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十章(1 / 2)



很神奇地,逃亡生活没有那么糟糕。



恐怖分子还是可以创造一些回忆。



‧‧‧



我潜伏在一辆废弃车辆里。之前每天慢跑的时候,就发现了一辆废车被扔在河边。



我用铁撬撬开车门,钻进里面躲藏,只要用布盖住窗户,就能形成一个简易藏身处。这里晚上很冷,里面充满了发霉灰尘的气味,但有著恰到好处的狭小。只要竖耳聆听,还能听见河川的水流声,倒也不是不能算是河边的小别墅。更关键的是,随意乱长的树枝遮住了我们的存在。



我把采买和收集情报的工作交给梓。她钻出废车之后去买吃的,途中利用免费无线网路热点,收集案情的相关情报。



我在那之间,一直躲在废车里面。对梓真的是怎样感谢也不够。



因为没什么钱,所以不仅没办法吃得太好,我甚至不能出去。晚上非常寒冷,没有暖炉甚至可能冻死,也没有淋浴间和厕所,以居住环境来看真是糟糕透了。



我唯一期待的就是深夜。



在这个不需要在意他人目光的时间,我可以和梓两个人一起外出。



我们边用梓从便利商店取来的热水暖身,边仰望天空。



虽然在东京,但如果是光害较少的河川沿岸,就能够看见星星。一月夜晚的寒冷空气清澈,非常适宜观星。熟悉花卉的梓可能没有观星的相关知识,所以保持著沉默;而我同样不是那么熟悉,于是也没说话。



啊啊,星空真美。是啊。



我们只有这种程度的对话,持续仰望著夜空。



这让我暂时忘记自己是恐怖分子,忘记我们是加害者家人和受害者家人身分,忘记自己正被警察追查著。



静静等待时间流逝。



梓说出:「我还是比较喜欢花呢。」这般没有情调的发言,回到车上。我也边抱怨著寒冷的气温回去。



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时间很舒服。



‧‧‧



我被摇了摇肩膀,醒觉过来。



这叫人起床的方式很温柔,看样子是梓回来了,她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我们两人并肩坐在后座,看看时间,已经来到傍晚时分,从第一次爆炸行动至今已过了两天半,真亏我能躲到现在。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说道。



梓轻轻捏了我的肩膀。



「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逃走,你下次再这样说我要生气喔。」



我老实地说声「对不起」致歉,这确实对她有些失礼。



她告诉了我与安藤先生之间的对话内容,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但安藤先生似乎与灰谷谦碰上面,也录下了灰谷谦的证词。



「太好了,可以依靠的人终于出现了。」



我一直在等,等察觉到案情真相,并愿意协助我的人出现。无论怎样感谢冒著风险去见他的梓,应该都感谢不完吧。



我边按摩自己的肩膀,并在狭窄的车内伸展。可能因为睡在硬梆梆的车椅上吧,总觉得身体很僵硬。



「笃人,我跟哥哥问到之所以找上实夕的原因了。」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内容。



梓边看著记在手册上的笔记,边跟我说明。



灰谷谦必须试验自制炸弹,据说他于是跑去人烟罕至的深山里面进行三过氧化三丙酮的实验,而这个过程被渡边实夕目击到了。渡边实夕是为了找花才跑去山里,焦急的灰谷谦拜托渡边实夕不要说出去,相对的他答应购买比野花更豪华的花朵给渡边实夕。他跟渡边实夕一同前往花店,让她选择喜欢的花卉。收买了渡边实夕的灰谷谦将实夕送回家之后,隔天就派富田绯色纵火。



手法实在太卑劣了。



真想现在立刻用菜刀捅烂灰谷谦的喉咙。如果我人身在听取说明的地方,应该会不顾一切大闹吧,怒气让我快要发起烧来。



但现在有更应采取的行动。



我们必须打倒灰谷谦的雇主。



我反覆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梓,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我启动平板,开启一张图片给她看。



她睁大眼睛接过平板,以沙哑的声音吐出:「这怎么回事?」



我刚刚偷偷溜出车外收集情报,并且发现了这个。



梓家的情报被贴到了网路讨论区上。



「我的过去已经算传开到一定程度了,但是网路上也流传著在渡边笃人家纵火的不是『富田绯色』,而是『灰谷谦』的这项情报。」



究竟是谁查到的?我是少年犯罪受害者遗族这点,似乎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根据网路上的流言,渡边笃人似乎是因为憎恨而疯狂了的少年。也有指出杀害我家人的少年,才是真正坏蛋的批判声浪。



