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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为高举的双手献上花束(1 / 2)



宝特瓶冒著汗水站在一起,映出两道人影,虽然希望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候,天空依然兀自远去。



赶著出现的卷积云取代积雨云飘浮空中,冻结的宝矿力冰冻时间愈来愈长,先融化的甜水沾湿双唇。空气乾燥,体育馆里的摩擦声格外响亮,原本躺著觉得湿黏的地板,不知不觉已能冰凉火热的身体,十分舒适。



──一步再一步,今年也是一样。



夏天即将有始有终地结束,我有点寂寞。



大概我在内心某处,觉得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这是和他一同努力掌握住的季节。



所以一旦秋天轻易地追赶过去,等于自己就要交出棒子,阶段性任务结束,只能目送某人跑著离开的背影。



如同社办一角乾瘪的篮球,我反常地思考了起来。



不论是我、他还是其他人。



经过这个夏天,确实有了什么改变。



我有种预感,自己不能再是一个青涩的少女。



但是我还无法适应不熟悉的自己,茫然地失去目标,彷佛飘浮在空中。



只有内心深处那股滞闷的热气,不断催促我赶紧前进。



我知道,拖拖拉拉的话马上就会落后。



我注意到了,我根本没有获得任何成果。



不过,我还是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维持再久一点──



──他和我的──



夏天希望可以不要结束。







八月剩不到一个星期的某天午后。



从一大早开始包括午餐时间在内的训练结束,我正打算回社办时──



「小海(阳),可以打扰一下吗?」



社团顾问美咲──也就是美咲老师叫住了我。



「唔,是……?」



我不自觉纳闷著,这么回答她。



美咲在训练结束的反省会后,通常会直接回教职员办公室,难得会像这样等我们整理结束。



她有事找我或小七(悠月)时,要不是针对表现不好的球员与我们讨论、确认状况,就是在训练气氛懒散时稍微激励我们,可是现在并没有这两种状况。



七月的芦高战过后,队员的情绪都很激昂。



下一次一定要登上顶点。



这不只是口号,所有人的确都是团结一致,朝这个目标迈进。



真要说起来,最散漫的是……



我思考著,朝向我招手的老师走过去后,坐在摺叠椅上的美咲用力皱著眉头,平静地说:



「我有件事想跟你确认。」



她的语气沉重,我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



……难不成她看出来了吗?



我轻轻咬著唇,低著头等她继续说下去。美咲轻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开口说道:



「小海,其实是……」



总是直截了当、明确下达指令的这个人难得会这么欲言又止。



这表示我的状况很不好吗?



她谨慎挑选用字,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下去:



「你的暑假作业差不多……还没做完吧?不抱歉我不该说这种话当我没说过。」



「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终于进入耳中的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句话,我连尊师重道也忘了,直接质疑了回去。



美咲稍微移开视线,愧疚地说:



「我只是想确认,可是说到一半时,我想起朋友『你差不多该结婚……还没吧?』那张每次都明知故问的脸,就讨厌起自己来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啦美咲!」



「那家伙都会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偷偷炫耀手上的结婚戒指。」



「……」



「说话啊,小海。」



「…………唔,这种事去找婚友社──好痛!」



她非常用力打了下我的屁股,我大叫了起来。



学生对美咲的印象是严厉的冰山美人,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她不像某位导师(藏老师)平常总是吊儿郎当,对于不遵守社团或是学校规则的行为也会严加斥责。



可是习惯与她相处后,她意外也有这种打打闹闹的一面,所以不管训练或是指导再严格,队员们才会都直接叫她「美咲」,仰慕著她吧。



她不时会露出私下的模样,但是每当她这么做,大多是有人感到沮丧、烦恼或是迷惘的时候。



我故意不耐烦地垂下肩膀说:



「我的暑假作业做完啰。」



「……………………(怎么可能太扯了)!?」



「可以不要把吞下去的话写在脸上吗?」



「这样啊,小海,你也会像这样先走一步啊。」



「也不要和结婚混为一谈好吗?」



我们说著看向彼此的脸,噗哧笑了出来。



也罢,我懂美咲的心情。老实说,去年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哭著求悠月帮忙,国中前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今年只是在夏季学习营的完成进度超前,再加上后来有一段时间提不起劲来,于是把暑假作业当成冥想来消磨时间,就这么提前完成了。



「不开玩笑了。」美咲说:「那么,明天你能来吗?」



「明天社团活动不是休息吗……?」



这是早就排定的行程,因为或许有人还没完成暑假作业,可以趁这时间赶进度。



「对,和之前安排的一样,社团活动休息。」



我摸不著头绪,所以没有开口,让美咲继续说下去。她从摺叠椅上站起来,说话的样子好像有点兴奋。



「惠说要来社团露脸。」



「什么,惠学姊吗!?」



惠学姊是我的上一任,也就是在六月高中联赛预赛败给芦高前,担任队长的学姊。她的位置是大前锋,是位活用超过一百七十公分高的高䠷身材,以高昂的斗志带领整个球队的可靠学姊。虽然社团活动一结束,不对,社团活动时也是只要螺丝一松就少根筋……我刚当上队长时,常找她商量。



可是──我说出内心的疑问:



「为什么要特地挑在暑假,而且还是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她又还没毕业,等开学后像是放学时间之类的都可以来露脸啊。」



美咲苦笑著,轻轻摆了摆手。



「是我解释得不够清楚,惠会来,可是主角不是她。」



「嗯……?」



「她一年级时候的三年级学姊,也就是我们社团的两位校友跟她说好久不见了,想见个面。」



「什么!?」



我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大喊,往前跨了一步。



「我们入学前那年的三年级学姊吗?」



美咲扬起嘴角,似乎正在等我这样的反应。



「对,就是那一年的队长和主力球员。」



「──!」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当时我国三,正在犹豫今后的方向时,观赏的那一场高中联赛预赛。



