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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十一点的告白(1 / 2)



从我参透大村音彦的恐吓系统如何运作时,就决定隐瞒自己的本意助三泽他们一臂之力。这三个星期我以他们伙伴的身分尽心尽力,就为了打倒大村音彦。



我假装教男生们几招简单的剑道招式。我们在杳无人烟的河岸以接近实战的形式对打了好几次。这是为了让我适应并非比赛的战斗。然而以北崎为首的男生,都认为是我在训练他们。



女生们则是负责编辑要公开的影片,以及努力找人协助一起散布大村音彦的消息。这方面我不太擅长,几乎都是放手交给她们处理,不过毕竟是计画的核心,我找到空档也会加入她们。



坦白讲,要说不开心是骗人的。



男生们意外地有毅力,无论被我打倒几次依然爬起来,转瞬间就学会了如何打斗。「想保护某人」这种少年漫画般的热情,在我看来十分耀眼。女生们则是让我了解了陌生的世界。举凡化妆、最新的甜点,甚至是夜晚的娱乐场所,寻觅著可靠之人的同时,我净是体验著这些未知的事物。



三泽和安城也开始会在教室里和我攀谈了。我原本单调不已的校园生活接连了产生变化。



堪称戏剧性的变化,无一不令我感到雀跃。我在和三泽他们相处的这三个星期,发现了喜悦。



然而,我们不被允许团结起来。我们永远都会是两条平行线。



大村音彦在恐吓行动中暗藏了这样的机关。







五月十四日晚间十一点零三分。



感觉废弃大楼前的交通流量变得愈来愈少了。在这座城市里,夜深人静之际车辆依然川流不息的地方,顶多只有连接到车站大楼底下的大马路吧。没有人会留心在这种寂寥的大楼上面。



真是美丽,虽然很无谓。



这间房被提灯释放的暖色光源所照亮,呈现出莫名梦幻的风格,非常适合情侣在这儿谈情说爱。没有任何多余之物这点也很棒。就像我的房间一样。房里有扇占了一整面墙的大型落地窗,一望向那儿就看得见双子星塔的底部。不论什么时候看,它的照明都散发著暗红色光芒。



和我本身激进的行动相反,我差点陶醉在眼前这片超脱现实的光景之中了。



不过,我的行动配不上这么美丽的地方。我正在审问著同学,将警棍抵在三泽的脸颊上。



「回答我呀。」我重复了一次相同的问题。「恐吓斋藤由佳的人真的只有大村音彦而已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样很危险耶。」



三泽语带颤抖地回话。我并没有漏看她脸颊渗出的汗水。



「小看我也该有个限度。我要你……清楚……仔细地……回答我。」



「那你先放下警棍!」



「少说废话。」



面对三泽尖锐的怒吼,我只是低吼般地说道。



三泽的声音果然很刺耳。



我烦躁地瞪向安藤,于是她肩膀一颤,低下了头。是怎样,你这家伙打算撇清关系吗?这些人真无情。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脱身的。



那种事情──我绝对不允许。



「老实说,我很不爽。你们含混带过了一些情报,单方面地贬低大村音彦──自以为顺利地把我操弄在手掌心上是吗?」



「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呀,我有好多疑问。像是『坚决不报警』、斋藤由佳为何会和交情不怎么样的你们混在一起,还有大村音彦的恐吓行动为什么从未泄漏出去。我有一个可以解决这些疑点的假设。应该说,事实昭然若揭了。」



