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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呃——好。」



女官露出温柔的笑容。



「太好了,幸好您的伤势并不重,我去准备早膳,并会请疡医过来,在疡医来之前,您先好好休息。」



「谢谢。」铃目送女官离去,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



「她叫我『您先好好休息』,穿着那种漂亮衣服的女官,竟然这么对我说。」



——难以置信,这一切是真的吗?



床榻的幔帐拉了起来,折叠门敞开着。床榻几乎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铃打量着床榻,再度抱住了自己。



「比梨耀大人的床杨更高级。」



锦缎的被子轻盈温暖,身穿破衣的自己躺在被子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幔帐有两层,分别是漂亮图案的绢帛和厚实的锦缎,宽敞的床杨旁是雕工精细的黑檀木桌子和黑檀木柜,就连上下床杨用的踏台也是黑檀木,挂衣服的衣架是银制的。



铃心旷神怡地打量着床榻,然后看向床榻外,洒满明媚阳光的房间。



「……比梨耀大人的房间漂亮好几倍。」



铃并不知道,这个房间在掌客殿中也是最豪华的房间。由于这里的人并不知道铃在洞府内的地位,所以把她视为在飞仙的仆人中最高位阶的卿加以款待。



铃满脸陶醉地在床榻上打量房间时,疡医走了进来。他细心地诊察了铃身上的伤势,重新处理伤口后,深深鞠躬离开了。疡医离开后,女官端着食膳走了进来。



餐具都是银器,女官送来的衣服也都是色彩鲜艳的绸缎。



——真的好像在做梦。



「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女官问,铃点了点头。



「我没事,谢谢你。」



「如果您身体无恙,那我就按照吩咐带您过去。」



铃露出灿烂的笑容说:



「应该没问题——但是,要去见谁呢?」



女官深深地鞠躬说:



「主上要见您。」



铃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



铃跟着下官走向王宫深处时,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嘀咕。



——没想到真的可以见到王。



才国的国主号采王,即位至今还不到十二年,但广施善政,受到百姓的爱戴——除此以外,铃对采王一无所知。



每走进一道门,走上一段阶梯,每走过一栋建筑物,放眼所及的一切都越来越豪华。丹柱白壁,色彩鲜艳的走廊栏杆,窗户上装着透明的玻璃板,门把全都是纯金打造,地上铺着雕工精美的石砖,镶了许多色彩鲜艳的瓷砖。



下官停下脚步,打开精雕细刻的大门,一踏入室内,立刻跪了下来,跪行后深深磕头,目瞪口呆地打量着周围的铃也慌忙跪了下来。



「启禀主上,我把仙女带来了。」



跪地磕头的铃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她忐忑不安地竖耳细听,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



「谢谢——没想到这么年轻。」



那是一个年迈女人的声音,声音中没有轻蔑和侮辱,那个声音对铃说:



「把头抬起来,来这里坐下聊。」



铃诚惶诚恐地抬起头,巡视着宽敞豪华的室内,终于在一个黑漆大桌子旁看到一个老妇。



「……请问……」



她就是采王吗?铃想问又不敢问,忍不住吞吞吐吐,老妇对她露出温暖的笑容。



「平身吧,你受了伤,别累着了,来这里喝茶吧。」



老妇指着一张椅子说完,对周围的女官点了点头,女官把茶具放在桌上。



铃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她很自然地举起手,在胸前交握着。



「请问……您是采王……不,是主上吗?」



「是啊。」老妇的笑容依然温暖。



才国的国主采王本姓中,名瑾,字黄姑。



「我……敝人……」



「你不必紧张,放轻松,过来这里——你来自翠微洞吧?」



黄姑拉着椅子,请铃坐下。铃诚惶诚恐地浅浅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铃。」



「铃?」



「呃,我是、海客。」



「啊哟!」黄姑张大了眼睛。「真难得,你是海客,怎么会成为仙女?」



「唉。」铃叹着气。多少年来,她都一直希望有机会向温柔的人诉说,自己突然漂流到异国,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整天以泪洗面,最后遇到了梨耀,终于有办法开口说话,并乞求梨耀让她升仙。



