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午夜十二点的告白(2 / 2)




我先是一刀横扫腰部,第二刀再击打侧头部。大村可能是警戒著方才的突刺,打算以右手保护咽喉。我瞄准他的右手背使出了第三刀。我持续著剑道比赛中无法想像的,仅是为了毁灭对手而发动的追击。我不再尝试突刺,而是以它为诱饵,毫不留情地死定乱打,蹂躏著大村。



我单方面地持续殴打他。



为了不被反击,我活用著竹刀的攻击距离,不断增加大村身上的伤。



我对自己说,这家伙是个活该挨揍的恶魔。他一直在侵蚀斋藤由佳的内心。大村连学弟妹都不放过,敲诈了一笔非比寻常的钜款,结果害斋藤由佳更进一步地受到恐吓。然而平常他却若无其事地过著高中生活,和伙伴一同欢笑,谈著恋爱。明明背地里都在践踏他人的尊严。所以这家伙必须由我来驱除不可。



大概是受不了我的连击,大村跪了下来。膝盖完全著地的姿势,不是能够马上爬起来的。



这下子就结束了。



我奋力高举双手,打算让拚死的一击劈在大村头上。尽管我手握的是竹刀,也很可能令他昏倒的最后一刀。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家伙差劲到极点,就算死了也是感到开心的人会比较多。我明白这点。我没有做错。都是他不好。我得打倒这家伙。然而──他明明烂透了──明明是那样才对!



「你为什么……不拿出真本事攻击我……?」



我在竹刀碰到大村前停下了手,如此喃喃问道。



蹲跪在地的大村音彦,彷佛像是要概括承受我的竹刀般低著头,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这样说真过分。」他静静地低语。「我搞不好已经拿出全力啦。」



「哪有,你一次也没有朝著我冲过来呀。只有像刚回想起来似的踢了一脚……」



「这表示你我之间的实力有著压倒性的差距啊。」



「怎么可能,你至今秒杀了许多人吧。」



战况不可能变得如此一面倒。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身体多么疲惫,也不知道我打不打得赢。我以为他是这样的敌人。



至此大村抬起头凝视著我的竹刀,接著望向我。



「……你也不是认真的吧?一直都在迷惘。怎么看都不像准备周全的样子。」



「少啰嗦。」



「你很痛苦吗?」



「那还用说!」



我嚷嚷著回应不知为何温柔地提问的大村。然后右手放开竹刀,用力敲打大村的胸膛。他在毫无抵抗的状况下向后倒,直接仰躺在骯脏的地上。我解除了架式,在腰际握紧了拳头。



「今天我还是第一次殴打没有穿防具的人……他们因为我流血,这令我怕到发抖。我并不想殴打自己的同班同学,但……!」



一旦说出口,我便发现自己的心情了。



我只要将剑道当成比赛享受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实战。我最讨厌暴力了。订定计画逼死大村,还有攻击求饶的同学,都让我作呕。有如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这种感觉令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这次是最后了。我要打倒你了结一切!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握起竹刀!」



「不,你会一直痛殴别人下去。」大村坐起身子如此宣告。提灯正好制造了影子形成逆光状态,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次不见得会是最后。人只要一旦打破了束缚,第二次之后就不会再踌躇,渐渐失去抵抗。然后深信自己是特别的人,不断正当化自己的所作所为。」



「吵死了……你又懂我什么了?」



「当然懂,因为我就是那样。」



这时大村格外缓慢地,有如在确认自己脚边似的慢慢站了起来。可能是他身体左右不平衡的关系,完全站直身子后依然摇摇晃晃的。然后他抬起了头,方才的温柔表情已不复见,而是以漆黑混浊的双眼看著我。



大村朝我走出了一步。



这或许是大村初次主动靠近我。



我慌慌张张地重新架起竹刀,但不知怎地手上有股挥之不去的突兀感。我无法判断究竟是握得太浅或太深了。为什么呀?明明这是我一直以来使用的竹刀,现在简直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一样。



这当中大村音彦虽然脚步虚浮,却仍然在接近著我。我的架式完成不成意义。他来到只要再向我走近一步,就触手可及的距离了。接著大村音彦──



「真的很对不起。」



他深深地低头道歉了。



「咦……?」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竹刀。我全身上下彻底失去了力气,要是他在这个瞬间出手攻击,根本无从防御。



而这点大村音彦也相同。他正直有礼地弯著腰,视线大概只看得到脚边。假设我从胸前口袋掏出小刀之类的,由上方往他的后脑勺挥下去,他也完全无法察觉吧。



过了两秒钟,他的姿势依然毫无改变。他明明浑身是伤,做出鞠躬的姿势都会很痛苦才对。



大村音彦确确实实地是在跟我道歉。



「为什么……为什么……」我茫然自失地向后退,身体愈来愈无力。「你是个差劲到家的人…………毫不犹豫地折磨著别人……」



随后我双脚一软,难堪地跌坐在地上。当我两手紧紧贴著地板,这才发现我把竹刀给弄掉了。



「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呀…………单方面地让我殴打……然后又突然道歉……你难道不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而来威胁我的吗!」