福井的女篮已经有好几年是芦叶高中的天下,另外再加上友爱女中或北陆商业高中挺进冠军赛争夺优胜,是这些年来的常态。藤志高中的实力绝不算弱,只是离强校还有一步之遥,大致给人这样的印象。



但是那一年,藤志高中在准决赛踢走友爱,站上决赛的舞台。



老实说,我还记得听见这个消息时,心里只有「运动的世界偶尔会发生这种事」的感想。也就是说,即使是实力天差地远的球队,也会因为掌握住无法合理解释的比赛节奏,赢得胜利。



话虽如此,篮球不像棒球或足球这种可以用「守住一分」的方式来对战的运动,必须「争夺分数」,很难出现以弱胜强的逆转局面。



逆转胜实际上也没那么容易,我发誓绝不是瞧不起她们,单纯是结构问题。



比如说棒球,只要千岁击出全垒打,投手上村完全没有失分,理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能赢得比赛。如果是打击能力也很强的投手,一个人就绰绰有余。



比如说足球,不管是能化解对手失误的得分前锋的活跃,还是哪个球员都好,只要先抢下一分,接著坚守球门,靠传球拖延时间,不论这样的对战方式在现实中是否可行,也不是做不到。



可是篮球有必须在规定的秒数内出手的规则等,许多严密的时间限制,因此赛况随时在变动,为了赢球就要全队球员进攻争取得分。



简单来说,球队的综合实力会直接影响到比赛结果。



在这样的(篮球的)世界里必定会赢得预赛,在全国也是争冠热门的名校,可不是靠运气或气势就有办法应付的对手。所以我和当时的队友约好要一起去看决赛时,心里也是想反正到头来获胜的还是芦高,可是……



激战过后,夺得前往高中联赛门票的是藤志高中。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内心深处依然热血沸腾。在会场有九成观众认定芦高会获胜的气氛里,藤志高中的每一位球员全心全力奔跑、跳跃,与球员是全国各地菁英的名校打得势均力敌。



运气与气势的确是有影响,但透过她们的球技,感受更深刻的是积年累月训练的成果,以及对那段训练时间的自信。



当时引领藤志高中的,是让人怀疑该不会是从天花板俯瞰整座球场、传球十分精准的控球后卫;以及接到球便有如一头进攻的野狼,把球投进篮框的小前锋。



──啊啊,原来在公立的升学学校,也有一群人像这样专注于篮球,以顶点为目标。



当初父母为我的将来著想,建议我进入藤志高中,而我自己则想进入芦高,在全国的舞台上奋战。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情,在这个瞬间做出了决定。



自那之后,那些学姊就成了我心目中传奇的人物、崇拜的对象。



毕竟普通的公立学校击倒各队强敌,赢得优胜,是每个运动员心里都幻想过的、创造奇迹的美梦。



我正沉浸在回忆时,美咲又继续说下去:



「她们现在进入同一间关东的强校,是队上的正式球员,在大专篮球联赛争夺优胜。她们联络惠,说会在训练休息的期间回来一趟,想趁这个机会顺便来这里露面。」



「我说,美咲!」



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咧嘴露出了意有所指的笑容。



「你有兴趣吗?」



我毫不迟疑地猛点头,问她:



「体育馆可以使用吗?」



她摀著嘴,笑得全身发抖,像是觉得很好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就确认过了。明天体育馆没有其他社团的训练。」



「学姊她们会是方便活动的打扮吗……」



「以她们的个性,不会把篮球鞋丢著就到这里(体育馆)来。」



咚咚,心脏跳得飞快。



不只是因为能见到崇拜的学姊,说不定……



这阵子我一直陷在无所适从,空虚的烦闷里。



如果甩开这样的心情,我是不是又能活得像我自己。



也许那样我就能真正告别今年夏天,朝下一个夏天奔去。



我不知为何有这样的预感。



「对了,小七!」



得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伙伴。我正打算走向社办时,美咲拍了拍我的肩膀。



「刚才我找时间跟她说了,她一脸遗憾地说有事走不开,不然也很想见她们一面。」



「这样啊……」



控球后卫与小前锋,在球场上的表现也和我们很像,绝对会是很好的刺激,真可惜。



……想到这里,我灵光一闪。



不知不觉熟悉的脸庞浮现在脑海。



「请问,我想带个人来,可以吗?」



从我的说法,应该听得出来不是队友。



但是美咲完全没有过问,只是轻吁了口气。



「别兴奋过头啰。」



她捶了下我的胸口,像在调侃我。



没办法,我肯定会超兴奋的,我暗自心想。



最爱的篮球,崇拜的学姊,希望有一天能并肩作战的对象。



这简直是梦幻组合,如果这样还死气沉沉,就算要使出强硬的手段激起斗志,我也在所不惜。



──点燃斗志之火吧,我的内心。







接著,迎来了隔天。



惠学姊她们约好下午四点过来。



为了先行准备好场地,热身还有自主训练,我接近三点就到学校来了。我确认昨天美咲答应我带回去的社办钥匙放在运动包里,走向体育馆时──



──叽叽、哒哒、叽。



清脆的声响传进耳里。



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小七笑过我说「怎么可能」,不过我只要听这种声音,就能听出打球那个人的实力强弱。脚步、换手动作是否俐落、运球是否灵活、投篮的准度……尤其篮球打得好的人,他们在打球时有各自独特的气氛,也可以说是节奏,像小七这种我再熟悉不过的球员,我只用声音就能分辨出来。



