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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老爹从被打碎的桌子里抬起拳头,表情苦楚。



「我明白!兰阳之战会败北,并非秀凤和常虎之责!战败之责在于……」



瞪大的瞳孔里跃动着义愤之炎。



……也难怪,对老爹来说,两将是无可取代的战友。



「不仅策划无谋远征,还在决战战场放弃指挥,并且只带领自己麾下军队撤退的副宰相林忠道!



以及一心功名以致全军溃败的禁军元帅黄北雀!可是、可是……」



被称作【护国】的名将面露悲痛,以手抚额。



这幅样子……我是初次见到。



「……糟糕透了」瑠璃小声呢喃。



「下达命令的,乃是主上。」



「……又是那个……」「……只影。」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白玲也不安似的抓住我的袖子。



这样愚蠢的战后处理,是皇帝自己搞出来的!?



也、也就是说,徐家和宇家已经……



老爹拼命抑止激动,语带苦涩地吐出话语。



「……老宰相阁下紧急中断了会谈,返回临京。



『会让主上撤回对两家的处罚,一定会救下徐飞鹰的性命』虽然他这么对我说了,但并不能即刻释放徐飞鹰。」



白玲不安得身体颤抖。



我握住她的手,开始思考。



救下飞鹰并非难事。



皇帝可以行使他那莫大的权力放了他。



但是,如果在数日内就撤回盖有印玺的文书,天下会怎么看?



我得出了答案,告诉老爹。



「是在意京城百姓的风评,是吧?」



「……嗯。讨伐西冬的大败已在京城广为流传。」



「即便如此!」「是手坏棋呢。」



我的话音粗暴了起来。



瑠璃用她的小手止住我,走上前一步。



这幅凛然态度,是她身为军师时的样子。



翡翠色眼睛的金发少女抱起在脚边缠着她的黑猫,冷淡地评价。



「是手差到极致的坏棋。大概是作为外戚的副宰相、又或者是奇迹生还的宠臣禁军元帅唆使的吧。」



瑠璃目光落在桌上,「唉……」一声忧愁的叹息。



她放下由衣,用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描绘。



「这下,荣帝国就不光要面临北方的【玄】国、西北的【西冬】,还要面对国内西方以及东方的两个潜在『火药桶』。



本应继承家业的长子被逮捕的徐家、听闻此事的宇家,即便玄国开始入侵荣国,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派出增援。



不如说……甚至有可能趁混乱宣布独立。



徐飞鹰应召被捕,而宇家却没有人被逮捕,这就是宇家对朝廷抱有怀疑的证据吧。」



「啊~~也就是说……」



我拼命转动着不太聪明的头脑,向瑠璃求证自己的假想。



脸色苍白的白玲似乎更快得出了结论,抱紧左臂。



「即便我们遭到了玄国进攻,也无法指望任何增援,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孤军奋战』『勇敢战斗』『英勇作战』,男人很喜欢这些话吧?」



「哈、哈哈。」



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时候也就只能笑了。



……混账。



面对亡国的危机,我们要孤军作战?糟糕透了!



反复深呼吸后,白玲也加入了讨论。



「父亲大人,瑠璃已经推演过战局了……只是,还有一事让人担忧……」



「玄军可能会在大河下游渡河?」



「「「!」」」



面对老爹若无其事的回应,我们都呆住了。



礼严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也是……这也理所当然。



【张护国】是荣国的守护神。



是唯一一个能与【白鬼】阿台・鞑靼对峙的男人。



老爹的大手左右摇晃。



「不过……即便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北方有二十万精锐骑兵,西方有十万重步兵。



与之相对,我方哪怕不顾后果,也只能动员六万不到的兵力。



『进攻一方,最少也要凑出三倍的兵力』——敌人完全符合王英风的军略。



只要阿台他不在乎将士的巨大牺牲……」



我明白老爹眼中显露出的听天由命了。



他理解了一切。



老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我等恐怕没有胜算。」



战局糟糕到让不败名将说出这种话了吗。我前世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白玲离开我的身旁,深深地低下头。