黄姑轻声附和,鼓励着她,细听她的诉说。



翠微君是先王所任命的飞仙,相较于参与国政的地仙,飞仙与国体无关,只是可以长生不老的仙人。虽然也有飞仙追随神,但大部分飞仙都只是隐居而已。



王任命的飞仙并不多,大部分飞仙最后活腻了,归还了仙籍。目前才国只有三个飞仙,其中两人下落不明。没有归还仙籍的仙通常都会失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然后名字突然从仙籍中消失,只能以此推测可能已经死了。



「翠微君是梨耀大人吗?」



「是的。」铃点了点头。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真的是梨耀大人?」



听到黄姑发问,铃说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她在梨耀的命令下去采甘蕈,以及在悬崖边看到梨耀的赤虎,因为害怕赤虎的监视,所以爬下悬崖,然后从悬崖坠落。



「你辛苦了……但是,这么寒冷的季节,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去采蕈菇?」



「洞主大人不会在意这种事,她认为她供我们吃穿,所以必须满足她任何不合理的要求,而且洞主大人讨厌我。」



回想起这些事,她就忍不住泪眼婆娑。



「她开口闭口说要把我赶走,注销我的仙籍。她知道我语言不通,只要她这么说,我一定会对她言听计从!」



黄姑看着忍不住落泪的女孩。飞仙不干涉国政,所以黄姑从来没有见过梨耀。只是继续承认梨耀的仙籍,每年从国库拨款给她。按照惯例,飞仙不问国政,国家也不会干涉飞仙。



「总之,我会和翠微君见一面,在此之前,你就在国府好好养病。」



铃抬头看着黄姑。



「她可能已经注销了我的仙籍。」



「别担心。注销仙籍必须由仙君提出申请后,由我实际执行,我向你保证,即使翠微君提出申请,我也绝对不会注销你的仙籍。」



「……真的吗?」



铃抬头看着黄姑,黄姑微笑以对。



铃吐出一口气。多年来——真的是很多年来,令她畏首畏尾的威胁终于消除了。



「谢谢——真的太谢谢了。」



铃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当场跪倒在地。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必感到害怕了。



5



里家后方的畜舍和小菜园都被白雪淹没了。



通常因为家畜的气息而变得比较温暖的畜舍中也寒气逼人,祥琼用力跺着冻僵的双脚,努力让身体温暖起来。



积雪一天比一天更深。庐的人都刚来里避冬,相互交流着一年来的近况,热闹不已,但过完新年,到了一月底,彼此之间渐渐厌倦。在封闭的环境中熬过冬天很辛苦,每个人都感到压抑,各种纷争不断。等到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时,春天终于来临,人们又欢天喜地回去庐——只留下祥琼。



——你一定无法体会这种心情。



祥琼搬着饲料的叶子,在内心咒骂遥远东方国度的王。



——浑身沾满稻草屑,身上都是家畜的臭味,双手干裂,双脚因为冻疮而流血。冷风不断钻进破屋,只有一床冷被御寒,早晨起床时,发现连房间内也都结了冰。



我知道你目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绢帛的幔帐、焚满薰香的床榻,洒满阳光、不会漏风的房间。绸缎裳裙拖着长长的下摆,每走一步,玉佩和发簪就叮当作响。随侍在侧的下官、跪地磕头的高官、地上铺满玉,龙椅和屏风雕刻精细、镶嵌着玉,围起了金色的旗帜和银色的珠帘——啊,曾经坐在那里的父亲多么神圣威严。



那个少女拥有祥琼失去的一切。



她不会挨饿受冻,以后也绝对不会有这种遭遇,她是集万民崇拜于一身,君临百官之上的王——



当身体活动时,脑袋就变得空洞,诅咒的话语在脑海中翻腾。祥琼在不知不觉中,觉得是庆国的新王夺走了她的一切。



……我无法原谅她。



「——玉叶!」



尖锐的骂声传来,祥琼猛然回过神。她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意识到那个声音在叫自己。