说穿了,推理陷入混沌,目前处于完全不顾一切攻击坏人嫌疑犯的状况。



「不过,为什么?」梓出声说道。「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我哥哥是案件关系人啊。」



我点点头,可以推测出可疑人士。



察觉灰谷谦与案件的关联性,并且可能流出虚假情报的人物。



「或许是富田绯色,在自己的个资传开之前,先放出了假情报吧。」



但无法确定,我只是有一种非常有可能是这样的预感。



不过,犯人是谁都无所谓,矛头又指向梓的家人这点才是问题。



梓关掉平板电源,抱著头烦恼。



我对著她说:「对不起,是不是不应该给你看?」



「不会。」她摇摇头。「我早就有觉悟了,只要哥哥是执行犯这点被报导出来,我们家横竖会遭受非难吧。」



这只是逞强吧,声音里面没有霸气。



看著她的表情,我有股冲动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没问题的。」我对她说。「世间的注意力会立刻转到雇主身上吧。我会揭露这家伙的恶行,我会毁了他所有计画给你看。」



不可以让批判的矛头指向灰谷谦。



必须让世间知晓雇主的存在。



「你一定有机会在那张长椅上谈论将来。」



我直直地凝视梓的眼眸,为了给她打气。



她也同样凝视著我的双眼。



「你一定?」她嘀咕著。「你不一起吗?」



这尖锐的质问让我说不出话。



她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看著她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就知道这边应该无法蒙混过去了。



「对不起。」



我轻轻摇头。



「我说错了。我还记得约定,我们要一起谈论将来。」



我差不多也该承认自己的心情了,这已经不是演技什么的。



我想跟梓一起获得幸福。



如果能再两个人一起坐上那张长椅,究竟会是多么美妙的事呢?



我重新朝著她伸出手。



「让我们一起炸飞这莫名其妙的世界吧。」



梓温柔地微笑,握住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握著对方的手一段时间。



移动时,我连接上免费无线网路,收集与案情有关的情报。



原因之一,是要用平板遮住脸。



另外一个原因是被逮捕之后,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看到多少新闻。



我最先点开了新闻网站,案情被与我相关的新闻填满。设施代表召开的记者会被报导出来,让我心痛,同时内阁府也发表了声明。声明内容要求警察迅速应对,以及媒体必须顾虑报导内容对未成年对象造成的影响。前者先姑且不论,后者引发了巨大回响,留言栏充斥著不需要顾虑恐怖分子之类的愤怒之声。



接著浏览了网路讨论区,里面充满制裁我的话题。我看著上传到网路上的图片后哑口无言,家人长眠的墓碑被乱搞,墓碑上被喷漆喷上了低劣涂鸦。做出这样蠢事的人彷佛把这当成英勇事迹一般,随著上传的图片一起在网路上洋洋得意。



当我发现老友的名字时吓得发毛,那是中学时代跟我参加同样社团,感情很好的人,只因为对方常常跟我说话,就被当成了嫌疑共犯。照留言者的说法,只因为是渡边笃人的朋友,似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利用无人机空拍,实况转播我所居住设施状况的人出现。影片里面可以看到设施里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的他们发现无人机之后,露出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跑回建筑物里。



我在小学或中学时写的毕业文章影本被人拿到拍卖网站上,以便卖给媒体相关人士,价钱还开得很高,但我觉得开价三万实在太贪心了点。



最后浏览的是SNS,只要搜寻关键字,咒骂我的声音就会列队而出。



到处都是【死刑】、【枪毙】等激烈的言论。



似乎也有很多人跑去梓的老家。作为过去杀害渡边笃人的人的老家,有无数关于他们的留言,甚至可以看到花圃被毁的照片。



无数声浪快要压垮我们。



好想吐,好想立刻逃跑,出去下跪求饶说「请不要连累认识我的人」。心跳加速,感觉一个松懈就要哭出来。



我紧紧握住梓的手。



她说了声:「笃人?」我立刻回答:「我没事。」



我在心中说,怎么可以输,我不会输给这些声浪。



只是,我犯了一个错。



我们不知不觉来到会有行人经过的路上。



附近一位女性可能以为我身体不舒服,只见她看了过来,我们对上了眼。那是一位身穿米色大衣的OL感女性。



她弄掉了手中包包,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茫然。



被发现了,毫无疑问。



我说了声:「跑。」并抓起梓的手狂奔,女性没有要追上来的样子。我一回头,发现她正在操作智慧型手机,应该是想报警吧,糟糕透了。



没有多少人会在都会的路上全力狂奔,我们自然吸引了目光。一跟我对上眼,就有人发出哀嚎。



我们不能停下脚步。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国道十二号线,靠近初台车站的地方。因为现在是傍晚,国道上正塞车著,而我们就在塞车的道路旁死命往新宿车站的方向跑去。看起来是准时下班的上班族看见我们后说不出话。