「……十分抱歉。」



「行了,我不是在责备你们。」



对快要哭出来的爱女,老爹摇了摇头。



——战局是令人绝望的。



跟瑠璃预测的一样,张家军哪怕是精锐,也绝对不可能守住一切。



也就是说……



「老爹。」「是要放弃东方战线吧?」「……!」



我和瑠璃几乎同时猜到了关键信息。



随后,白玲也察觉到了。她似乎有些不甘。



我和金发军师露出了无畏的神色,相视而笑。



我故意用粗暴的口吻说出自己的想法。



「兵力薄弱的我们要是被迫分兵的话……本来就没胜算了,还连防守都让人不称意。」



我将摆在地图上的棋子分放于敬阳北、西,金发少女接着我的话说。



花瓣呼应她的情感而舞动,黑猫在她脚下闹腾。



「因此,『东方防卫与张家军无任何关系』——和老宰相阁下的会谈,就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吧?



张将军亲自统领的骑兵,在那里也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威力吧。」



保护这个国家的将士,许多人死在了兰阳。



剩下的张家军不得不以孤军,阻拦强大至极的敌人大军。



再怎么急躁,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老爹捋着美髯,朝老爷子耸了耸肩。



「嗯……跟你猜的一样。看来是你赢了啊,礼严。」



「哪里的话,不过是我痴长几岁。」



他们似乎是在拿我们能不能察觉做赌注。这两人真是的。



白玲站回我身旁,老爹敲了敲剑鞘。



「我等终究要坚守敬阳!哪怕对手大军如云,但只要打防卫战,就总会有办法吧。



敌军从大河下游渡河,这确实是值得担忧的事态——但阿台并非一个会发起无谓战斗的男人。



再加上,玄人打自心底为自己是骑兵这件事感到骄傲,因此,以步兵为主力组建一支军队,对玄国来说是件难事吧。



……只影、白玲,你们找到了个好军师呀!」



瑠璃被老爹夸奖,我就像自己被夸奖一样感到高兴。



白玲似乎也是同样想法。



「呵呵呵♪」「等、等等!」



她从背后抱住了害羞的仙女。



少女们其乐融融的时候,我赞同了老爹的话。



「需要动脑子的事少了,我也轻松了呢。」



「明明自己还在说「想当地方官吏」这种傻话——」



「白、白玲!?」



「你不适合当文官喔?」



「瑠、瑠璃!?」



太过分了,张家大小姐和军师先生,太过分了。



对我这个小小的梦想,也要一致否定,这真的是人做的事吗!?



……这话要是说出口,肯定会被她们加倍反驳的,因此只能闭嘴。



「少将军,放弃也很重要喔?」



「哈哈哈!只影,放弃吧。是你输了。」



「连老爷子和老爹都……」



还以为这两人是自己的同伴,我在内心嘟囔着对他们的怨念。



就连由衣都像是感到无聊似的打了个哈欠。



——张泰岚举起左手。



「大运河的河冰消融后,他们就会自北、西而来。



白玲、只影、瑠璃,不要怠于准备!我等若是败北——【荣】国就会灭亡。」



「「是!」」「作为军师,我会竭尽全力的。」







「唔……唔唔…………」



当天晚上,私室。



面对局势极劣的棋盘,我胡乱挠着黑发,发出呻吟。



左翼和右翼……不行,已经完全被将死了。



以前唯一成功过的中央突破,眼下实施起来似乎也相当困难。



『只影大人!这个,非~~常暖和喔!您试试!!』



明铃带来的西冬产汤婆子,里面灌入了张府内涌出的温泉。



多亏了汤婆子和放在我脚边的大火钵,让我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只是……



明明已经沐浴过了,我的心却一片冰凉。



唉,我就不该和天才军师下兵棋。没想到,她会好强到这种地步。



窗外的雨声也极大地扰乱了我的集中力。



「喂喂~~快点下呀,张只影大人?」



瑠璃看着我苦恼的样子,一脸得意地煽风点火。



她坐在我对面,身穿蓝色的轻薄睡衣,身上睡衣的颜色与白玲不同。



白玲因为公务积压,入浴要比我们稍晚一些。



瑠璃头发放了下来,身上没有任何起伏。



或许是这导致的,金发少女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显年幼……会惹她生气的,因此我不会跟她说的。



就像白玲本人不在的时候,我也经常把她当作妹妹对待这件事一样。



「吵、吵死了。等我一下!」



「好的好的。只是,还有十五步你就要被将死了……哈啊~~」



瑠璃从容不迫地撑着自己脸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像是受到了她的影响一样,趴在附近长椅上的黑猫由衣也打了个哈欠。



我家的军师小姐还是个孩子,因此不太能熬夜。



我瞟了一眼圆窗外悬挂的新月,今晚也到时间了吗。



难道说,这个正在揉眼睛的仙女,是个比她自己说的还要有来头的大小姐?



