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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愚者(2 / 2)




我瞪了一眼包围我的那群人,说道:



「想不到这座城市里还有帮派……我都不晓得。」



我率直地告知感想,于是站在我正前方的社长露出疲惫的笑容。



「这不是那种危险的东西啦。街头帮派已经衰退了,这座城市也不例外。」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说到出现在都市里的不良少年集团,我只想得到帮派。



「那不然是什么?」



「最接近的词汇是社团。你仔细看看,他们不光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吧?」



在他的催促之下我仔细地环顾了周遭,确实有几个人的外貌和我印象中的帮派分子不同。留著金发或剃了大光头,像是在街上袭击我的人,了不起只有一半。当中有穿著西装,看似上班族的中年人;也有穿著哥德萝莉装的少女。还有似乎是刚从补习班下课回家,穿著制服又背著大大的书包的国中生。方才在地下停车场遇到的男子也混在人群中,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这些群众,是由在这座城市任何角落出现都不奇怪的人物所组成的。



「他们是我、三泽及榎田花了两周,拚了命地找来的帮手。只是在网路或街上随意召集而来的集团,所以没有名字,我也不打算取名。」



「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阻止你啊,大村音彦。」



武田社长难过地说著。



「我事前已经从三泽和榎田那边听说了。你做得太过分了。竟然向国中生恐吓取财,多达三千零二十三万圆。这份重罪你应该要以死忏悔。所以我才会聚集了看似很可靠的人,也叫来了恶行恶状的人。今晚我一直都在和榎田还有其他社员保持联系,追寻著你的下落。」



原来如此,并非所有在路上袭击我的人,都是受到社群网站上的情报驱使而来的。这一切安排得果然十分周到。直到不断逃窜的我,最后被武田社长骗到篮球场来这部分为止。



「听好了,大村,这是我最后的忠告。你看看网路,还有人在这里的我们。不分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人都在责难你。警察也快要正式展开搜索了吧。懂吗,在你眼前的集团并非拥有特定思想,只不过是普世价值。有人想从你身上分一杯羹,也有人基于正义感想揍你一顿,或是伙伴被你伤害,怒气冲冲过来的人也有。义愤、好奇心、欲望、偏见、煽动操弄,混杂了这一切的一般大众,都在责备著你一个人。」



社长简直像是在演讲似的口若悬河地说著。



除了部分不良分子之外,瞪著我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中随处可见的人。要是走在白天的街上,一定立刻就会与街景融为一体。而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蕴含著好似愤怒的火焰。



他们不折不扣地──代表著这个世间。他们都在责备著我。



「嗯,我同意。」我自嘲般的答道。「我也很喜欢这个世间,还有社会正义。」



然后我发现了,武田社长也有承认。他们的表情里并非只带有纯粹的怒火,还隐隐约约带著单纯的好奇心、嗜虐心和非分之想。那些只是觉得很有趣就跑来揍我的家伙也在这儿──不,他们也包含在世间当中吧。



「大村,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社长恳求般的开口了。



「拜托你去自首吧。」



「不要。」



「否则我要采取略为强硬的手段了喔。」



「没关系。」



「既然如此…………那就没法子了。至少社员的烂摊子,我会好好帮忙收拾的。」



社长这句话成了信号,四周的人都架起了各自的武器。有警棍、球棒、小刀,甚至还有人拿杜拉铝合金手提箱和摺叠伞。



「大村,你就在痛苦挣扎和哀叹之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改过向善吧。」



于是有三人从那群男子当中抄了凶器袭击而来。他们几乎同时从正面及左右两侧攻击我。



我的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我先是稍稍蹲低再奋力一跳,对正面袭来的男子下颚施以一记上钩拳。男子吃了我的必杀一击便浑身无力。我接著正面疾驱,对架起小刀的哥德萝莉装少女施展掌打。她弄掉凶器的瞬间,我用手指扣住衣服的荷叶边,硬是将她拋到我身后。一开始对我左右夹攻的男子们对忽然飞了过来的少女感到困惑,下一个瞬间两人都吃了我一记拳头。接著我吶喊出声,主动冲向群众里。



可惜寡不敌众,我打趴四个人就后继无力了。



我有自信,一打三还能够应付。即使所有人同时动作也能对应的双眼,让我莫名地感到骄傲。然而,从死角挥下的钝器攻击我就莫可奈何了。我随时移动身体改变视角,致命一击我会在迫在眉睫时闪避。不过相对的,肩膀、背部、手臂和膝盖等部位,则是接连受到沉重的攻击。就算我想减少敌人的数量,对方也会锁定我大动作之后的破绽,结果反倒是我伤得比较重。即使并未联手攻击,一群乌合之众对一个人动私刑也绰绰有余了。



我的脑中初次闪过「放弃」这两个字。



紧握的拳头逐渐失去力气。比起为了逃脱而进攻,身体自然地朝著保护自己的方向行动。我的左手从刚刚开始就抬不起来,因为被小刀划伤了。鲜血染红了我的上衣,流淌到手背上。



该死,我才不会在这种地方完蛋。



我一个著急,产生了更大的破绽。我的脸挨了一记,整个人被揍飞,同时波及到身旁的敌人。



但我无法打从心底怨恨这些袭击我的群众。毕竟不管怎么想,坏人都是我。若是有哪个部分阴错阳差,我一定也会喜孜孜地成为攻击人的一方吧。



没错,狂人是我。做错的人、堕落至极的人也是我。



正因如此──只要我一个人走向破灭就好了。但……!