似乎还出现了追著我们的人,骂声从后方传来,我们没有回头看的余力。幸好我还对自己的脚程有信心,梓也跑得不算慢。我们勉强穿过闪烁的红绿灯,往目的地前进。



「笃人!」梓边跑边说:「是说,雪花莲开花了吗?」



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这种状况下怎么问这个?」



我瞪向梓,心想她也太悠哉,但是她的眼神无比认真。



「因为接下来我们就没机会说话了。」



或许是这样没错。



在这之后,无论事态如何发展,我都毫无疑问会遭到逮捕。接著关进拘留所、少年鉴别所,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跟梓交谈了吧。



梓一定也很清楚这一点。



「花苞应该快长出来了。」我回答。「你这么想知道?」



「笃人,雪花莲还有这样的传说。雪本来没有颜色,所以雪去求花朵分一些颜色,却被所有花朵拒绝,只有雪花莲愿意分颜色给雪。从那天起,雪就变成白色的了。」



她边跑著,边毫不停滞地说著。



说不定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我一直是无色透明的,什么都没想、也没采取什么行动,只是一直承受著霸凌。我认为只是因为我哥哥犯下了错,所以我就应该持续接受惩罚。可是,与你相遇之后,我认为这是不对的,我应该要为了受害者持续烦恼。我会去找井口小姐的家人,并询问他们希望我们做些什么。跟笃人一起培育雪花莲,一定也有其意义存在。」



梓加强了握住我的手的力道。



「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觉得能跟笃人一起太好了。」



她这番话让我想起我每天都会造访的场所。



在那个没有光照入的空间,我总算能平静下来。对于不知该朝什么发泄怒气,持续行动著的我来说,我认为黑暗才最适合自己。



被黑暗的黑色包围,我持续凝视著「声音」。



给予了白色,是吗──



如同梓所说,我也认为这一定有意义存在。



在与她对话之中,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新宿中央公园,在这座公园的一隅有一个艺术展示品,正好形成遮住我们的墙壁。从新宿车站走路十分钟,来到东京都厅跟前。以聚集人潮的地点来说,这里是一处绝佳场所。



我回头,看到人们追著我。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具有上来扣押恐怖分子的勇气。



我从口袋取出菜刀,那是祖母的遗物。我将梓拥过来,把菜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不要靠近我!我会杀了她!」



梓是人质。



她成为了能保护我的唯一存在。



娇弱的少女被刀子抵著,让包围我的人们停了下来。



「我会上传最后一段影片,照那影片的内容做!」



我借用梓的智慧型手机,上传影片。影片的内容比起过往的都更为具体。



『我想与比津修二一对一谈话。只要能够实现,我就会立刻释放人质并且自首。』



这不是太夸张的要求,恐怖分子都出面主动要求谈话了,议员不可能加以忽视。只能赌上这次机会了。



我与梓两个人一同挑战。



一定要把这个世界炸飞。



我们瞬间遭到包围。



不消几分钟,就失去了逃脱之路。



我用左手握著雪花莲卡片,右手握著菜刀,抵在梓的脖子上。



还好有准备人质,这样警察就只会乾瞪著我,不会采取行动。



我在警察的包围网那一端看到扛著摄影机的人,应该是电视台记者吧。我让梓戴上兜帽以遮住脸孔,我并不想让她的脸孔曝光。



在这之间,警力人数持续增加。特殊攻坚部队,也就是所谓的SAT那类全副武装警官陆陆续续来到公园。之前在封锁案件的新闻之中看到过。



如果我没有用菜刀抵著梓,我一定会在转眼之间被制伏。如果我不是未成年,甚至可能遭到枪杀吧。



将我完全包围之后,一道灯光打过来。明明已经晚上了,却亮得跟白天一样。一位男性在两个队员随侍左右的情况下上前。



是比津议员,他毫不畏惧地堂堂向前。



我放下左手的雪花莲卡片,取而代之抓起小型扩音器。



「请停下。」我说道。「如果再靠近,我就杀了她。」



控制人质的铁则是持续用凶器威胁。



虽然从网路上获得的知识在这时候派上用场实在可笑,但我可是预习过如何掌控人质。



无论怎样害怕,我都不能将凶器对著人质以外的地方,不能保护自己,必须持续把刀子抵在梓的脖子上。



当菜刀指向比津的瞬间,我就会被警员压制,然后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