我做着这样的想象,宣布认输。



「投降,是我输了。」



「哼哼~~♪这下,我就七连胜了呢~~」



瑠璃看起来十分困倦,就这么抱着汤婆子站了起来,神色十分高兴。



随后,她和黑猫一起躺到了床铺上,睡眼惺忪地给自己盖上了我的被褥。



我边收拾棋盘和棋子,边提醒年幼少女。



「喂,要睡觉回房间去睡呀?白玲会骂我的,我还要命呢。」



「呜~~窝管泥去死~~…………」



口齿不清的恶言和平稳的鼾声传来。



这家伙入睡也太快了吧。



不过……瑠璃本就孑然一身,再加上她的故乡,名为『狐尾』的仙乡也已经不存在了。



她能安心睡着也是好事。



嗯。



我安静地走过去,对由衣「抱你了喔?」,然后把它抱到了椅子上。



我朝着廊下呼唤。



「朝霞」「交给我吧」



侍奉白玲的女官进入屋内。



她熟练地连同被褥一起将瑠璃抱起,随后走出房间。



「你每晚都受累了。」



「这是白玲小姐的命令,还请您不必在意。



——真轻呢……」



和她的年龄相比,瑠璃的身体显得分外削瘦。



朝霞向金发美少女投去慈爱的目光。



她熟睡时的侧脸,美丽得犹如传说里的仙女一般……



「饭量倒是变大了,你平日里也多照看下她。」



「遵命♪」



就在我站在廊下目送朝霞她们的时候——背后一寒!



回头看去,身穿淡粉色睡衣的白玲不满似的伫立。



「……我过来了。」



「哦、哦。」



说着一如既往的话,青梅竹马少女先我一步走入屋内。



从小时候起,像这样睡前谈话就是我们的习惯了。



白玲瞥了一眼桌上的棋盘。



「…………」



她一言不发地脱下外衣,疾步走向床铺,倒了上去。



银色的长发于床铺上摊开。



「……今晚也和瑠璃下了兵棋呢,两人独处……」



随后,白玲抱起我的枕头,躺在床上责难我。



明显心情不佳。



对白玲来说,明铃和瑠璃是宝贵的同龄友人。



冬季期间,她们一直在一起,应该建立起了友好的关系吧。



就像姉妹一样。



然而……只有夜晚的谈话不一样,她想要独占。



我把棋盘和棋子收进抽屉内,反驳她。



「不是两人独处,由衣也在。」



「没问你这种事!」



白玲猛地从床上起身,啪啪地拍着床铺。



以前还会受惊的黑猫也已经习惯了,在被褥上盘成一团。



白玲喘息着。



她肩头上下耸动,银色长发倒竖。



青梅竹马少女继续闹着。



「明明白天处处争吵,怎么一到晚上就两个人其乐融融地下起棋来了!?这也太怪了吧!太奇怪了!」



「别、别问我啊。」



「呜~~……」



白玲用力地鼓起脸颊,表情十分不满。



她撇过头去,坐回了床铺上。



然后……



「——咳。」



「嗯?」



她轻拍着自己身旁。



这、这是……



我挠着脸,白玲不断地转头瞪我,眼里满是闹别扭之色。



「咳——!」



「知道了,知道了啦。你、你可别生气喔。」



我屈服于任性的张家大小姐,坐到了她身旁。



片刻后,她把头搁在了我的膝上。



「……真是的,只影真是过分。



白天被明铃抱,晚上还要诓骗惹人怜爱的瑠璃。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虽说春日将近,但一到晚上还是会变冷。