祥琼慌忙转过头,冱姆站在她身后,目光锐利地瞪着她。



「只不过是切饲料的叶子,到底要耗多久时间?啊?早餐都已经快做好了,却迟迟不见该帮忙的人回来,原来在这里偷懒发呆。」



「……对不起,我一时分了神……」



「不要找借口!」



冱姆抓起一旁的木棍打向祥琼的脚。



「……你应该比别人多工作三倍、五倍,根本没有资格让里人来养你,当然要靠你那双脏手赚自己要吃的粮食。」



「对不起。」祥琼再度小声说道。



无论如何,都必须忍耐。只要低头认错,风暴就会过去。祥琼已经学会,除此以外,自己无能为力。



她等待冱姆痛骂几句后离开,没想到冱姆突然拿起木棍打人,她惊愕不已。



「难道你不想发自内心地道歉一次吗!」



祥琼当场跪在地上,倒进稻草中,终于感到肩膀一阵剧痛。



「你是不是觉得被一个死老太婆虐待?是不是以为只要嘴上道歉,我就买帐了?是不是以为我这么好骗?」



「我……」



木棍再度打了下来。祥琼立刻抱着自己的身体,木棍用力打在她蹲着的后背上。



「我是作了什么孽,所以必须照顾你这种人?为什么里人要供你吃住?你真的知道里家的那些孩子为什么会失去双亲吗?啊?」



干么打我?祥琼很想这么说,但她咬着嘴唇忍住了。



「一切都是仲鞑的错——都是你父亲的错!」



那又不是我的错。祥琼低着头,在内心呐喊。



——啊,景王,你怎么可能了解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咬紧嘴唇的祥琼听到一个声音小声问道:



「……这是真的吗?」



祥琼抬起头,冱姆也转过头。一名里家的少女呆若木鸡地站在畜舍门口。



「——你……」



「玉叶的爸爸就是仲鞑吗……所以,玉叶是公主……」



少女露出求助的眼神看着祥琼。



「……是祥琼公主……?」



冱姆无言以对,少女在冱姆和祥琼的注视下猛然转过身后,跑去后院,对着里家大声喊道。



「公主在这里!那个杀人凶手的女儿在这里!」



里家的孩子纷纷跑了出来,愕然地看着说不出话的祥琼,其中一人、两人跑到外面。



祥琼大惊失色。里家的孩子在门外大叫,外面立刻传来嘈杂声,无数脚步声跑了过来。



「——她是公主?」



「真的吗?」



祥琼被满脸惊愕的人包围,退到了畜舍的角落。



「真的!是冱姆亲口说的!」



「冱姆,真的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冱姆身上,祥琼露出求助的眼神看着她,冱姆瞥了祥琼一眼,立刻巡视着聚集而来的所有人。



「——没错。」



短暂的沉默后,骂声几乎掀翻了畜舍的屋顶。



祥琼被拉出畜舍,推倒在雪地上。



「……等一下,拜托你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就对她拳打脚踢。祥琼尖叫着趴倒在地。



「——住手!」



传来一个尖叫声。是冱姆。祥琼晕眩的脑袋想道。



「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你们好好一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



「她也有户籍,完全没有问题,有人保护她、协助她,这是唯一的可能。」



「是谁这么做?」



有几个人叫了起来,另外几个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该不会是惠侯……」



惠州侯团结诸侯,讨伐了先王。



「我们有权利打死惠侯保护的人吗?惠侯把我们从那个昏君手上拯救出来,我们再也不必看到刑吏就浑身发抖了,也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拖去刑场,惠侯废止了惨无人道的恶法,为我们带来了平静的生活。」



「但是——」



「我也对公主恨之入骨,但是如果杀了惠侯帮助的人,根本无法解释,这才是恩将仇报,我能了解你们的愤怒,但还是请你们冷静。」



「事到如今,」祥琼抓起了雪,「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这种话?至今为止,还不是你极尽虐待之能事,把我当成出气筒!」



啪。一团雪飞了过来,正中祥琼的脸,她忍不住捂住脸。



「为什么?」有小孩子大声道。



「为什么要袒护这种人!冱姆,好好教训她!」



「对啊!好好发泄我们内心的怨气!」



「……你们!」



「她当初在王宫里翘着脚,杀了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是因为有违法行为,才会遭到处罚!」



祥琼大叫着——每次都这样,这些人总是责怪祥琼的父亲,但是父亲仲鞑并不是以杀人为乐。



「制定那些法律,是为了让国家更好,那些人不遵守法律,胡作非为,才会受到惩罚!他们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怨恨制订法律的人,根本是非不分!如果害怕受到惩罚,遵守法律不就好了吗!」