想到这里,我心想著「受不了」,叹了口气。



简直是轻快到让人不爽的声音。



我错愕地笑著,踏入体育馆的瞬间,便看见可能有一七五公分高的修长身躯矫捷地跳起来,安静得感觉不出身体重量。



清爽的短发飞扬,身体则是保持笔直。



从纤柔的指尖投出的那颗球到达最高点──



──啪唰。



网子微微晃动著,球被篮框吸了进去。



哒、哒、哒哒哒哒,球滚了过来,我捡起球后,注意到我的那个人揶揄道:



「哎呀,居然迟到?」



她似乎已经热身一段时间,脖颈处微微冒著汗水。



我用单手把球传回去,这么回答她:



「我没有迟到,约好的时间是四点,你这个校外人士为什么比我先进来啊,舞。」



我这么说之后,她不以为意地开口说:



「如果有上锁就算了,但暑假的学校只要穿著练习服,摆出光明磊落的态度,任谁也看不出来。因为之前来过,我大致知道地点和校园气氛。我正当地从校门口进来,正当地借用这里,球是我自己带来的。」



「你胆子太大了吧。再说我不是问你怎么闯进来的,我是问原因。」



她用双手抱住篮球,反应像是愣住了。



「因为你说你要早点来啊。」



「我没说要你陪我吧。」



「我听起来像是爱的告白喔?」



「受不了。」



我胡乱搔著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的确没有要她陪我,但是在提到我会来自主训练时,心里也真的暗自期待过会演变成这种情形。



虽然我的语气相较于偷偷在置物柜里塞情书,更接近把战帖直接放在桌上啦。



──东堂舞。从一年级就担任得分后卫,表现活跃,是芦高的主力球员。我们从少年篮球的时代就在正式赛上对战过几次,我一次也没有赢过舞所在的球队。七月的练习赛战况激烈,最后还是不敌落败。



本来之前只有我单方面将她视为劲敌,但她好像莫名中意我,最近我们很常连络。



昨天从美咲那里得知这件事时,我心想既然小七不能来,可以问看看她的意愿,所以传了LINE给她。



不出所料,她马上就打电话来问:『这是约会吗?』



藤志高中击败芦高的那场决赛,舞好像也在现场。她原本一心只想进芦高,看了那场比赛后和我一样在藤志高中之间犹豫不决。



『不过我成绩差太多就放弃了。』



『我懂你的心情。』



『是说阳居然能顺利考上藤志高中,不会太奇怪了吗?』



『……我懂你的心情。』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也搞不懂自己怎么考得上。



那时候我满脑子只想著进入藤志高中打倒芦高,将投注在篮球上的热情同样投注在课业。我心想自己还是能念书的嘛,但就在确定考上的那一瞬间,对课业的热情烧成灰烬,高中成绩一直维持在从后面数来比较快的名次。我想推托说是训练太累,但悠月总是保持在前几名,因此这也不能拿来当藉口。



这么说来,舞还说过这种话。



『跟阳还有你那个得分后卫搭档──是叫悠月吗?──在一年级的半准决赛遇上时,我有点羡慕,觉得你们和那两个人很像。』



『你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真有脸说这种话。』



『因为我很气。』



『你意外是个醋坛子吗?』



『否则也不会为迷上的男人(篮球)赌上自己的人生吧?』



『也是。』



我本来以为她像小七一样表面上冰冷,没想到她其实很主动,虽然也会有觉得厌烦的时候,但聊到这些话总能让我心安,知道我们是相连在一起的。



那个和我一样认真,和我一样蠢,而且比我还要强得夸张的人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当然和搭档(小七)一起打球时也有这种感觉,只是现在纠结在我内心的烦闷里,她也有一席之地。



我肯定是因为想接触一心只有篮球的热情,才下意识约了舞一起过来。



在社办换好衣服,回到球场上后,从我手中抢走体育馆仓库钥匙的舞,自行搬出篮球和记分板,开始准备。她真的很有胆量,说不定她认为所有球场都是自己的主场。



「阳,你要先热身吗?」



「嗯,这个时期稍微慢跑一下,做个伸展运动就行了。」



「好,我也一起来。」



冬天的话需要更充分的准备运动,现在尽管已经是夏天的尾声,还没到冷得全身僵硬的气温。



我和在我身边一起跑的舞聊了起来。



「芦高平常都训练到几点?」



「嗯~很普通喔。一个小时的晨练,放学后再训练三个小时左右?六日、长假还有自主训练的时候会比较密集。」



「咦,真的吗!?」



「哦?你以为我们训练的时间有差吗?」



「──!」



她一针见血,堵得我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芦高和我们一样是公立学校,没有差别也很正常,只是因为名门强校的印象,我以为她们所处的环境可以有比较长的训练时间,而我们受限于升学学校的桎梏,只能在限制中艰苦前行。



外面的确有训练时间特别长的私立高中,可是听到芦高和我们差不多,我简直哑口无言。



居然在这件事上同样也没有辩解的余地,我忍不住感慨。



「你们都做什么样的训练?」



我接著说下去,眼神不经意飘向脚边。



舞的步伐很小,虽说是慢跑,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太自在。我抬头一瞧,我们的身高差了整整一颗头,脚长当然也有差。



我不著痕迹加快速度,舞笑了一下,接著回答我:



「我们的训练没什么特别的。阿富很重视基础训练,每天从早就要进行高强度的循环训练,像是重训或是再加上深蹲。」



「呃……」



阿富指的是顾问富永老师,她和美咲好像认识了很久,比赛时两个人总是聊得很热络。



循环训练是肌力训练结合有氧运动的训练,简单来说就像在跑累死人的障碍赛。在体育馆里面摆放跨栏或健身球,打造出几个训练站,在其间奔跑穿梭完成训练动作。在夏天训练的话,通常会有不少一年级生不支倒地,是很操的训练。