要是没有汤婆子,火钵也离得远的话,寒气就愈发明显。



我把被褥盖在白玲的肩膀上,再次试着反驳她。



「……哪个都是冤罪。」「我判你有罪。」



「过、过分。」「不过分,过分的是只影。」



虽然平日她就经常像这样向我吐露不满,但今晚的言辞却更加尖锐。



我用手梳理着少女那散乱的银发,嘟囔着。



「明铃先不提,瑠璃呢——」



「……你想说什么?」



白玲支起上半身,给我披上被褥。「……染上风寒的话就麻烦了」她飞快地嘀咕了一句,然后用目光催促我说下去。



「哎呀——虽然是我猜的,但那家伙应该还不懂什么叫男女之别吧?



跟我对局的时候也完全是一副孩子模样,让人觉得她比实际岁数还幼稚,估计是把我当成和她同龄的小鬼了吧?」



作为军师,白玲真的很厉害。我完全信赖着她。



但是……早起早睡、好强、怕生。



我觉得这些,才是瑠璃这名少女原本的样子。



直到自己睡着为止,每晚都要跑到我的房里,也单纯只是因为觉得寂寞吧。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明铃也做过类……」



白玲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于是,我立刻捉弄她。



「啊!果然,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好了好了,这下和我同罪了!」



「什!你、你太卑鄙了,只影!!」



「噗哈哈!只要能赢就好~~」



「……呜~~」



白玲撅起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我的胳膊。



——风吹动窗框。



由衣耳朵动了动。



银发少女身体靠了过来,紧贴着我的肩膀。



一阵令人并不反感的沉默之后,我认真向她道歉。



「……从你身边调走春燕,真是抱歉了。明知你很中意她。」



「要这样说的话,你不也是很中意空燕吗?说他『十分机警』。」



「嘛,算是吧。」



把他们送往临京,完全是我的任性。



之前的死战是异国出身的双胞胎初次上阵。



然而尽管是初上阵,他们却保住性命回来了。



正因为少年少女在战场上展露出了罕见的才能……他们才容易阵亡。



许多人都会因此得意忘形。各种文献都讲述过这种冷酷的事实。



千年前是这样。如今这个世道,这点也没有改变吧。



只要活下来,那对双胞胎终有一天会给张家带来极大的恩惠。



他们阵亡了的话就太可惜了。



……从我被张家捡到以来,除了跟白玲有关的事,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坚持自己的任性。



