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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魏将军,你在这里啊,我在找你。」



黄昏时分的大河下游。



我军的野战阵地,建在一座被称作『子柳』的凋敝村落郊外。



太阳沉入地平线下,士兵们匆忙走动。



我——【玄】帝国的将领魏平安眺望着这些景象,转动自己沉重的身体。



我率领约五万兵力断然渡过大河已经数日了。



这一路被称作伐【荣】第二军。



敌军的反击微弱,我军目前几乎没有伤亡。



但此处毫无疑问是敌地。



同时也是我的故国,但我却没有工夫去感慨乡愁。



我反问年轻的黑发参谋。



「……有什么发现吗?安石。」



看起来就显得十分开朗的能干青年回应。



「并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我也朝各个方向派出了斥候,敌军应该难以奇袭我军。



这里……真的是【荣】国吧?」



看来,只是单纯想找人说话才来找我的。



「嗯,参谋你是『荣京』出生的呢。」



「将军,如今是『燕京』。不要忘记,我军之中也有玄人在。」



「……抱歉。」



我挠了挠鼻子,向他谢罪。



五十余年前,荣帝国还统治大河以北的时代。



那座首都被称作『荣京』,在玄国进攻以后,才改名『燕京』的。



旧荣人在帝国内身份低下,说话不小心会引火烧身的,我要谨慎为好。



『命你渡过大河下游,予以临京压力』



皇帝陛下亲自降下圣命给我这个七年前投降【玄】国的降将。



对此看不顺眼的将领大有人在……



我摸着杂乱的髭须,面向北方大河,眯起眼睛。



「我军渡过了大河。而且——虽说是弱旅,但还是击破了荣军!皇帝陛下也定然会欣喜吧。」



「……若是这样,就好了。」



参谋皱起眉头,微妙地含糊回应。



「怎么了?你在出发前,不是都那样说了?



『我要立下功劳,出人头地!这才能提高旧荣人的地位!!』



高兴些吧!和上了年纪的我不一样,你可得向上爬啊。」



「……小叔大人,请侧耳。」



肩负魏家未来的一族英才忌惮四周,小声对我说。



这个称呼……是麻烦事吗。



「士兵之间在流传『我们这不成了吸引张泰岚的诱饵吗』之类的话。



而且,『张家军已经从敬阳出发了』的未证实情报也传得煞有介事。」



营地内的士兵们开始生火造饭。



与我军的主战场东北战线相比,这里气候平稳,水源丰富。



我本以为军队的士气不低……



用鼻子发出嗤笑,我向他确认。



「……不可能。你以为敬阳到此处有多远?张家军虽然不像玄军那样重视骑兵,但也不可能率领大军在短期内踏破河川湖沼众多的此处。



即便准备了战船,那也一样。敬阳方向的斥候可有异常?」



「并无异常,只是……」



安石的忧虑神色仍然没有改变。



他是从以往的经验出发,对老兵的话怀有一定信任吧。



我伸手环住参谋的肩膀,告诫他。



「听好了?阿台皇帝陛下极为厌恶无味的士兵牺牲,哪怕是以蛮族为对手的东北战线也是如此。



再加上……这是私下的话,陛下甚至赐予了我在敌军战力强大之时可以自主撤退的权力。



我们甚至没必要与之交战,制造出『大河下游有玄军存在』的状况,才是我们的任务。」



「!……这也是皇帝陛下讲的?」



「嗯。听到时,我身体都在发抖呢。」



正因为舍弃了故国,投降了玄国,我才明白。



阿台皇帝陛下与荣国伪帝的能力,判若云泥!