「什么……」



三泽拚命地想要转移话题,让我的忍耐逼近极限,口气愈来愈差。



「那还用说。你们已经没救了,同样需要接受制裁。」



「榎田,你冷静点!好吗?有什么不满我可以听你说。」



「我已经察觉这个令人恶心想吐的真相了。」



我将内心情绪一股脑儿地倾泄而出。



「是你们五个人在恐吓斋藤由佳。这起事件并非单纯的恐吓。大村音彦恐吓你们,而你们恐吓斋藤由佳──是双重恐吓。」



我看得出来,听见我所推论出的答案,三泽他们的表情明显改变了。他们像是呼吸中止一般张大了嘴,痛苦地涨红了脸。



「什…………这怎么……可能……呢……」



三泽口中勉强挤出这句话来。



她的反驳相当空虚,毫无逻辑可言。



「我想也是呀,正常一般都会否认的。你们不可能承认自己也有进行恐吓。这个事实绝不能走漏出去,所以你们才会迟迟不跟警方或大人商量。要是大村音彦的恐吓行为东窗事发,你们的恶行自然也会摊在阳光下。」



我如此逼问,于是现场陷入了好一阵子的沉默。众人皆默不作声的废弃大楼,迎来了真正的寂静。这个没有电器用品和虫子的空间,让沉默更为凝重了。



三泽明明红著一张脸,一副随时都要大喊出声的模样,不知为何却僵在原地。安城只是反覆握紧又放开自己的头发。她们的视线都从我身上移开,打算默默地熬过去。我很想怒骂她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在我出言威吓前,下定决心般开口发言的人,出乎意料地是平时很温顺的安城。



「你说对了。」



她往前走一步,堂堂正正地与我正面相对。



「嗯,你说的是正确的。我们确实有跟斋藤由佳敲诈。」



「明明就还能推托过去……你决定老实认罪了是吧。」



「我承认。榎田,你真的好厉害,全部都被你发现了。应该不是斋藤一五一十地对你说的吧?」



「住口,什么都别提。」此时三泽慌慌张张地制止安城。但安城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泽泽,我们还是坦白一切比较好。都被怀疑到这个地步,已经搪塞不了了。」



安城以右手制止三泽,同时以莫名温柔的视线凝视著我。



「榎田说得没错,这是一场双重恐吓。我们平均每个人都从斋藤身上强取了好几百万圆。我记得自己拿了多少喔,是四百六十五万圆吧。我们拜托男生要胁斋藤,跑到她家说『敢不听话就扁你』喔。」



「你……」



「可是这也没办法呀。毕竟大村音彦这个男的像怪物一样,让我们完全无法涌现反抗的意志,只能乖乖准备钱了。不惜任何骯脏手段。所以我们轮流去威胁斋藤。不管是北崎、泽泽、阿宫或是阿原,每当大家被大村音彦要胁时,就会去敲诈斋藤!斋藤──她就是我们的自动提款机。」



虽然她语气平淡,不过说出口的内容非常偏激,令人浑身寒毛直竖。



为什么这家伙有脸讲得这么堂而皇之?



「你冷静点,榎田。我们有权利收下这笔钱喔。」



「你说权利……」



我迈步逼近,揪住了安城的领子。



「愚蠢透顶。你们又做了什么值得三千万──」



「这是社交费哟。」



安城直视我的双眼露出微笑。



「那才不是什么恐吓,而是社交费。我们会跟斋藤做朋友,相对的她要付钱。」



我彻头彻尾无法理解人渣的言行举止。



「……………………………………………………你在讲什么东西?」



「就说,这是为了获得和我们交朋友的权利而付出的代价。不会在教室受欺负的权力、搭话时不会遭到忽略的权利、参加班上庆功宴的权利、帮我们做值日生的权利,还有以每周支付一次作为条件,能够和我们一同上家庭餐厅或是卡拉OK的权利。我们收下的钱就是那些事情的回馈。」



「……斋藤乖乖地吞下那些条件了吗?」



安城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像是在告诫讲不听的孩子般回答道:



「斋藤买下了不被男生们殴打的权利哟。」



「你们……你们……你们……你们……」



我的思考跟不上她的逻辑,不断反覆著同一句话,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我的脑袋渐渐变得一片空白,脑中某种东西一条一条地断裂。