嘛,虽然春燕追随的人是白玲就是了。



黑猫在长椅上缩成一团熟睡。



我盯着黑猫,说。



「其实,我是想你也和白玲一起去京——呜!白、白玲小姐……?」



白玲咬了我的脖子一口。



她狠狠地瞪着我,脸颊微微发红。



「……你要是继续说的话,我就咬你了。」



「你不是已经咬了吗!?唉,身为张家大小姐,真是不像话。」



「没关系,我只会咬你。嘎呜!」



「这是什么道理!呜哇!」



我想要制止还想继续咬我的白玲——结果反被她推倒在床。



少女的脸庞近在眼前。



我一直注视着这名少女,比任何人都要接近。



白玲双眸湿润,她轻轻用手指滑过我的脸。



「有时候是你保护我,有时候是我保护你。我要在你的身边,哪怕是在……」



啊……这家伙也察觉到了。



下次的战斗极为困难。



比与『赤狼』和『灰狼』的战斗,



比与那个令人畏惧的【黑刃】也先——杀死瑠璃双亲及一族,在追击之际大败徐飞鹰率领的徐家军残部的黑衣将领的战斗



——都要更为困难。



少女向我露出了比任何人都要美丽的微笑。



「不得不做好阵亡觉悟的战场上。」



「…………白玲。」



我是战场上捡到的孩子。



我向字面意义上拯救了我的恩人伸出手。



随后,白玲向我倒了过来。



倚在床铺边的【黑星】和【白星】发出声响。



银发少女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睛。



「都现在了,还想什么『自己一个人牺牲』,我绝对不许你这么做……绝对不许。」



小声而又平静的话语。



然而——其中蕴含着惊人的觉悟。



犹豫片刻后,我抱住了白玲的肩膀。



少女纤细的身体一颤。



我缓缓抚摸她的后背,唤着白玲的小名。



「真是的……雪姬真是任性啊。」



「……不要让我再说了,我只对你一个人任性。」



「那,要是我对你任性的话?」



「当然不会听。」



「过分!张白玲大小姐太过分了!!比王明铃还要狠毒!!!」



「这里不要提她的名字,我咬你喔?」



「都、都说了,不要咬人呀!」



「「——哈哈哈」」



我们相视而笑。



不知什么时候,由衣也过来了,它蹲坐一旁也叫了一声。



没事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绝对不会死在战场上。



这千年来,【双星的天剑】带有种种传说。天剑的持有者,是绝对不会死在战场上的。



我们手掌与手掌抵在一起,相互点头。



「嘛,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







「伟大的【天狼】之子——阿台皇帝陛下!得见天颜,臣诚惶诚恐。文武百官,已俱至御前,请陛下指示!!」



玄帝国首都『燕京』。



如同身处战场的大吼。老元帅那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彻皇宫中枢的大殿之上。



紧张和高扬感支配着殿内。



不错。



坐于御座上的我——玄帝国皇帝阿台・鞑靼从容地抬起左手,对众人命令。



「辛苦诸位过来了,抬头落座,不必拘礼。」



『是!』



将领与文臣整齐划一地抬起头来,落座于早已备好的席位上。



在北方立下赫赫战果的『金狼』『银狼』兄弟。



我改变作战计划,将其召至燕京的玄国最强勇士【黑刃】——【黑狼】也先。



我国引以为傲的『四狼』之中,三人在此。



另外还有多如繁星的猛将、勇将、智将列坐席间。



除去在西北扫荡蛮族的【白狼】、负责【西冬】的军师哈硕以外,主要的将领全部聚集在此。



哪怕是让前世的我——煌帝国『大丞相』王英风来说,这也称得上是个令人满意的阵容了。



当然,没有一个人能胜过我的畏友——持有【天剑】的煌帝国『大将军』皇英峰就是了。



我一只手置于御座的扶手上,若无其事地宣布。



「此次将诸位从各地召来,不为别的,乃是为了——南征之事。」



伴随着炉内薪柴的炸裂声,殿内一片嘈杂。



自不必说,全是赞同之声。



我的臣子没有不愿意一统天下者。



我右手接过侍从奉上的酒杯。



杯中美酒乃是『老桃』所产。



那是个巨大桃树一年四季都盛开的地方。



「这数日间寒气渐消,大运河的河冰也开始融化,再过不久,想必船只也能航行了吧。



荣国的良将、勇卒已埋骨于西冬,如今,阻碍我国者,惟有闭守敬阳的张泰岚一人。」



我回忆起了七年。



先帝于战场驾崩,我继位之际。



鲁莽袭向大营的黑髯勇将。



是时候斩断因缘了。



一口气喝干美酒。



我站起身来,俯视百官。



一捋白色长发,抬起如女子般纤细的手。



「和他作战,也差不多腻了。做好与其决战的觉悟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众人举起拳头,发出大吼。



战意颇高!



『将士都喜欢主动进攻,也就是所谓的——兵闻拙速』



……英峰,不论何时,你都是对的呢。



就在我回忆前世畏友的时候,坐在最前列的矮小精壮男人一拳捶向地面。



『银狼』斡拔・兹琐,他穿着一身银灰色军装。



「陛下!请务必派臣为先锋!!阮嶷和撒兀儿的仇,臣定会用这柄长斧来报给您看的!!!」



「『银狼』将军方在北方战线立下大功不久。陛下,还请赐给微臣的蛇矛一个机会……」



瘦长的身材令人联想到狐狸,军装上点缀以金箔。



『金狼』别都・兹琐也插话发言。



斡拔对此极力争辩。



「兄长!那可不是我的功劳。全都是靠的兄长妙策吧?然而,兄长却把战功推给我……」



「一切都是倚仗你的武勇才能成功,我可什么都没做呢。」



「可是呀……」



「弟弟啊,哥哥我一直盼着你的高升,快超越我吧。」



外表上完全不像的玄国名门・兹琐家的兄弟互相谦让武勋。



兄让弟,弟推兄。



对在大草原上和马匹共同生活的玄人来说,血缘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单纯……而又稍微有些令人羡慕。