纵使伪帝本人是好人……但林忠道与黄北雀之流乃是奸臣。



他们构陷不断直言上谏的我,将我逼入了投降玄国的境地。



在伪帝仍在重用这些奸臣的时候,荣国的未来就可以预见了。



……而且,竟然将那个愚蠢男人的义女收作宠姬。



我感到强烈的焦躁感。



「最重要的是,张泰岚动则敬阳失守,彼地一旦失守……」



已经舍弃的过往从脑海中掠过,我把话咽了下去。



曾经仰视的【三将】,其中的【凤翼】【虎牙】已经去世。



我听闻,荣国的军事方面,现在几乎全部仰仗【护国】。



我甩去哀切,断言。



「则【荣】国灭亡。哪怕『临京』之人再怎么蠢,杨文祥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小叔大人,您见过……张泰岚和杨文祥吗?」



参谋小心翼翼地询问我。



——和幼时相同的好奇眼神。



明明这家伙都二十过半,再不久都要成为父亲了。



我苦笑着,挺起胸膛。



值得自豪的往昔世代。在那时,我完全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当然!在那时,两者就已是名将和名宰相了。只是……」



「只是?」



面对话说到一半的我,安石脸上浮现诧异的表情。



——张泰岚与杨文祥乃是一代人杰。



只是,两者是愚昧皇帝的忠臣,无法施展出全部的才能。



我闭目少顷,摇头。



「不……没什么。总之。」



我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尽可能作出明快的表情。



『将领不可显露出不安』



这是从张泰岚大人处学来的。



「我们只要做我们该做的事就行了!此次立下战功后,我就打算离开行伍了,我准备荐举你来接替——……什么声音?」



众多军马的嘶鸣、撼动大地的冲击从远方传来。



……南方?



敌人的守军已经溃败,我不认为敌人能组织起如此众多的兵力。



参谋从嘴里说出一厢情愿的推测。



「是斥候们回来了吧?」



「……不」



士兵们也停止了手上的活,开始警戒周遭。



然后——几乎是同时,士兵们注意到了南方小山上飘荡的军旗。



我和外甥动摇至极,身体不稳。



「怎、怎么可能……不可能!」「怎、怎会……」



太阳逐渐西沉,阳光下的军旗熠熠生辉



上面写的是——『张』。



【张护国】……荣帝国最后的守护神为了惩罚不逊的我等而现身了。



众多敌骑与步兵也陆续出现,向我军营地冲来。



我经受不住,发出了悲鸣。



「怎么来的……哪怕是坐船也未免太快了吧。用了仙术吗!?」



「将军!尽快组织防卫!!」



迅速恢复冷静的参谋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急剧喘息「……走了!」



「是!」他转身便走。



恐怕是坐战船沿大运河而下,秘密行军过来的吧。



虽说河川、湖沼众多,但此地终归是荣帝国的领地。



敌军理所当然地比我军更通晓地理。



不过,敌军一定是强行军至此的。



胜负……胜负还未知晓。



就算打不赢也得打。一旦我们犯下过错,玄国境内的荣人们就……



我拼命激发自己的战意,即便如此,我也冷静地理解了战局。



七年前,甚至连【白鬼】都被他逼入了绝境。



我不可能赢过我师张泰岚吧。







「只影大人,已经能看到敌影了。是用金丝和银丝描边的『狼』旗!目测兵力约有五万!!」



玉忽一脸急切,从监视望楼上向我报告。望远镜似乎已经还给了瑠璃。



『!』



敬阳北方赶造的野战营地内。剧烈的动摇席卷营地。



……也难怪。在场士兵过半,都是从三日前陷落的『白凤城』逃回来的。



渡河以后——玄军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势。



应该是老爷子和老兵们给予了敌军相当大损失的缘故吧。



他们殿后到了最后一刻。



『白凤城因玄军进攻而陷落! 礼严将军、战死!!』



接到战报时,我和白玲都不相信。那个老爷子竟会……



只是,在亲眼看到了兵力占据压倒优势的敌军于南岸布阵后,即使不情愿,我们也只能相信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强忍住想要喊出来的冲动。