我们球队在没有比赛的假日或是长假时,也会进行这种训练,可是每天早上练……



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一脸得意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球队也很注重跑步。因为是山里的学校,附近有个叫地狱坡的地方,我们必须在那里不断来回冲刺。」



原来她到了下半场也不会累就是这个原因啊。我不自觉一脸严肃地回答她:



「老实说,我有点意外。我以为芦高的训练会更著重技巧或是实战演练。」



「那种训练当然也有,不过阿富的信念是『技巧是超出我们能力的剑,如果不先打造出可以自在挥剑,不断跑下去的身体,空有技巧也没用』。」



「完全是肌肉派的理论嘛……」



「还有,她的口头禅是『你们不是女人,是战士』。」



「天啊。」



我太小看你们了──我不禁自嘲。



我误以为芦高这种名门,会进行更精准而且精良的训练。



这样的话就有机可乘了。



我们在每位球员的实力或战术的熟练度也许表现较差,但是我们有扎实的基础训练,只要坚持跑到最后一刻,说不定我们也有获胜的机会。



但是,舞她们也一样。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的顶尖球员,在赢球是理所当然的球队,为了达到这个理所当然的目标,每天不屈不挠地勇往直前。



难怪她们那么强。



这可不是多努力一点就能打破的高墙。



我兀自焦急时,舞不以为意地开口说道:



「对了,那个男人不来吗?」



「男人……」



「就是朔啊。」



「喂不要直接叫他的名字。」



连我到现在都还是叫他的姓氏耶。



虽然有点向往这么叫他,但毕竟我从一年级就是叫他的姓氏,如果没有开始交往这种简单明瞭的理由,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再说,你怎么对千岁那么有兴趣?」



与舞一开始联络时,她劈头第一个问题就是:「练习赛的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



我说不是,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但是她死缠烂打,而我自己也有点情绪亢奋,结果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我有点后悔。



舞若无其事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因为我们球队禁止恋爱。」



「什么……?」



「我说过吧?我们不是女人,是战士,至少在芦高打球的这三年不能谈恋爱。」



我之前听过风声,听说专门设置宿舍的运动名校之类的地方,有这样的禁令。



当时,我不以为意地想「如果要专心在竞赛上,这么做很合理」。



毕竟恋爱根本与我无关,为了篮球可以轻易舍弃,只有这种程度的价值罢了。



可是现在……



我非常能够体会为什么需要制定那种老旧的规矩。



兴奋、摇摆、迷惘、受伤。



如果问我现在是不是百分之百脑中只有篮球,只为篮球而活,我无法直接点头答是。



舞说得很平静,像是接受了这一切。



「发型一律剪短发,老师要我们晨练前先吃两碗饭再来,在校也不许用手机。队里要我们手机最好解约,也真的有人照办。我是为了方便看NBA比赛,还有拍摄自己打球的影片做确认,所以留了下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除了篮球以外──像是玩游戏──的时间。」



「居然……」



居然奉献到这种程度吗?



时间、生活、小小的娱乐,甚至是女高中生本来拥有的青春──



致力以顶点为目标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想输给任何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连这样的芦高也遥不可及,全国的顶点无比遥远。



我紧咬著唇,不被舞发现。



再这样下去,我一辈子也追赶不上。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自己内心那股烦闷的真面目。



在那一天那个瞬间前,我一直以来只为篮球而活。



虽然没有受到像芦高那种规矩的限制,就赌上自己的全部这个意思来说,我不会输给她们。



──可是我知道了恋爱。



无意间想著千岁的时候变多了。



我思考著怎么做能让他喜欢我,也把时间分给了学习美妆和打扮自己。



如果他现在约我吃饭,我会毫不在意地把自主训练往后延。



──所以我一定变弱了。



与芦高进行了一场激烈的练习赛后,我怀著在场上沸腾的热血顺势告白。



自那之后,我就像是成了燃烧殆尽的空壳。



我并没有误以为篮球是可有可无,也试图掌握与舞的对战中抓住的感觉,但是……



全心奉献的男人变成了两个,我如同处在外遇这个字面上的意思,徘徊在两者之间。



篮球是篮球,恋爱是恋爱,如果可以划分得这么清楚就好了,可惜我做不到。



之前我满脑子只有「打倒芦高」、「目标高中联赛优胜」,但在不自觉中,我开始思考起之后的未来。



我到了大学还会继续认真打篮球吗?



出社会之后呢?



至少如果我持续走在这条路上,必须离开他的那一天迟早会来吧。



但要是在高中彻底燃烧自己,画下完美的句点,说不定我会选择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原本个子就矮,体型上吃亏的我要是继续这个样子,别说是打倒芦高,也许连把舞当成劲敌的资格也没有。



我必须做出抉择。



篮球与他,我爱的是哪一个。



为了得到最重要的事物,就得牺牲第二重要的事物吗?