我向老元帅以目示意。



「咳咳——二位将军,这可是陛下御前喔?」



「「……臣下失礼!!」」



培育了众多将领,历经三帝的老将发话。



听到老元帅的话后,两『狼』弯腰至和地面垂直。



令北方蛮族战栗的兹琐兄弟这不多见的样子,让众人不禁失笑,甚至连为人耿直的也先都动了动眉角。



我一挥小巧的左手。



「算了算了,兄弟和睦乃是美事。」



确实如此。



呜呼……英峰,英峰呀。



晓明毫无遗憾地走了,他应该不会有今生……但是,英峰你要是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用当什么麻烦皇帝,可以专心内政了。



你这个无情的家伙。



结束了心中的抱怨——我拔出腰间短剑。



「『金狼』『银狼』为先锋。」



「「是!!」」



兹琐兄弟露出犬牙,击拳出声。



哪怕是张泰岚,也敌不过『四狼』中的二人吧。



当然,我也没想与他正面对决。



只要和强者作战,我方就会有伤亡。



我转动短剑,向左颊处留有一道深深伤痕的黑发勇士下令。



他本该和西冬军一起进攻敬阳西方。



「预备队是【黑狼】及新建军的『黑枪骑』。



——也先,辛苦你从西冬长途而来了。出发以前,先好好地养精蓄锐吧。」



「……遵命。」



或许抱有疑问,但玄国最强勇士没有显露出半点感情,垂首回应。



【天剑】在张家子女手上。



对他而言,必须杀死或捉住傲慢无礼的张家子女。



「等到全军集结完毕,我就会进入大河北岸的『三星城』,与军师哈硕所率领的十万西冬军相呼应——」



将短剑收入鞘中,我对百官指出此次作战的目的。



「随后一举攻陷敬阳。如此,则天下一统不远矣。」



『万事交由我等!!!!!!!!!!』



众人齐应,呼声撼动大殿。



果然,不错。



甚至可以说,很充实。



……只是,不够。心中的饥饿还未满足。



无论如何,我都会想「要是英峰在的话」。



这已经成了我的顽疾,真是头疼啊。



喧闹之中,斡拔举起了手。



殿内复归平静。



「陛下,不给军师先生调拨骑兵吗?」



骑兵占据了我国军力大半。



敬阳西方是广阔的平原,是可以发挥出骑兵威力的土地。



他问的有道理。



我指示侍从将卷轴赐给斡拔。



这是密探描绘的敬阳西方现状。



无数的防垒和蜿蜒如蛇般宽长的复杂堑壕。



「这是……」



「可恨的荣人似乎在敬阳西方构筑了对付骑兵的阵地。若是强攻,恐怕伤亡会增加吧。



在胜仗里让士兵无意义地送死,我可不愿成为这样的愚者。」



「喔喔……何等慈悲深厚的话语…………」



斡拔矮小的身躯颤抖,流下了大颗眼泪。



大草原出身的人天性淳朴。



不会去想「表面这么说,背后的理由是?」



斡拔的兄长,燕京出生的别都一脸为难地开口。



「陛下,臣有一问……」



「准许,问吧。」



「谢陛下。」



『金狼』指向百官的末席。



——那里坐着一名相貌普通的男人,年龄在三十岁前后。



「坐在末席的荣人将领是何人?恕臣直言……在七年前南征之时,臣在战场上见过此人。」



「…………」



男人无法回答。



在玄国内部,曾经亡国的北荣出身者实际地位并不高。



实际上,席间列坐的百官视线也很冷淡。



在我统治以后,虽然在推进不拘泥于民族、身份起用人才的政策……



但还只是,行至半路。



丝毫没有表露出自己冰冷的思考,我称赞起别都。



「我之『金狼』,真是敏锐!此人是荣国降将中的一人,魏平安。」



「臣不胜惶恐。」



别都深深地低下头,不再问了。



他以智将之名为世人所知,因此理解了我的意图吧。



「去年,我国降服了【西冬】,荣人傲慢无礼,侵犯我盟国,我军于【兰阳】之地大破荣军。」



由此确立了对敬阳的两面夹击之势。



纵观大势——我国已经胜了。



不论张泰岚及其子女在战场上如何奋战,不久后,【荣】国就会屈服于我国的威压之下吧。



老宰相杨文祥虽然稍微有些棘手,但我可以动用潜藏在临京宫中的『老鼠』。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大意。