西冬军于今晨再度开展了猛烈攻势。



辅佐我的白玲和瑠璃为了抵御西冬军的进攻而不在此处。



『为将者,正因身处穷地,所以才要保持平静』



这是千年前的皇英峰对年轻将领们反复告诫的话语。正因身处穷地,所以才要保持平静。



我抚摸黑马的鬃毛,谈论敌军。



「敌人的先锋来了呢。从旗帜来看,应该是【玄】国『四狼』中的『金狼』与『银狼』——曾在北方大草原逞威之人。」



据老兵们说,这场笼罩整条大河的白雾,似乎是七年不遇的大雾。



玄军将投石器隐藏在白雾中,搭载于巨大的木筏上使用。



因这条奇策与玄军的奇袭渡河,支撑着张家军的『鬼礼严』败北。



兰阳时也是,会战前出现了浓厚的白雾。



难道【白鬼】是连天候也能操控的怪物吗。



左侧的庭破咬着牙。



「还请下令、全军突击…………」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冷静下来,庭破。」



我用手制止他。



这名青年武将对礼严的死深感自责。



庭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大喊。



「可是、只影大人!!」



「老爷子他——!!!!!」



无视了吃惊的庭破和士兵们,我仰望乌黑的天空。



眼看就要下雨了。



……啊,我完全不行呢。



闭目片刻,悼念逝去的老将。



我挺进爱马,传话给士兵。



「礼严他…………对我和白玲来说……就像是另一个父亲一样。



从过去开始,我们就一直受他照顾……想着……想着什么时候能报答他。



……谁会放过敌人呀!这个仇一定要报。正因如此——冷静下来。



你们也是!绝对不许你们白白送死。从『白凤城』捡回来的性命,你们要珍惜。」



『…………是!』



全体士兵再次握紧了各自的武器,脸上充满决意。



即便敌人大军在前,我军的士气也没有衰落。



这都多亏了老爷子体恤士卒。



「敌阵有动作! 状似敌将的二骑朝我方来了。其后方有一队士兵跟随。那是……运货的马车?马车上载着什么??」



『?』



玉忽的警告声中夹杂着困惑。



几乎全员都望向前方的玄军队列。



——二将骑马驶来。



他们身上的盔甲以金银装饰。



高个将领手持奇异的长枪——枪头如蛇般起伏的『蛇矛』。



明铃以前给我看过这种武器,据说是受到异国短剑启发的无名铁匠打造的东西。



听说比普通的长枪更具杀伤性。



矮个将领手握一柄质朴的长斧。



战马与运货马车在弓箭射程外停了下来,敌将们自报姓名。



「我名别都・兹琐! 伟大的狼子・阿台皇帝陛下麾下『金狼』!!」



「我名斡拔・兹琐! 慈悲深厚的阿台皇帝陛下麾下『银狼』就是我!!」



『!?』



阵内一片嘈杂。



敌将竟然特意做出这样的举动。



也不像是准备做我之前在敬阳攻防战时干的事。



敌兵带着驮马离开了。



举起蛇矛和长斧的敌将大喊。



「告知敌将!我等欲在开战前返还『鬼礼严』将军的遗体!」



「以我等兄弟的名誉起誓,此非陷阱!乃是向勇敢的老将致以敬意。」



我睁大眼睛。



……是吗……是吗。



老爷子真的是……



我深吸一口气,随后吐出。



摸了摸腰间【黑星】。



青年武将眼看就要奔过去。



我向他和从望楼下来的褐肤少女下令。



「庭破,你待命。玉忽,麻烦你带队去收回棺柩。」



「只影大人!?」『……是!』



我朝愕然的青年武将胸口锤了一拳,点点头。



十数名士兵为了收回棺柩而聚拢了过来。



都是盔甲脏乱不堪,还负有轻伤的老兵。



他们是从『白凤城』生还的人。



「没事的,他们是真正的『狼』,不会玷污自己的名誉的——走吧。」



「是!」『诺!』



玉忽徒步带领老兵们上前,我则骑着黑马。



——前方是超过五万的敌军,后方是二万友军。



在两军之间交还棺柩吗。



或许会在后世,被哪里的史书记上一笔呢。



我们一到达地点,老兵们就扑向货板上的棺柩,望向棺中



「啊啊……!」「老将军!」「可恶!……可恶!!」「礼严大人,为了让我等逃生……」流下了悲痛的眼泪。



我用目光催促黑棕发少女,挺进爱马。



为了展示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我拍了一次剑鞘,向敌将们自报姓名。



「张只影,代管此地之人!



『金狼』『银狼』!!虽分属敌我……但二位对礼严的敬意,我由衷感谢!!!」



『!』



敌阵内掀起一片涟漪,敌军动摇不安。



敌将们也一脸惊讶地说。



「嚯,你就是」「杀死阮嶷与撒兀儿的张家之子吗!」



银色的军装闪闪发亮。斡拔轻挥长斧,如同饿狼般的视线向我射来。



……这家伙,很强。



身穿金色军装的别都横舞蛇矛,态度真挚地向我提议。



「张泰岚之子!似你这等将领,理应明白战局!你们没有胜算!投降吧!!!