「我想告诉你真相,我想向你谢罪。我认为若不是这样,你便没有办法相信我。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我……是来救你的。」



「别开玩笑了!」



我不成体统地叫唤著。



明明双腿已经无力了,不知为何还能大声嚷嚷。



「你知道自己的罪孽多么深重吗!这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呀!事到如今,不论你再做些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因为我打伤太多人了。



痛殴了班上同学,将无关的人卷入事件中,诱导他们去袭击大村音彦。按捺著令人作呕的痛苦,诓骗信赖我的伙伴,来到了这栋废弃大楼。



道歉实在太卑鄙了。明明就算跟我道歉,我也不能原谅他!



然而大村音彦未改谢罪的态度。



「所以说,真的很抱歉。你可以像刚刚那样不断痛殴我没关系。将你卷入其中,我是发自内心地在忏悔。」



听到他这番话,我只能咬紧牙关,扑簌簌地流著泪。



愚弄人也该有个限度。



我怎么可能打得下手。攻击毫无抵抗的同学就已经让我难受得无以复加了。我可没有那么无血无泪,能够拿竹刀殴打真挚地低头道歉的人。我并不那么坚强。赶快拿出真本事攻击我呀。彻底露出你的本性,来跟我挑战呀。



和我的心情相反,我的脑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当我发现北崎他们的真相时所想到的臆测。我的理性好几次都觉得不可能而驱逐了它,但这份臆测依然停留在脑中某处。



「难道……」



我的语气颤抖著。



「你是……在帮忙拿回来吗……你夺走了……北崎他们从由佳那里敲诈来的钱……然后再还给由佳吗?」



别点头。不准肯定。



我如此期盼,但大村的头还是纵向地动了起来。



「嗯……什么啊,原来你发现啦。」



「我是刚刚才察觉到的,不过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可能性……但这实在太愚蠢了。你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中间夹著北崎的双重恐吓──我是从这番证词想到这个可能的。



说不定大村音彦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想帮助遭到恐吓的由佳罢了。



换言之,就是三重移交金钱的可能性。



不过,这想法有个很大的逻辑漏洞。



「如果你真的很重视由佳,只要命令北崎『不准再恐吓她』不就好了!这样做就够了吧,根本不需要透过再次恐吓这么麻烦的过程。不说别的,由佳可是满心欢喜地参与让你走向破灭的计画,三重恐吓这种愚蠢透 顶的事实根本不可能存在!」



「……不,这是有可能的。」



「为什么?」



「你没听说北崎他们丑陋的行径吗?」



大村静静地反驳著我的话。



「他们以社交费的名目向她勒索了三千万以上的钜款。根本就烂透了。是无可救药的犯罪。但你不认为,这件事情也有著相反的另一面吗?若这并非恐吓,而是单纯的买卖呢?」



他的提示让我也掌握了真相。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



我的脑中响起安城那低贱的声音。



『就说,这是为了获得和我们交朋友的权利而付出的代价。不会在教室受欺负的权力、搭话时不会遭到忽略的权利、参加班上庆功宴的权利、帮我们做值日生的权利,还有以每周支付一次作为条件,能够和我们一同上家庭餐厅或是卡拉OK的权利。我们收下的钱就是那些事情的回馈。』



我将双手抽离地板,试图摀住耳朵。



我不想再听大村音彦说下去了。



不过,大村音彦却毫不留情地宣告:



「换句话说,斋藤由佳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花钱买朋友的。」



我感觉时间似乎静止了。



这是骗人的吧──



然而所有情报皆陆续归纳了起来。



病态地想交朋友的由佳、持续恐吓的北崎他们、拥有最强打架能力的大村音彦、没有一个人报警的理由、三千万圆这个荒唐的数字──没错,根本不需要一大笔钱,不管是一万圆或是一圆都成立。北崎向由佳勒索,大村再向北崎勒索,之后由佳再收下大村的钱。只要如此反覆运作,就有可能发生三千万圆的恐吓事件──



我不明所以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才不想知道什么理由。我内心的情感乱成一团,胸口苦闷得不得了。我好想大叫一番进入梦乡。我无法伸手擦拭沿著脸颊流淌下来的液体。我的眼泪扑簌簌滴落在地。



「我是为了收回斋藤由佳付出去的钱才进行恐吓的。很好笑对吧。我们明明打从心底彼此憎恨,却不知怎地都心系著同一个少女。」



大村音彦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们来结束一切吧。将这种愚蠢的日子统统消灭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