「然而同时,我国失去了『赤狼』阮嶷与『灰狼』撒兀儿・拔都,此事令人痛心。」



我回忆着本该在此的二『狼』,他们都是忠诚无比的将领。



虽然加上也先和【白狼】,仍然恢复到了『四狼』……但是,让部下阵亡的统帅,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英峰麾下的将领,没有阵亡过哪怕一人。



我毅然告知百官。



「因此,此次南征,平安会统帅一翼,为我军投石问路。



他在东北边地立下了无与伦比的战功,今后你们要多认识一下。」



『……遵命』



玄国的狼们不情不愿地低下脑袋。



消除偏见似乎还要花些时间。



我刻意露出笑容。



「那么,诸位也举杯吧。今夜若不尽兴,可不许止杯。」



深夜,复归平静的大殿。



我独自一人饮酒。



酒宴早已结束,只有也先一人担任护卫,侍立在我身侧。



……老元帅明天或许会对我上谏。



我欣赏着插在朴素花瓶里的『老桃』之花。



就在这时,柱影摇曳。



「也先,无事。是客人。」



「…………」



我制止了做出反应的黑衣勇士,将酒一饮而尽。



一名戴着狐面的矮小之人现身。



潜伏于暗处,名为『千狐』的密探组织。



此人是那密探组织之人,名字好像是叫莲吧。



她也不行礼,直接报告事情。



「如你计划——如今,可怜的徐家长子已被田祖灌入了『毒』,不久便会被拿下吧。」



「是吗。」



我简短回应。



徐家长子竟然可怜而又愚蠢到这种地步吗。



荣国老宰相杨文祥……看来,你的命运也成定数了呢。



真是遗憾。



莲瞥了也先一眼,向我提问。



「为什么不把哈硕召回都城?虽说敬阳增强了防备,但竟然连【黑刃】的助力也要收回……」



「这样才能让他发奋。对无法舍弃感情的军师来说,稍微冷遇他一番才最有效果。」



我回想起了那个不成熟的军师。



自称习得【王英】军略的『千狐』落伍者。



少年自视甚高,那份稚气却又十分有趣。



而且,他还没有彻底抛下良知。



让他为『灰狼』撒兀儿・拔都的死感到自责也好。



尽管为立下功绩而竭尽智谋吧。



哪怕失败了……也会起到充分的牵制作用。



我摊开卷轴,投下目光。



『白凤城』临大河而建,如同一道防卫敬阳的城墙。



「那件事——【尊上】的判断不会有错吧?」



「她自信满满呢,还说『希望战后得到嘉奖』。即便她猜错了,也不会动摇你的胜利。」



那个沉迷仙术,在西冬暗处蠢动的紫发妖女都这么说了,那么相信也无妨吧。



莲如同滑动般地靠近过来,在我耳边低声吟诵出我的作战计划。



「以大兵压倒敌军,从北、西两面同时进攻,再加上——」



趁我不注意时,她用刀划过大河下游部分。



可以看见她狐面后的冰冷碧眼。



「只要把棘手的张泰岚从敬阳引出,荣军就没有胜算了。



哪怕是,持【双星的天剑】者在。



——我不会祝你好运,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密探潜入柱影,消失不见。



虽然是想要利用我,希望天下一统的奇怪家伙……但和【尊上】一样,让我也驱使他们吧。



我眺望昏暗的殿顶。



「要是不运用可怜的徐家长子就能解决便好了。



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多少对他有些怜悯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



英峰对我的计策,会怎么看……?



是责难我的残忍?还是,会理解我?



无人回应。



我用手掩住眼睛——下定决心。



风吹入,炉内的火焰激烈摇曳。



「张泰岚——以及【天剑】持有者们。此次,我要结束和你们的一切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