阿台陛下珍惜能者,若是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我猛地拔出【黑星】,向前刺去。



「过奖了,不敢当。只是……我拒绝!」



漆黑的剑身反射着日光,黑云消散了。



「我名只影!张泰岚与张白玲救下了我的性命……老礼严对我疼爱有加!!



要我视那恩义如无物,成为【白鬼】的部下?恕我拒绝!!!!!」



后方的友军阵营传来大声欢呼。



『张只影!张只影!张只影!』连呼我的名字。



二『狼』各自调转马首。



「……是吗,遗憾啊」「就由我来斩杀你吧!」



敌阵之中响起角笛,敌骑开始跑动。



我姑且收起剑,一拉缰绳,迅速奔回防垒,来到棺柩旁。



老爷子神情安详。



令人完全联想不到他曾与【玄】国引以为傲的『四狼』展开过激战。



「啊啊……」「礼严大人……礼严大人!」「都是因为我们……」「还请原谅……」



庭破和老兵们捶打地面,其余士兵也都落泪。



我向正在指挥火枪队的玉忽以手示意后,挺直腰板。



分派给她的火枪队,她统领得非常好。



「诸位,要哭后面再哭。老爷子他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他只希望看到——」



举剑朝天。



「我们、张家军的胜利!敲打铜锣!!出阵!!!」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将士们呼应我,举起武器回应。



士气不错。老爷子保下来的士兵还能战斗。



「我去集结全军! 失礼了!!」



庭破向我敬礼后,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如今,那家伙也是支撑着张家军的年轻将领了。



既然我要去最前线,那么他就得专心指挥呢。



我策马靠向褐肤少女。



她边下达防御准备的指示传给部下,边专注于火枪的最终调试。



「玉忽,我有一事相求。这件事只能拜托与张家军还不太熟悉的你。」



「是。」



角笛和铜锣之声响彻战场。



风吹起了她的黑棕色短发,高个少女用手按住头发。



我尽可能用轻快的语气对她说。



「我虽然完全不打算去死,今天也准备稍作试探后就撤退……但敌人终归是敌人,战场上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庭破又是那副样子。万一我战死了,你要立即向瑠璃寻求指示。」



那个军师的话,应该能和白玲一起守住敬阳,直到老爹归来吧。



毕竟,她可是只用二万兵力,就完美堵住了十万西冬军。



玉忽眨了眨她那大眼睛,十分困惑。



「……不找白玲小姐,这样行吗?」



「嗯。」



玄国骑兵排好了阵型,犹如一只张大羽翼的猛禽。



这是北方大草原上势力强劲的游牧民族爱用的阵型。



和千年前一样呢。



大军无须小计,只需用骑兵的冲击力碾碎敌人而已。



我莫名觉得有趣,随后向玉忽眨了眨眼。



「我家大小姐看起来很冷静,但实际上……一涉及到家人就另当别论了,她一定会乱来的。



关于这点,要是瑠璃,就能做出最优抉择吧。」



白玲这家伙,是个真正温柔的人。



继老爷子后,要是我也死了……嘛,她应该会哭吧。



不对?应该是边哭边生我气?



玉忽了然于心地点头同意。



「我明白了。只是,我能说件事吗?」



「啊,说吧。」



这名原宇家军的少女帮了我们许多忙,对她的要求不应吝啬。



于是,玉忽露出了与她年龄相符的天真无邪表情,伸出食指,指向我鼻尖。



「您要是有什么万一,瑠璃大人也会非常伤心的。这件事,还请您务必记住。如果忘记了的话——」



她用手中的火枪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这个『玉忽』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吧,难怪怕生的瑠璃会亲近她。



我举起手来,答应她。



「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十分抱歉,是我逾越了。」



少女向我深深低下头,优美的动作甚至令人感到文雅。



我听说宇家军中有许多西方的土著民族加入……但或许,玉忽是良家出身也说不定。



我并没有兴趣深究,因此朝她嘿嘿一笑。



「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就完全成了瑠璃的心腹呀?下次你帮我说说,让她兵棋时下手轻点。」