雪块又飞了过来,一团又一团的雪接二连三打在蹲在地上的祥琼身上。



「你是说他们应该被杀?」



「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去服徭役,也应该被杀吗?」



「为了照顾病倒的父母,离开了准备收割的农田!这样也要被砍头吗?」



「我怎么知道!」



祥琼大叫着。



「不是我的过错!我根本不知道父王做了什么!因为他根本不让我出去外面!」



祥琼被关进里府的监牢,太阳下山,天黑之后,冱姆来到牢房。



「这是木炭……因为我不希望你冻死。」



祥琼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冱姆。



「我情愿冻死。」



「……你很快就会冻死了,目前里人正在讨论如何处置你。」



「事到如今,你反倒同情我吗?真的已经来不及了。」



冱姆冷冷地看着祥琼。



「我才不同情你……只是觉得对不起惠侯。」



祥琼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月溪!那个篡位叛徒!」



「住嘴!」



冱姆厉声说道,祥琼傲然地抬起头。



「即使高举正义的大旗,推翻一国之王,没有天命就坐上王位,当然就是篡位。」



她脑海中浮现在后宫发生的惨剧。



「他杀死了父王,而且还当着我的面杀害了母后,还对峰麟下毒手——月溪就是篡位叛徒,他杀害了王和麒麟,窃走了王位。」



冱姆低声说:



「是喔……原来当着你的面砍下王后的脑袋……」



「月溪是叛贼,你知道了吗?」



「我当然知道,」冱姆冷冷地看着祥琼,「我彻底知道你这个人烂到骨子里了。」



「——你说什么?」



「惠侯并没有坐上王位,他还在州城。我奉劝你不要以为自己恬不知耻,就认为别人也和你一样死不要脸——你就在那里骂个痛快吧……反正很快就没机会了。」



「说了半天,还是要杀我。」



祥琼瞪着背对着她的冱姆。



——正合我意,我已经受够了。



「如果不杀了你,里人无法平息内心的怨气——他们要把你处以车裂之刑。」



祥琼站了起来。



「——等一下,你说什么?」



冱姆关上了门,冷漠地不再理会她。



「……车裂……?」



把双手绑在木桩上,两脚绑在两辆牛车上撕裂身体——这是最残虐的刑罚。



祥琼终于惨叫起来,但已经没有人听到了。



冰冷的暗牢内,只有火桶里的炭火烧得通红。



6



——太可怕的恶梦。祥琼被拖出牢房时想道。



一定是谎言,一定是冱姆在整我。昨天一整天,她都一直重复这句话,一直这么告诉自己,但被拖到里祠前的大路上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不是真的……」



广场上挤满了人,也有不是本里的人。人墙中央,有两根木桩打在雪地上,还有两辆牛车。



「这不是真的吧?你们不会用那个吧?」



祥琼抬头看着抓着她双臂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应该不至于害怕吧?你父亲不是经常做这种事吗?」



另一个男人也撇嘴笑了起来。



「你应该很高兴用你父亲喜欢的方式死去,主上一定也感到欣慰,因为这次他的女儿是主角。」



「……不要……」



祥琼不愿继续被拖着走,她用力踩在地上,抵抗着拉她的力量,她扭着身体想要蹲下来,但无法挣脱抓住她的手。



「不要……拜托你们……」



「别罗嗦了!」



男人不屑地说。



「我老婆就是这样被处死的!她只是戴了发饰去邻町而己!」



男人呻吟着说道,他用力拉着祥琼的手,几乎快把她的手扯断。



「用处死我老婆的方法杀了你,也无法泄我心头之恨,只不过想不到更好的处罚方式。」



「——不要!求求你们!」



里人看着祥琼的脸上没有同情,没有人救她,她被两个男人在地上拖行,然后推倒在地。她放声大哭、叫喊,但男人完全没有丝毫的慈悲。她想要抱住胸口,男人硬把她的手拉开,用皮绳绑住了她的手腕,把她蜷缩的身体拉直,仰躺在地上,把她的手臂绑在木桩上。



祥琼张开双眼想要求救,只看到混浊灰暗的天空。



她蹬着地面想要挣脱的双脚被抓住,脚踝被绑上了皮绳,她惨叫着,整个人呆住了。



——这不是真的。



这么可怕的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的脚被绑上皮绳,两只脚毫无防备地被拉开。她张大了眼睛,视野中浮现了一个黑点。



——啊,如果这是死亡的预兆该有多好。真希望在被五马分尸之前一死了之。



她的嘴巴被撬开,有人把布塞进她的嘴巴。如此一来,她甚至无法咬舌自尽了。视野中的黑点越来越大。



脚上的绳子又绑在牛车上,天空中的黑点更大了。这时,弯着腰的男人抬头看着天空。



祥琼在黑点中看到了红色。红色——鲜红色——那不是旗帜吗?