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傻,舞从容地又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想知道,有喜欢的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在耳里听来,这话像在谴责没有专注于篮球的自己,我低著头,默默加快了速度。







热身结束,稍微练习了下投篮和一对一后,门边传来叫住我的声音。



「小海!」



我看向那里,上一任队长惠学姊正开心地朝我挥手。她身旁站著美咲,以及两位烙印在我脑海中的学姊,所有人都穿著练习服。



「惠学姊!」



我跑过去后,她张大手臂抱住了我。



「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小一只。」



「惠学姊的肢体接触还是一样这么闷热。」



「咦,你的身材好像比较有女人味了……?」



「你要是敢摸我的胸部,我会直接把你揍飞出去。」



寒暄过后,我朝舞招了下手。



「唔,她是……」



「东堂舞!?」



惠学姊惊呼著,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高中联赛预赛输得很惨的记忆,大概还让她印象深刻吧。



舞愉悦地说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热死人的大前锋?」



「芦高也这么看我吗!?」



惠学姊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回应她。



没想到舞会记住其他球队的球员。在这座体育馆第一次见面时,我以为县内的球员都不在她眼中……



『球技还是会记得。』



到头来还是千岁说的对。



我怎么又想到他了。



我搔搔头,看向美咲。



我说过自己偶尔会和舞一起练球,她或许早就猜到了,反应不怎么惊讶。



「可以吧,美咲。」



「当然欢迎。」



「阿富要我来大开杀戒。」



舞从旁插话。



「她说了那种话啊。」



美咲苦笑,接著说「我来介绍。」看向学姊她们。



「个子比较矮的是当时担任队长的控球后卫亚纪,比较高的是球队主力,小前锋铃。亚纪、铃,她就是我提到的小海,那位是芦高现在的主力东堂舞,请你们多多指教。」



「「请不吝指教。」」



我们一起鞠躬致意。舞基本上对任何人的态度都很随便,不过也许毕竟是体育选手,她相当注重这方面的礼节。



一头亮褐色的短卷发,系著细发带的亚纪学姊向前跨出一步,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们。



「小海、舞,你们好。我从美咲那里听说了,不过你真的很小呢。我这个样子在大学就常被人说个子小了。」



亚纪学姊的身高比小七矮一点,大约是一六十公分。在篮球的第一线球员里面的确不算高,但是已经够让我羡慕的了。



见到崇拜的学姊,我不同于平常的样子,有些紧张地说了起来。



「我之前观赏过与芦高的那场决赛!我因为崇拜你们,决定进入藤志高中。」



「是这样的吗?我们在那场比赛的确是气势很旺,可惜和惠没关系。」



「喂,亚纪学姊!?」



惠学姊听见忍不住抗议。我记得一年级就是正式球员的她也有上场,而且很有活力。



我苦笑著附和起她们。



「说和惠学姊没关系是太『那个』了,只是亚纪学姊和铃学姊在场上给人的印象太强烈……」



「不要用『那个』蒙混过去啦!?」



我按捺不住笑了出来,话说回来──我同时思考了起来。



亚纪学姊和比赛中见到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她即使遇上危机也面不改色,锐利的传球有如凛冬的冰柱,原来在场外这么随和。



我正感到惊讶时,亚纪学姊的篮球鞋鞋尖咚咚敲著地板,纳闷地说道:



「可是,和芦高的主力感情这么好可以吗?我们那个时候因为一心只想赢过对方,双方的气氛很火爆。」



「──!」



她像是在给我钉子碰。



话里表达出和自己要打倒的对手相处得那么融洽,实在太散漫了,说穿了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的意思。



我不由自主说不出话来时,舞替我反应了过来。



「哦?各位要在那种状态才能应战吗?」



「喂,舞!」



她挑衅的言词听得我惊慌失措时,亚纪学姊不以为意,扬起了嘴角。



「很好很好,不愧是芦高的主将。我想起我们那个时候也是想把那高傲的鼻子打断。」



这时,安静在一旁观望的铃学姊默默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身高约有一七十公分,身材十分结实。雕像般细长的双眼与高挺的鼻梁,那头短发比舞还要短,适合得让人惊讶。



好帅气的学姊,正当我不自觉看得入神时,铃学姊依然板著脸,说道:



「浪费时间。」



「什么……?」



冰冷的嗓音让我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只是因为她说话的内容,球场上的铃学姊展现出斗志高昂,相当有野性的球技,所以我以为她是更热血的人。



我原本期待她是在责备亚纪学姊这位队友,但那冷漠的目光毫无疑问是看向我和舞。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利用有限且短暂的休息时间,接受久违的指导。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来陪高中生玩的。」



「呃,这……」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铃学姊她们的立场,这么说很合理。她们或许是为此特地挑选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况且是我自作主张,没有考虑到她们的时间安排。



我懂她们是真挚地面对篮球,才会这么烦躁。



可是虽然自私,总觉得好不容易见到一直以来崇拜的人,却是这个样子……



我沮丧地垂下头时,一旁的舞开口说道:



「万一玩输我们就太难看了嘛,学姊?」



铃学姊听见这话,眯起了双眼。



「我知道芦高很强,藤志高中现在斗志正高,但是我们(大学生)的程度不一样。」



舞表现得漫不在乎,但是没有退缩的意思。



「我们有和男生或是大学生比赛,也都赢啰?」



「赢了普通的大学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可是在大专联赛争夺冠军的队伍。况且,我们正是赢了芦高,打进高中联赛。」



「那是没有我在的芦高吧?」



气氛一触即发,我不自觉看向美咲与惠学姊。



然而,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出面缓颊的意思,只是默默在一旁观望。



啪,亚纪学姊拍了下手。



「好啦好啦,别这么说嘛,铃。她们都是可爱的学妹,就陪她们一下吧。小海也算是有打进高中联赛这个目标,与其在这里吵吵闹闹,不如用球技来让她们理解比较快。」



舞看见铃学姊叹气妥协,马上问道:



「惠和美咲还动得了吗?」



惠学姊苦笑著说:



「是没有还在队里的时候那么灵活,不过还有在继续做体能训练。」



美咲盘起手臂,露出狂妄的微笑。



「我可不会输给高中女生和大学女生这些小毛头。」



「OK。」舞又继续说下去:「那就来打全场的三对三。我们队上练习时有时候会采取不运球的方式,不过这次就以可以运球的方式进行。除了人数少,其他都按照一般规则。不采得分制,中场休息十分钟,共打两节。怎么样?」