「只影大人!你难道想被我讨厌吗?」



「玩笑、玩笑。」



我朝少女挥了挥左手,然后驾驭爱马来到了列阵后的军队最前排。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能说。



检查了弓与箭筒后,我呼唤青年武将的名字。



「庭破。」



「在!骑兵三千,准备完毕。只影大人……祝您好运!!」



他毫不迟疑地回应,随后退回了防垒后。



这也是适材适所。



我露出笑容,大喊。



「上阵!张家士兵们!!不要落后,跟我上!!!」



『诺!!!!!』



我向爱马发出指示,驰骋于全军最前方。



突击部队的三千骑兵也呼应我,随我身后。



『!?』



将士的战意甚至传到了敌军前排。



长枪与旗帜晃动。



压境的敌军是『金狼』『银狼』率领的大军。



不过——趁敌军混乱之际攻击前排,击退敌军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我将数支箭矢搭在弓上,瞄准敌军将领。



就在这时,我军骑兵也追到了我身后。



他们穿着古旧的武装。



「少将军!」「背后就交给我们了」「这是礼严大人的命令」「不要见怪!」



是『白凤城』之战中存活下来的老兵们。



少将军,千万不要乱来喔——像是远远地听见了老爷子的说教声。



「……哼,死了都要操心的老头子!」



「!?」



我射出箭矢,射中正在挥舞指挥棒的敌将额头。



敌军骑兵慌忙向我军开始冲锋。



我不断朝敌骑的肩膀、手臂、大腿射箭,鼓舞我方士兵。



「给我痛击狼崽子们的鼻尖!!!!!」『诺!!!!!』



敌骑鲁莽地向我方冲来。



能使骑射的我军士兵向敌骑倾注箭雨,将敌骑射翻在地。



——我军明显处于优势。



如今,我们以天下闻名的玄军骑兵为对手,还能稍占优势!



不过,一旦敌军收拾完混乱,这点优势就会转瞬即逝。



在合适的时候逃回防垒后,将敌人引入弓箭与火枪的射程,如果不这么做的话……



「张只影————!!!!!」



「! 呿!!」



突然飞来的长枪。



我用【黑星】一劈,将长枪斩成两段。



『银狼』斡拔・兹琐挥舞长斧,单骑向我冲来。



他浑然无视我军士兵射出的箭雨。



……果然不会这么顺利吗。



身后的老兵与其余骑兵想要上前迎击。



「等等!」我大喝一声,止住了他们。



将弓挂在背后,我回首下令。



「已经够了!回防垒!!听庭破指挥」『!只影大人!?』



我甩开想要制止我的士兵,与挥舞长斧的敌将策马相对。



斡拔头戴以银箔装饰的头盔,盔下的面容露出喜色。



「不准插手!」他朝部下大喊,一口气拉近了与我的距离。



「哈哈哈!主将竟然带头冲锋而来!有意思、有意思啊——!