「等一下,榎田。」



三泽抓住我的肩膀说。



「我们确实承认自己恐吓了斋藤,但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大村音彦吧?安安讲得有点太过火了。你想想看,要是大村音彦没有恐吓我们,我们也不会去要胁斋藤。你要生气也等解决掉大村之后吧?」



「为什么……」我呻吟道。「那么,为什么斋藤会协助你们的计画?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真相……?」



「这都是为了打倒大村音彦,斋藤全都同意喽。毕竟她的财产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我们也不希望每次恐吓都挨揍。摧毁这座地狱的条件,只有除掉大村音彦才行。所以我们计画让斋藤跟警方作证,说所有的被害损失金额都要直接跟大村音彦讨。」



「你们这些人!竟然拜托自己狠狠折磨至今的人协助你们吗!」



「要对抗大村音彦,没有其他方法了吧!」



三泽咆哮了一阵,随即尴尬地低下头去。



「当然,我们有跟她说好了……」她语带叹息地说道。「打倒大村音彦后,我们就不会再跟她收取社交费了……」



什么鬼话!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吧,根本不需要约法三章!



『要是这起事件成为契机,让我和三泽他们变得要好,不晓得该有多好……』



我回忆起斋藤说过的话。她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情吐出这些话的呢?



不,不对。斋藤是不得不和他们合作。无论三泽这个人再怎么混帐,想要对方停止恐吓自己的行为,就只有听从她的命令这条路。除了指证自己「只有被大村音彦恐吓」之外别无他法。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唯一能从三泽手中赢回正常生活权利的行动。



三泽他们的道德感,已经薄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这手段真是差劲透了……」我呻吟著说道。「这就是大村音彦的手法对吧。同时让恐吓的被害者成为加害者──双重恐吓。」



我的呼吸开始紊乱。



「所以事迹才不会败露……遭到恐吓的被害者自己打算坚守秘密。细心注意,在避免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付钱出去。就像是大村的手下一样进行著恐吓。而最惨的被害者是一名独居的富裕国中生。五个人联合起来操控著她。」



大村音彦的能力并不仅是有如怪物般的暴力,他货真价实地利用著恐惧支配著被害者。让他们背负罪孽,避免泄漏口风。



恐吓事件会东窗事发,大致分为两种模式。除了被害者控诉,再来就是被害者为了筹钱采取的行动。既然身为被害者的三泽等人也成了加害者,那么事迹从他们口中泄漏出去的可能性就很低。而这些被害者并未出外扒窃,只有从斋藤由佳身上拿钱,如此一来犯罪果然不容易见光。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察觉,加害者和被害者携手合作共同隐匿秘密的恐吓行为呢?



三泽苦苦哀求道:



「我为我们对斋藤的所作所为道歉,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呀。我们没有错。所以拜托你和我们合作,一起打倒大村音彦!你就当作是拯救斋藤,帮帮我们!」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



「……我早就知道了。」



「…………咦?」



「我是第二次听到你们的恶行了……」



我一鼓作气地逼近三泽身边,顺势一棍子扫在她的脸颊上。



「你们这些混蛋,全都给我淌著鲜血去死吧。」



她的身体轻易地倒向地面。她的头大概是破了,血花在空中飞舞。三泽靠到人在附近观看的安城,她发出了尖叫。



我让警棍在手上转了一圈,之后重新用双手握好。我的身体果然还是比较适应这种握法。



「啊,不管听几次都令人不快。感觉灵魂都被玷污了。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了!北崎也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字一句如出一辙!」



安城跳了起来,背对著我飞驰而去。但她的起步速度和我没得比。地面和鞋子响起摩擦声,我一口气靠近安城,然后狠狠地用警棍殴打她的侧腹。当她失去平衡时,我再从上段给她的肩膀一记攻击。