正面对决。



简单来说,舞提议的是这样的比赛。



三对三的国际比赛规则是在标准球场的半场进行,比赛时间的一节相当于十分钟,采用其中一队先拿到二十一分以上就算获胜的得分制。



舞则是把这些规则全部取消,进行最简单的三对三篮球赛。由于人数少,想当然耳每一个人的运动量都会随之增加。虽然她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芦高进行的那种没有运球只有传球的训练,光想像就很累。



啪,亚纪学姊又拍了一次手。



「就这么办,美咲进来我们这队吧。」



「喂亚纪,不要加减(※随便)拿我来平衡战力。我看还是由熟悉的队友组成一队,惠到你们那队,我和小海同一队。」



「……你那把年纪真的还跑得动吗?」



「哦?你升上大学就得意忘形了嘛,看我久违地来狠狠教训你。」



铃学姊冷若冰霜地说:



「三十分钟,打不下去的话就趁早投降。」



事情兀自发展到这个局面,而我只是郁闷地在一旁看著。







等学姊们的热身结束后,我们在篮球场中圈集合。



我们这一队是我、舞和美咲。



对手是亚纪学姊、铃学姊与惠学姊。



接下来就要和崇拜的学姊们比赛,我的内心依然是烦闷不已。



再加上刚才从舞那里听说的情形,我果然对篮球不够用心吗?内心不禁抑郁。



亚纪学姊拿著球,随和地与我们聊了起来。



「小海和舞都是单手吧,这么跩。」



她大概是看见我们的投篮练习了吧。



单手指的是单手投篮的姿势。日本女生,尤其是高中生,一般大多是使用双手,只是以我身边来说,我、小七和舞都和男生一样是单手,而包括惠学姊在内的其他学姊则全部是双手。



「唔,因为少年篮球时的教练是这样的方针……」



我这么回答后,舞接著说下去:



「我也是从以前就是单手,不过我们球队只要一进来就会矫正成单手,因为双手容易投歪。」



这么说来,芦高的确是这样。



女生会以双手投篮为主流,主要原因是力气没有男生那么大,单纯只是因为双手可以投出比单手更远的距离,而且也有投篮姿势俐落的优点。



另一方面就像舞说的,双手很难瞄准。不同于用一只手控制出手方向的单手投篮,双手用力不均或是出手时不够稳定,球就容易投歪。而且单手就算姿势没那么标准,还是能够进球,双手的话,如果不是以漂亮的姿势把球朝篮框投出去,稳定度便不够,因此难以运用在实际比赛上面。



简单来说,如果单手有办法进篮就用单手,是近来女篮的主流。



日本实际上还是以双手投篮的球员较多,不过像芦高这种采用单手的球队也逐渐增加了。国外的女蓝球员几乎都是单手。



亚纪学姊开玩笑似地噘起嘴。



「哦~听起来好像在说我们落伍了,感觉真讨厌。」



舞始终展现出好战的态度。



「我来让你知道时代和芦高都改变了。」



我还没来得及辩解,「那么──」亚纪学姊说:



「比赛开始吧。可以麻烦美咲来开球吗?惠你来按码表。因为没办法每次都过去按停,抓多一点时间,设定在十三分钟。记分板摆在两边的篮框底下,由失分的那一队过去记分。其他细节自行判断,有争议再请美咲裁决。」



我们点头同意。



对方跳球的球员是高个子的铃学姊,我们这队当然是舞。



两人面对面站在中圈后,亚纪学姊说:



「──好了,在内心点燃斗志之火吧。」



剎那间,现场出现短暂的静谧。



亚纪学姊不论原本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笑嘻嘻的那张脸敛起情感,可爱的大眼睛变得锋利如薄冰。



相对之下,始终面无表情的铃学姊用力蹙起眉间,咬牙切齿,使出全身力气。



背上瞬间窜过一阵寒意。



两人在过去那场决赛的模样浮现脑海。



啊啊,什么也没改变。



果然这才是她们的真本事。



舞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接著以最自然的姿势蹲低身体。



空气紧绷。



亚纪学姊、铃学姊还有舞──



尽管类型各有不同,感觉得出她们都相当专注在眼前这一战。



那么我呢?



身体动得起来,投篮状态佳,运球也很犀利。



唯一只有内心。



内心依然迷失方向,不愿跟上状况。



可恶,我捶了下心脏。



我不是一直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吗?



我进入藤志高中,不就是因为想和她们一样吗?



我不是想打倒舞,在高中联赛站上顶点吗?



快燃烧啊,我的内心。



你只有这个优点吧。



当我强行激励自己时,美咲在一旁举起了球。



总之先给学姊们一个下马威。



用不著担心,比赛开始后,本能一定会跟著苏醒过来。



我压低身体重心,球轻盈地拋了上去。



铃学姊与舞同时跳起来。



──啪。



球到达最高点,两人的手几乎同时擦过球,要把球往敌方阵营拍过去。



好高,我不由自主屏息。



我本来就知道舞跳得高,但是身高稍微矮一点的铃学姊也不惶多让。



球因为抗衡的力道,往我这边弹了过来。



很好,看我的。



就在我踏出一步的瞬间──



──叽叽。



伴随著锐利的摩擦声,一道敏捷的影子从我前面闪过去。



「太慢啰,学妹。」



亚纪学姊拋下简短的这么一句话,把球抢走,接著跑了起来。



「可、恶。」



我立刻往她的背影追上去。



我对自己的速度有自信。



就算起步稍微晚一点,要追上运球中的对手也──



「咦?」



追上亚纪学姊时,球已经不在她手里。



传球?什么时候?