这是赐给我的奖赏!!我会、取下你的首级的!!」



「谁会——!」



长斧与佩剑交错而过,相互碰撞,飞溅出激烈的火花。



铜锣声变得激昂,是我方在命令友军后退。



众多的敌骑部队远远围着我和斡拔,似乎没有去全力追击我军。



矮小的狼露出犬牙。



「有两下子!正面接下了我的长斧,剑竟然没有折断!!」



「谢谢、夸奖!」



再次拉近距离。



这次,我在极近的距离下与银狼交锋十数合。



长斧并非用于近身战斗的武器。



可是——由于斡拔那超群的技巧,我的斩击、突刺被他悉数防住。



「怎么了!让我看看你杀死『赤狼』与『灰狼』的本事啊!!」



「可恶!」



我弹开他的下劈,三次拉开距离。



周遭已经只剩敌骑了,哪怕打倒了这家伙,我也不可能逃——敌骑队列裂开一道口子,一名手持蛇矛,身穿金色军装的敌将冲了过来。



「斡拔!」



「兄长,不用你插手!这家伙由我来杀死!!」



『银狼』迅速向我靠近,长斧猛地朝我挥来。



恐怕是相当好的名马吧,其速度快得可怕。



一击、两击、三击——每次接下长斧,手都会发麻。



因为是【黑星】所以才没有损伤,普通长剑的话早就被劈断了。



「呜!」



我竭力使身体向后倒去,总算躲过了从侧面刺来的蛇矛。



如蛇般起伏的矛尖散发着渗人的光彩。



我回复架势,横使黑星拨开蛇矛,与敌将们拉开距离。



斡拔策马靠近『金狼』别都・兹琐,对他大吼。



「兄长!」



「弟弟啊……不要忘记,此处是战场!我们乃是全军先锋。



张只影,抱歉了,你得死在这里!阮嶷与撒兀儿乃是我兄弟二人的好战友!!」



「哈!看我反过来杀死你们!!」



我边向二『狼』还嘴,边思考破解之道。



这对兄弟十分强。



同时与二人作战恐怕困难至极。



——……要逃吗。



「你在琢磨什么!」



「打倒你的办法!」



不按套路施展的斩击与猛烈的突刺。



我卸开别都的攻势,让爱马跑开,侧耳细听。



敌军骑兵嘈杂异常。



是庭破对包围我的敌军施加了压力——一阵恶寒。



「抱歉,去死吧!!!!!」



我瞬间拔出短剑,向反方向朝我冲来的斡拔扔去。



却在半空被他劈断。



别都也没有错过这个好机会,他改用双手持矛。



「弟弟!」「兄长!」



从左右同时夹击我。



糟了,会死。



至少得带走一个——敌骑的一角崩溃,二柄短刀向敌将们掷去。



「唔!?」「什么!?」



『金狼』『银狼』防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脸上露出警备之色,与我远远拉开距离。



——巨马缓缓驶来,美髯武将手持青龙偃月刀,悠然现身。



在他那压倒性的气势面前,即便是以不怕死而闻名的敌国骑兵也僵住了。



「他是我的儿子,不会让你们杀死的。」



「老、老爹!?」



不该于此出现的【护国】张泰岚驱马行至我面前,抚摸美髯。



我军骑兵将敌骑冲散,闯入包围之中。



士兵们将我围住。



我惊讶至极。



……不是,老爹是怎么从大河下游过来的?再怎么说也太快了吧!



敌将们似乎和我一样惊讶,敌骑队列的混乱掩盖不住。



「不可能……」「假的吧,喂。」



「这下,你等如何应对?于我而言,在此地取下你等的首级也无所谓呢?」



『~~~~!』



恐惧在敌军骑兵间蔓延。



老爹长年镇守此地,从无败绩。



他的武名,哪怕是在【玄】国也被人传唱。



别都表情严峻,他一挥蛇矛,做出决断。



「……撤退」「兄长!?」



弟弟语含不服,呼唤别都。



『金狼』没有反应,调转马首。



『银狼』愤然用长斧斩裂了岩石,接着也随兄长之后——敌将们在半道各自驻马。



「张只影! 这个名字,我确实记住了!!」「下次可不会放过你了!」



『狼』们向我挺出蛇矛与长斧,然后率领敌骑有条不紊地撤退。



……得救了吗。



就在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的时候,老爹回头看向我。



「只影,回去吧。我拜托明铃小姐用藏匿于大运河内的明轮船队运送军队。



多亏如此,才总算赶回来救到你了……礼严竟然走在我前头,可得好好说他两句。」



「! 是明铃——……我明白了。老、老爹!」



「可别说『谢谢』之类的话啊?为父不过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罢了。」



「好、好。」



我方将士不禁失笑。



我狠瞪过去,他们却笑得更大声了。



老爹放松眉角,似乎十分满意——随后发出响彻整个战场的命令。



「我不在期间,辛苦诸位奋勇作战了。不必追赶敌军! 回军敬阳,不要舍弃伤者。」



『诺!张泰岚大人!!』







「只~~影~~……」



「呜哇!」



在张府私室等候着我的人是——愤怒的张白玲。



她银发倒竖,碧眼如刀剑般锋利。



朝霞和玉忽虽然也在屋内……不行,她们正在看好戏。



即便被白玲的气势所压倒,我也拼命用双手阻止她。



「什、什么事啊?我、我今天、可没做什么让你生气的事——」



「我从玉忽那里听过一切了。」



「什!?」



遭、遭背叛了!?



