本官可以释放你。」



祥琼听出了男人的言外之意,在内心大感惊讶。这个男人在索贿。堂内的下官也露出奸笑。



「如果……如果大人愿意原谅我,我愿意把行李中的细软和吉量献给县正。」



「是吗?」县正拍着大腿。



「看来你很了解人情世故,那本官就不多追究了——虽然和接到的目录上的物品很像,但既然原本就是你的,就是纯属偶然。本官不能收供王的御用品,但如果是你的东西,当然就没有问题。」



「那是我的。」



祥琼语气坚定地说,县正和下官都笑了起来。



「好,那就释放你,细软和吉量就由本官收下了,行李和钱囊还给你,你自由了。」



「……谢谢。」



祥琼低头鞠躬,掩饰了脸上的表情。



祥琼在府第接过行李和钱囊,步履蹒跚地走在寒风吹拂的街头。



——逃过了一劫。



至少保住了一命,也没有被送往恭国。只不过好不容易偷出来的细软被抢走,也失去了吉量——不光如此而已。



祥琼把手伸进怀里,摸着已经变得很轻的钱囊。



她交给旅店的银钗被没收了,官吏把变轻的钱囊交还给祥琼时对她说,已经拿钱囊里的钱帮她支付了旅店的钱。



——虽然身上所有的钱几乎都被拿走了,但还是比被送回恭国好很多倍。她拉紧了毛皮上衣,用肩布紧紧包住脖子,努力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要去庆国,必须先去戴国张罗旌券;要去戴国,先要去庆国搭乘往戴国的船只。自己的行李中只剩下换洗衣服和之前买的少许饰品,即使全部变卖,能够撑几天呢?祥琼手上剩下的旅费可能不足以撑五天。



只能徒步旅行,住在最便宜的旅店吗?等到钱用完了,就只能去民宅乞求借宿一晚,每天打零工,靠别人的同情继续这趟旅程吗?她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做到。



祥琼无助地低头走出府第的大门,听到有人叫她。



「——看来你平安无事。」



祥琼慌忙回头,看到那只老鼠牵着一头漂亮的驺虞。



「……你!」



「我很担心你不知道怎么样了,看来误会已经澄清了。」



「……才没有澄清。」



祥琼把头转向一旁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没有澄清?」



「只说如果贿赂他,就可以放了我,所以我身上的财物全都被搜刮光了。」



祥琼气愤地说。虽然明知道对这只老鼠生气也没用,但他一脸庆幸的样子惹火了她。



「……真奇怪。」



听到老鼠低声嘀咕,她回头看着老鼠。



「柳国的官吏会提出这种要求吗?」



「但是,他的确这么说了,而且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无论在哪一个朝代,哪一个国家,都有利用权力中饱私囊的人。」



「柳国是出了名的法治国家,芳国的峰王当初就是想要仿效柳国建国。」



祥琼停下了脚步。



「那些法律都是为了约束官吏而不是百姓,在这一点上和芳国不一样——柳国的官吏无法腐败,这个国家的法律不允许他们腐败,怎么可能在县府堂而皇之地索贿?俺知道了。」



「……什么意思?」



「监视官吏的体制本身就腐败了——祥琼,你说要去戴国?所以要从柳国的港口出发吗?」



祥琼自嘲地笑了笑。



「我没有旅费去庆国。」



「俺劝你还是放弃吧。」



「——为什么?」



在通往城门大路的杂沓中,老鼠低声说:



「虚海有妖魔出没。」



「我昨天听说了。」



「有一半在戴国的沿岸出没,另一半在柳国的沿岸。」



「——什么?」



祥琼停下脚步看着半兽,半兽漆黑的眼睛望着祥琼。



「柳国已经开始出问题了。」



祥琼思考着半兽说的这句话。



柳国的刘王比恭国的供王治国更久,已经超过一百二十年,所以可以称为贤君。祥琼向来觉得邻近的三个国家——范国、恭国和柳国是不会灭亡的国家,因为从祥琼出生时开始,这些国家就持续安定。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个问题,祥琼回头看着乐俊。虽然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已经随着人潮走出了城门。



「什么?」



「你不是想去戴国吗?你的东西不是被搜刮走了吗?你有盘缠吗?俺打算在柳国四处看看,然后回到雁国,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跟俺走?」



祥琼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难道……你愿意带我去雁国?」



「如果你不介意只到关弓,而且可能要走一段路,我们可以同行。」



「……你脑筋有问题吗?你知道自己差一点被当成小偷了吗?」



乐傻笑了起来。



「不可能啦,而且俺猜想自己不可能被抓,因为俺的旌券有高人背书。」



「——这不是问题的症结——」



「而且,」他又笑了起来,「俺天生是这种命。」



2



又是新的一年。铃和清秀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来到和州西端止水乡,只要继续沿路往西前进,就可以来到首都尧天所在的瑛州。



之所以在半个月就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们沿途搭马车;但之所以搭了马车才走到这里,是因为清秀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很容易突然感到不舒服,痛苦地呻吟半天。于是就只能停下休息,翌日也无法赶路。铃和清秀在旅途中迎接了新年的到来。



清秀的视力仍然没有恢复,他仍然有严重的晕眩,所以几乎无法走路。每次头痛都会出现痉挛,也都会伴随着呕吐。



「姐姐,真对不起。」



清秀躺在马车上一路摇晃,对铃说道。马车只是在车斗上装了顶篷,下面铺了东西而已。大部分都是近郊的庐人去大街附近时,利用空车斗载人,赚点零用钱而已。虽然也有驰车这种专门载旅客的马车,但大部分是达官贵人搭乘,所以不愿意载铃这种平民百姓。



「钱够用吗?我可以用走的,只是速度可能比较慢。」



「够用,小孩子不需要担心这种事。」



铃拍了拍他的额头,他笑着耍嘴皮子说:



「你自己还不是像小孩子。」



他的脸比之前瘦了很多。这也难怪,因为他整天都在呕吐。



他说的话似乎也不太对劲。铃是仙人,所以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车夫经常说他说话有问题。他的表达能力似乎出现了会把「去」说成「泣」的奇妙症状。



「你有时间耍嘴皮子,不如赶快休息一下。」



「我很担心啊,因为你很靠不住。」



「不用你管。」



铃在说话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清秀的话中没有恶意,所以即使他这么说,也不会感到生气。虽然有时候也会忍不住不高兴,但觉得他所言不假。与其只是嘴上说:「你真可怜」而已,还不如干脆说:「你一点也不可怜」更轻松。



铃看着清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