「舞!」



我反射性地大喊了起来。



惠学姊在场外按码表,美咲在等她回场上,所以现在球赛只有四个人。



亚纪学姊能够传球的对象只有一个人,舞当然也知道场上情形。



「喝!」



然而,回应我的是铃学姊魄力十足的吶喊声。



她接到球后一直接往篮框冲过去。她的运球简直像鼓动全身,强劲得从刚才冰冷的态度完全无法想像。



当然舞也防守得滴水不漏。



她的身高那么高,却能确实压低身体重心来防守,我亲身体会过有多难应付。



然而铃学姊根本不以为意,直接切了过去。



不知道是从容还是信任,亚纪学姊好像决定先在旁边观望她们的对决,球传出去后就没有动过。



铃学姊在三分线附近停下脚步,拉开距离。



舞立刻张开双手,站在篮框与对手的直线上。



铃学姊也可以直接冲过去投篮,说不定她是特地重新调整步调。



确认舞重整架式后,她慢条斯理地压低重心。



「咻。」



铃学姊往左边做了个常见的假动作,接著迅速从右侧进攻。



当然舞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让她轻易突破防守。



──哒。



──唰。



「不会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不自觉喃喃说著。



舞不出所料没有受到假动作干扰,拦截了对方的进攻路线,却在篮框前的攻防中摔了出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在那之后,铃学姊自然是轻松上篮。



我急忙冲过去伸出手,「啧。」她激愤地沉著脸站起来。



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们从小就常在比赛上碰到,然而东堂舞这副模样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乍看之下身材纤细,实际对战后才发现她体干练得极为结实,不会被人一推就倒。



我甚至毫不怀疑她每天早上真的能吃下两碗饭。



铃学姊捡起球,揶揄著说:



「你防守不太行吗?重心位置没有控制好。」



也许是因为进入对战状态,她像是变了个人,连说话方式也很蛮横。



舞的嘴角抽搐,傲慢地应了回去。



「感谢指教啊,学姊。」



接过球后,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嘟囔著。



「……手好灵巧。」



啊啊,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舞正打算重新开始比赛时,铃学姊竖起大拇指,又说了起来。



「记分板,失分的要自己过去记分。」



「唔,是是,收到。」



舞不甘心地翻开对方的得分后,马上把球传给我。



对手的所有球员都已经回到场上。



虽然被对方先下一城,但惠学姊与美咲加入后,接下来才算是正式开始。



三对三时不像五人制有明确的位置分配,由于人数少,每个人也就需要负责多个位置。



我把球传给场中央的美咲,接著我站在场地右侧,舞站在左侧。



过了中线后,亚纪学姊马上上前来守住我,守住舞的是铃学姊,守住美咲的则是惠学姊,采取人盯人的防守战术。三个人很难做到区域防守,这种战术算在意料之中。



好,我们这队也要先投进一球。



趁亚纪学姊为确认舞的位置而分心的那一瞬间,我摆脱了她的防守。



接著美咲俐落地把球传过来。



「好。」



刚才让亚纪学姊抢走了球,不过这才是我的真本事(进攻)。



我边跑边接住球,接著保持冲刺的力道,让身体稍微往前倾,运起球来。



幸运的话可以直接投篮,可惜防守固若金汤,很难突破防线。



我瞥了眼,确认美咲与舞的动向。



暂且放慢速度,假装调整步调接著再次进攻──



确认亚纪学姊的双脚跟著移动后──



叽叽。



在第二步急煞,停下脚步。



虽然姿势有点勉强,我照样摆出了投篮姿势。



这种程度果然甩不开防守,对方随即上前来阻挡。



不过──



「──真正目的是这个(传球)。」



几乎在亚纪学姊冷漠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啪的声响也随之响起。



原本要传给舞的球被彻底堵死,球碰到对方的手臂弹了出去。



可恶,被她看出来了。



「你太注意传球对象,明显没有投篮的意思。」



亚纪学姊说著,已经跑了起来。



「混帐!」



既然如此,看我死守住你。



当我这么下定决心的瞬间。



球已经传到惠学姊手上。



接著球又马上传给了不再防守舞的铃学姊。



转眼间,对方又轻松投进第二球。



亚纪学姊调整发带的位置说:



「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运球和速度有自信,毕竟这是矮个子的长处。只是你太拘泥在这上面,传球不是无法前进时的逃避手段。」



「……是!」



我低著头说。



也许因为在比赛中,亚纪学姊的语气有些冷淡,不过那无疑是给后辈的建议,而且正中要害。



一开始舞与铃学姊的对决例外,从那天观赏的决赛和刚才短暂的攻防也可以得知,亚纪学姊她们的球传得很快。也就是说,她们每个人的持球时间短,球会不停传出去。



用不著特地确认也知道,以一路运球过人的球员与传球来说,传球的速度快多了。



不消说,实际比赛要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没有口头上那么简单,亚纪学姊她们能做到是有赖于一路培养起来的信任关系,以及团队合作的时间。



现在的藤志高中完全交由小七掌控比赛节奏,包括我在内与其他队员间的传球不够流畅,这一点我也知道。



我以为这是本性。



就像亚纪学姊说的,我相信运球切入后把球投进篮框是我的长处,所以一直坚持这种打法。当然我没有高傲到完全不把球传给别人,只靠自己进攻,只是不论面对何种情况,都会以自己是否能进球为最优先考量。



可恶,我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



──到头来,我们始终掌握不到反击的机会,时间就这么过了六分钟。



分数是十三比七,比赛开始后我们一次也没取得领先。



我们这队的得分包括三分球在内,舞共投进了三球。



姑且不论没有积极抢分,而是专心助攻的美咲,我完全在扯后腿。



我正在思考时,舞趁进攻告一段落的时机,竖起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往我绕了过来。