褐肤少女站在一脸愉悦的朝霞身侧,她表情一本正经。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站在女孩子一边。



瑠璃大人叫我呢。」



「感觉我能和玉忽小姐成为好朋友呢♪」



这么说着,二人迅速离开了房间。



从一开始,她们就缔结了刺探我言行的密约吗。



大、大意了……



就在我想要抱头的时候,白玲坐到了长椅上。



「好了,坐吧。」



「……是。」



我可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拒绝的胆量。



我把【黑星】倚在【白星】旁,坐到少女身边。



「真是的!什么叫『万一我战死了——』!!我可不记得允许过你做出这种事!!!



而且,还是与敌军『金狼』和『银狼』同时为敌!我可要生气了!?」



「……你,这不是已经生气了。」



白玲双手一拍,微笑。



我背后一寒。



啊,糟了。



「你说什么?」



「…………抱歉。」



人呀,老实才是最重要的。



一声叹息——我的脑袋被抱住了。



花香味。西面似乎还很从容,可以让人入浴。



白玲用手指梳理着我的黑发,抱怨。



「所以我才不愿意让你自己一个人。



平日里总说『要成为地方官吏!』……只要、我不在……就、尽乱来…………」



脸上感受到一股温热之物。



抬起头,白玲眼中含泪。



我逗弄她。



「别哭呀,你见了老爷子吗?」



「……才没有哭。我已经和礼严道别过了。」



银发少女侧过脸,用袖子擦眼睛。



她和我肩膀挨着肩膀,快速说出通知。



「你明天要和我在一起吧?」



「不是,这就……」



「我不听,绝对不听。



……不、听。」



「哎……」



我屈服于她的眼泪,以及那顽固的态度。



张白玲是个顽固的人。



廊下传来了数道脚步声,我请求救援。



「抱歉……身经百战的军师先生,你来替我说服我家大小姐。」



「愚蠢,我当然不愿意。」



瑠璃脱下蓝帽,让黑猫坐在自己左肩上,毫不见外地走了过来。



理所当然的,玉忽也和她在一起。



一只纤细的手指伸到我的面前。



……哎呀?难道在生气??



「听好了?自称希望成为地方官吏的某人,趁这个好机会,我要告诉最喜欢胡来的某人。



人死了的话,可就完了呀??要活下去、活下去、活到最后!」



翡翠色的眼睛里是强烈的意志,那目光要将我刺穿。



——啊,对了。



这名仙女也一度失去了故乡与家人。



瑠璃用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



「见证先走一步的人们所无法看到的世界,这是幸存者的职责吧?你不这么想吗,张只影大人?」



「……只影?」



不断落泪的白玲拉住我的袖子。



……无可奈何。



我举起双手。



「是我输了,我认输。不过!白玲和我同行要得到老爹和瑠璃的许……」



「我无所谓,直截了当地说,西方情势已经无计可施了。玉忽——」



「是,瑠璃大人。」



地图卷轴在圆桌上摊开。



我边用布条擦拭白玲的眼泪,边看去。



地图上描绘的是——敬阳的防卫态势。



西方的防垒和堑壕已有数个被击破,但大半仍然健在。



瑠璃坐到我身旁,把黑猫由衣放在膝上抚摸。



「迂回作战以后,西冬军通过挖掘地道逐个击破防垒与堑壕,想要进军。



对此,我方用弓箭和火枪与之对抗,偶尔也会予以反击。就今天,白玲还点燃了敌阵中的投石——」



「等等。」



听到这里,我打断了瑠璃的战况报告。



瞪向身旁的白玲。



「……喂,反击的事,我可没听说啊?」



「要是说了,你肯定会反对。我从父亲大人那里得到了许可。」



「什!我说啊……你可是张家的大小姐呀?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准备怎么办——那、那个,瑠璃小姐?玉忽小姐??为何做出这样的表情???」