——旗帜?



祥琼终于发现那个黑点是鸟。那是巨大的鸟,而且有三只。鸟正在降落,有人影骑在鸟上,手上高举着鲜红色的旗帜。看到旗帜上的星辰和两只老虎,祥琼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在太阳穴冻结了。



——那是惠州州师的旗帜。



看到旗帜,广场上的民众都发出了痛苦的叹息。



只差一点,就可以发泄累积多年的怨气。当年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杀、砍下的脑袋在街头示众,即使想要救家人,也束手无策,即使想要埋葬家人的尸体,在示众期限结束之后,也无法领到尸体。那种懊恼——那股怨气。



其中一只妖鸟在广场上降落,人们垂下了头。



「——住手!」



州师怎么会出现?众人叹着气,立刻开始寻找冱姆的身影。闾胥直到最后,都反对处死祥琼。一定是冱姆去通风报信,这是唯一的可能——然而,广场上不见冱姆的身影。



身穿盔甲和毛皮的士兵从鸟背上跳了下来。



「不可动私刑!」



为什么?广场上响起失望的声音。士兵环视广场上的人。他佩戴了七个徽章,是州师将军。他轻轻举起手,示意聚集的民众安静。这时,另外两只鸟也降落了,从鸟背上跳下的士兵立刻跑过去解开被绑住的女孩。



「——我能体会你们的怨气,但惠侯并不希望见到这种情况。」



广场上再度响起失望的声音。巡视着广场的男人带着痛苦听着这些失望的声音。先王仲鞑只留给百姓满腹的怨恨。



仲鞑曾经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的官吏,只要有高官索贿,他立刻严加弹劾;一旦有下官行贿,他毫不留情地问罪——仲鞑就是这样的官吏。当他获选为王时,很多官员都感到欣慰,认为仲鞑可以复兴因为先王而走向腐败的国家。



然而,为了改善腐败而颁布的法令并没有获得仲鞑所期待的效果,于是,他颁布了更多法令,法典越来越厚,最后连官吏和百姓的衣着、使用的餐具都用法令规定,一旦违背,就要加以处罚。



法律不讲人情。从某方面来说,仲鞑这句话很正确。人情和慈悲会扭曲法律,一旦增加前例,就会导致法令变得无力。遭到处罚者越来越多,仲鞑为此感到忧心,只能加重刑罚。当有人因为法令严苛而不满时,他制定新的法令压制不满的声音,街头巷尾很快就堆满了罪人的尸骸。



仲鞑被推翻的那一年,就有三十万民众遭到处死,仲鞑即位后,总共有六十万人遭到处罚,相当于人口的五分之一。



「我很清楚你们内心的怨恨,惠侯也很了解,所以不惜扛下污名,讨伐了仲鞑。」



极力说服诸侯弑君的惠侯月溪在成功后回到州城,远离国政。诸侯诸官力劝他留在中央执掌政权,但月溪没有点头。



「一旦百姓擅自定罪,以私情加以处罚,国家必将失序。无论你们有再深的怨恨,都无权玩弄法律,擅自定罪处罚。」



「但是……」



有人表示抗议,男人再度制止。



「诸侯诸官经过合议,已经对公主做出了审判。百姓不能因为对国家的审判不满而擅自审判,只要立下先例,就会传至他县他乡,并不是只有你们想要审判,而且也不是只有公主令人如此痛恨,你们应该知道,大部分刑吏都害怕遭到私刑而躲了起来。私刑比严苛的刑罚更伤害国家,请各位为了国家自重。」



他看着垂头丧气的民众。



「我们必须保护这个国家,可以很自豪地将这个国家交给新王。如果到时候只能把一个因为私刑而荒废的国家交给新王,又怎能期待新王实施仁治呢?诸侯诸官正在为此努力,也请百姓大力相助。」



女孩被抱到鸟背上。广场上一片沉默,随即充满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