她似乎是打算换人防守。



「你也去体会一下那种感觉,这边换我来。」



舞说著,改为防守亚纪学姊。



我往从惠学姊手中接到球的铃学姊跑过去。



我们的位置同样是小前锋,身高完全不同,但积极投篮的进攻方式从那时候就让我很有亲近感。



「请赐教。」



铃学姊听见我这么说,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这种人当主将,队上球员想必很辛苦。」



「您是指身高吗?」



「我说的不是这种小事。」



话还没说完,球便从我头顶传给了亚纪学姊。



我果断放弃拦截那颗球,追起了铃学姊。



铃学姊在三分线附近接住亚纪学姊的回传,接著切换运球速度,掌握发动进攻的时机。



我挡住投篮路线,不论她要往左还是往右都守得住。



出乎意料,不对,说不定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和舞刚才面对的是同样的状况。



叽叽。



铃学姊只用视线与重心做出了简单的假动作,接著试图从我的左侧切过去。



以我们的身高差距,她只要在稍微拉开距离的瞬间跳投,我就没戏唱了。



我因为这样的想法打算紧贴著她,可是……



「──!」



她和我之间总是保持在一定的距离。



右手控球的她,左手一再阻挠我的动作。



她巧妙地避开进攻犯规,我只要靠近就会遭到阻挡,要是想抢球就会被避开,就算想强硬扭转局势,也会被她轻易瓦解,我的身体简直就像受到了操控。



「可、恶!」



就在我退后半步准备重整姿势的那一瞬间──



「咻。」



铃学姊反而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为了追上落后的那半步,我马上转身,可是她的手臂正好挡在我腰间的位置,害我无法立即做出反应。我如果硬闯过去,肯定是算我们这队(防守)犯规。



哒哒,啪咻。



就在我失去重心站不稳时,她轻易投进了这一球。



『……手好灵巧。』



我回想起舞的话,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意思。



进攻方运球过人时,护球手的使用非常重要。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运球的那只手,更正确来说是手臂如何牵制防守方动作的技巧。



当然我和舞都会使用这样的技巧,只是铃学姊简直是出神入化。



其中一个常见的例子是,把手挡在运球的那只手与防守者之间,把那当成一道墙或是围栏,保护住球的方式。这是相当直觉的球技,单纯是力道的对决,我很中意这种简单明瞭的方式。



铃学姊则是不只运用这种技巧,还有许多轻柔的护球动作。



有些球员会趁裁判不注意,打球时做出几近犯规的粗暴动作,但是她完全不一样。



她就像是顺著我的手臂与身体,巧妙化除我的力道。



刚才舞会跌坐在地上,就是重心偏移的瞬间被她逮个正著吧。



我自以为她和我的打球风格相似,实在是误会大了。



尽管受到魄力十足的球技误导,但其实这个人的技巧非常高明。



我捡起球来记分后,铃学姊大大叹了口气。



「你这种人真的是队长吗?」



「什么……?」



「我在问你,你这个样子能背负起战斗女孩(藤志高中女篮)的名号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握紧拳头回问后,她回应的语气像是觉得很无趣。



「你说呢。不过以你现在这个样子,一辈子也别想追上那个舞。她从刚才就表现得很剽悍,斗志非常激昂。」



铃学姊说完后,马上就离开了。



我从底线外侧眺望整座球场,内心深处响起了滴答声。



在这座体育馆里,我形单影只。



是内心跟不上勇猛的身体,还是身体跟不上急躁的内心,或许两者都是。



总之出了什么差错,我从刚才就表现得很不对劲。



欸,千岁。



你在这种时候会怎么做?



连在比赛时都想靠男人,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抱紧了手里的篮球。







上半场的十三分钟结束,比数是二十三比十五,我方落后。



责任完全在我身上。



除了美咲和学姊们闹著玩时投进的三分球,其他全部都是舞的得分。



我连一球都还没有投进。



后来又以练习为由,交换过几次攻防目标,但我只是被亚纪学姊和铃学姊玩弄在掌心。



另一方面,舞果真厉害。



一开始她完全无力招架,不过随著比赛进行,她愈来愈得心应手,最后甚至展开了不分轩轾的攻防战。



我倚著体育馆的墙壁坐下,伸直了双脚。



还有一半左右冻结的宝矿力抵住双眼,我深深叹了口气。



宝特瓶流出的汗水就像懊悔的眼泪,沿著脸颊流了下来。



啊~啊,我到底是怎么搞的。



即使心理状态不佳,状况这么差还是头一遭。



原本只要站在球场上,只要眼前有需要打倒的对手,我随时都能振奋起精神。



我究竟在和谁奋战,我究竟想要什么。



宛如仿徨在凌晨时分朦胧的梦境,我迷失了我自己。



欸,早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不要懂什么恋爱了。



真不该遇见你的。



…………



不是的对不起等一下刚才那是骗人的!



我不要那样,绝对不要。



神,拜托称当作没听见。



不对吧!



啊啊,真是的。



我握紧了宝特瓶。



真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不该把多余的情绪带到球场上。



可是,不过,因为……



当我正心烦意乱时──



「很不像你喔?」



运动毛巾披在脖子上的舞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丢脸的样子,抹了下眼角。我还不习惯用的粉底沾在护腕上面,难以言喻的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



「果然看得出来呢。」



「嗯,今天的你死气沉沉的。」



舞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觉得很有趣。



「我想也是,抱歉……」



「手机借我。」



「什么?」



「你刚才拿来了吧,锁也要解开。」



我的确是想说可以在练习结束后,和学姊们一起拍照,兴奋地带了过来……我搞不懂她的用意,从放在旁边的帆布托特包拿出手机来递给她。



舞在手机萤幕上按了几下,然后──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



手机扩音响起拨出电话的拨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