军师和她的辅官对我的说教投来『这家伙在说什么呀?』的视线。



我经受不住她们的视线,气势逐渐变弱。



「是你的错。」「是只影大人不对。」



「什!?」



连反驳都不允许的口吻。我的嘴巴一张一翕,像鲤鱼一样。



白玲和瑠璃戳着我的脸颊。



「毕竟你是『张只影』。」「我懂明铃为什么要抱怨了。」「真是没有自觉呢。」



「咕咕咕……」



不、不行。完全看不到赢的希望。



竟然连玉忽也若无其事地加了进来。



「哈哈哈!看起来很欢乐呀。」「打扰了。」



『!』



身穿军装的老爹哈哈大笑地走了进来,他带着庭破。



我连忙想要起身,但被大手止住了。



「放松些,也没多少时间了,毕竟——明天就是决战了。



虽然得让你们早点睡,尽快消除疲惫……但是抱歉,我想先统一认识。」



我理解他眼里流露的决意。



【护国】张泰岚并没有放弃。



我向白玲使眼色,接着向在此次攻防战中发挥异才的军师发出请求。



「瑠璃——就拜托你预测明天的战局了。



我猜测【白鬼】阿台率领的玄军主力会于午前布阵。恐怕重组后的『四狼』也会率领其麾下军队一同上阵。」



「敌军应该没有用于野战的投石器。玄军攻陷『白凤城』不过三日,我不认为他们有搬运和组装投石器的时间。」



「……不能大意。即便已经削弱了西冬军的兵力,但西冬军也会与玄军主力一同作战吧?」



瑠璃深深叹息一声,按着黑猫的小脑袋,抱臂沉思。



玉忽和庭破补充最新的情报。



「说起『四狼』,似乎有一人不见踪影。」



「这是方才返还的斥候带回的情报,应该无误。」



敌军先锋是『金狼』与『银狼』。



『赤狼』和『灰狼』已死……『一人』吗。



黑发、身材魁梧、左颊上有一道刀伤。



之前战争中与其交战过的怪物——【黑刃】也先的样子从我脑海中闪过。



听说他是杀死瑠璃一族的仇人。



上次是凭借白玲和瑠璃相助才击退他的。



那个男人出现的可能性也很大。



金发仙女抬起头,神色阴沉地摇头。



「就结论来说——要想毫发无损地取得胜利,即便是那个【王英】也不可能呢。」



极为正经的意见。



不,那家伙的话,反而会把敌人逼入这种情况吧。



『在战争开始前决出胜负,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像你这种用剑颠覆整个战局的家伙,肯定不懂吧!』



仔细一想,这话还真是失礼啊。



就算是前世的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白痴的……



瑠璃根据各种情报判断敌军战力。



「从敌人搭建的营地规模来看,玄军投入的兵力推测约有十五万。



【白鬼】担任主帅,勇将、猛将如云……而且,恐怕几乎都是精锐骑兵。」



哪怕分出兵力去防卫攻下的『白凤城』,玄军还能在野战中投入如此多的兵力。



使敌人各个分散,集中己方战力。



……或许,甚至连老爹一时离开敬阳,都是那家伙操纵的也说不定。



阿台・鞑靼,稳健得令人惧怕的男人。



瑠璃手指滑向敬阳西方。



「西冬军首战就失去了多数骑兵,看不出他们有再次执行迂回作战的动向。不过,一旦敬阳遭到强攻……」



「二万守军无法调动是吧。」



没错,作为偏师的西冬军明天也会展开强攻。



也就是说,去掉伤残者,我们能在野战中动用的兵力仅约三万。



「话虽如此,全军闭守敬阳也没有意义。



……我们并无增援,这是刚送到的。」



翡翠色眼睛的金发军师从桌上拿起纸片。



是明铃的字迹,有些难读。



『庙堂上完全得不出结论,救援敬阳派与防卫临京派连日争执。



我送来了西冬的试作品。瑠璃……还请你帮帮只影大人和白玲小姐。』



……糟糕透了。



我相信老宰相是主张『救援敬阳』的。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主张防卫京城!?



白玲不安似的捏住我的袖子,老爹握紧了拳头。



「我不打算闭守。我已在大河下游击溃了渡河的敌军,因此不必担心东侧遭袭。」



张泰岚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立下的新战功,随后斩断了一切迷茫。



「既然事已至此——明日目标除敌军大营以外,再无他物。



没事,敌人兵力如此之多,指挥上必定会有纰漏。纵使是阿台……亦非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