一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在说话了。



「最起码应该要去拯救那家伙啊……」



可能是想听我说出忏悔的话语,当我开口的瞬间,他们减缓了攻击力道。我没放过这个空隙,用力蹬地一鼓作气地缩短和社长之间的距离。那名看似上班族的男子挥下警棍想保护他。我倏地屈身闪避,磨著鞋底滑行而去。



之后武田社长以轻盈的跃步避开我施展的踢技。动作自然得有如随风摇曳的窗帘。原来他做得到这种动作啊。还是和我连战三次,熟悉我的动作了?接著社长的肘击命中了我的脸。我的左眼受到冲击,身体失去了平衡。但我没有闲工夫痛苦呻吟了。我硬是伸出手,使尽吃奶的力气抓住他挥过来的手肘。



果然还是不能放弃。我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缠著社长。我明白,就这么承认败北去自首会比较轻松,但我也有不能退让的一线,所以我决定继续逃下去。直到我从她口中问出这场复仇剧的真相前,都不能放弃!



武田社长大概想都没想过会立刻遭到反击吧,他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我失去了一半的视野,无法顺利掌握距离感,但有些东西靠著感觉也能明白。我将社长拉了过来,令他失去平衡,然后在我预测是腹部的位置,打下我使尽浑身解数的一击。



体重绝对不算轻盈的社长飞舞在半空中。身在后方的好几个人接住了他,同时倒了下去。周围的男子发出了怒骂声。



我跳了起来,在武田社长横躺在地的身上著地,然后对新来的人赏了一发膝撞,同时朝出口迈进。在距离仅剩三步的地方,我的肩头挨了球棒一棍。我撞到护网上,距离还剩两步。在负责看守出入口的男子架起拳头前,我先扫倒了他。还剩一步。



尽管遍体鳞伤又脚步踉跄,我还是成功逃离了篮球场。



我没有余力转头去看背后传来的叫唤声。死掉也无妨。怎么能被那些家伙逮到。快逃啊。使出自己浑身解数。



我拚命地动著双腿。可能是眼皮肿起来了,我的左眼没办法好好张开。要是去一一细数全身上下痛得嘎吱作响的地方,就没完没了了。



即使如此我仍然不能停下脚步。我在高架桥下一直线地奔驰。凭著单纯的速度甩开追兵。



但我该上哪儿去才好呢──我如此烦恼著,然后猛然想起。社长早已告诉我该往哪里去了。



我不晓得武田社长是基于怎样的心情把住址交给我,不过──



拉开距离后我胡乱拐著弯,同时开启手机确认地址。



我反射性地冲向那里。我非常清楚那可能是陷阱。理性大喊著要我停下脚步。但我依然继续迈进。



我也差不多想结束这一切了。



手机指示的地方确实是一座废弃大楼。到抵达这边为止,我都不知道有这栋建筑物存在。我一直以为这种建筑物会立刻拆除盖新的。这座城市意外地有我不晓得的地方哪──我感到佩服。



大楼的一楼区域过去似乎是咖啡厅,外墙是一整面玻璃窗。店家似乎歇业已久,里头没有桌椅,只有一张贴在玻璃窗上的文字「咖啡三百三十圆」是昔日繁荣的痕迹。



楼梯位在咖啡厅旁边。我藉由手机照明,爬上顶多只能供一个人通行的狭窄楼梯。抵达二楼之际,视线逐渐明亮了起来。似乎是有人带了照明设备进来。这里总不会还没被断电吧。



二楼好像曾经是某间公司的办公室。不过只有一个足以四处奔跑的空间,其他空无一物。室内四个角落摆放著像是露营用的LED提灯。照明出乎意料地明亮,连空间里飞舞的尘埃都清楚可见。感觉空气里刺激著鼻孔的混浊气味又变得更强烈了。



那里果然有两名少女满身是血趴倒在地。她们是三泽才加和安城姬奈。我见过并且威胁过她们许多次,当然知道她们的长相。但我和那边的另一个人物是初次碰面。



那两人中间站著一名少女,她手持染满鲜血的警棍。



她就是榎田阳人吧。她的外表大致跟照片一样。光泽明亮的头发扎在后脑勺,细长的眼睛加上白皙的肌肤。自然伸展的手脚看起来很强壮,同时却又莫名秀气。她的外貌便是如此不可思议,难以一口判断是男性化或女性化。



然而,唯有那对蕴含忧虑的宁静双眸,明显和照片不同。



我终于见到你了,榎田阳人。



我向前大大地迈进了一步。



「早安,将五个人打个半死的伤害犯。」我说。



「晚安,勒索三千万圆的恐吓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