我并未继续保持警戒,而是立刻采取下一步行动。要把武道的规矩带进打架里都让我感到厌烦。



取而代之的是,我抓住跪地倒下的安城的脖子,拉向自己再以棍柄殴打她的鼻尖。慎重起见似的殴打了好几次。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作鼻子骨折的感觉。和敲碎蛋壳没有什么两样,意外地索然无味。



安城不再呻吟后,我放开她的脖子。她便像是断了线的傀儡般倒向地面。



于是我听见后方有人在大叫。是三泽。她一边惨叫,同时朝我袭击而来。不过这种破绽百出的舍身攻击,没有道理赢得过手持武器的人。我踏出一步,在远比她出拳的速度还快许多的状况下,施展一记正击面。警棍像是被吸进去似的刺中三泽的脑袋,她当场倒了下来。



「嗳……嗳……这是……怎样……」



头破血流的三泽哭著问道。



「榎田你要拯救斋藤对吧!怎么可以攻击伙伴呢!」



「你口中的『伙伴』真的包含斋藤由佳吗?」



你为了保护伙伴,恐吓勒索了斋藤由佳吧?



你为了拯救伙伴,强迫斋藤由佳说谎了吧?



你们殴打、要胁,不断从她身上强取豪夺。这样的你们,没有能够制裁大村音彦的正义。



「但我自有分寸,毕竟我也不是白痴。很简单,我会找机会帮你们叫救护车。要是有人问起,你们一定要指控是『被大村音彦打的』。」



这场作战就是如此,简单至极。



把罪行赖在大村音彦头上。一句话就足以说明的单纯计画。攻击北崎等人那时,我也对他们下了同样的命令。



「咦……?」



然而三泽似乎无法接受的样子。安城也按著鼻子,怯怯地看著我。



「为什么我们非得帮你不可……你这个叛徒……」



「那么,你们做出正确的指控又有什么价值?对你们有利吗?若是我遭到逮捕,我会一五一十地向警方供出你们恐吓的罪行。而且大村音彦也顶多只会被逮捕,他马上就会回到你们身边。在连我都与你们为敌的状态下。」



至少状况绝对不会好转,只是能够放逐原本站在自己这边的人罢了。而且还被抓著小辫子。



正因如此,我才笑得出来。



现况实在太过完美了──



「你们只要做出『是被大村音彦打伤』的控诉即可。北崎他们也选了相同的道路。如此一来,大村的罪就会变得更重,能够把他关进感化院很长一段时间。反之,若你们想指控『我打伤了你们』,我也会控诉你们的恐吓行为。当然,你们刚刚的证词我统统都录下来了。」



我用大拇指戳了戳收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



「但你们放心吧……我会重挫大村音彦,就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让他迎向破灭。」



我暂且将警棍拋到空中再接住它,然后对三泽投以微笑。



三泽听到我的宣言放松了表情,露齿一笑。一直紧绷的双肩也放了下来。



然而当我再次双手握持警棍的瞬间,三泽的脸色唰地惨白一片。或许她发现我的提议带有什么样的意义了。



「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很认真。我告诉你北崎他们的末路了吧?」



我稍稍挥动警棍,然后往三泽那边靠近一步。



「没错,你们别无选择,只有作证说『是被大村音彦打伤的』这条路。不论再怎么被我痛打,骨头断裂、鲜血狂喷、大哭大闹、在心底忏悔都一样。为了避免让自己的罪行曝光,你们不能指控是『我做的』。」



说完这番话,我便动手殴打三泽。警棍即将碰到右手的瞬间,三泽大喊了一声「拜托不要」,但我怎么可能停下来。这家伙曾经听进斋藤的恳求吗?我连同她的手,将三泽整个人揍飞了出去。感觉这下确实打到骨折了。



但我的身体已经停不下来了。我使劲力气挥动警棍,给她一记又一记攻击。管她皮开肉绽还是粉身碎骨,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倒不如说,做得狠一点比较容易逼死大村音彦吧?当然,我要打的人不只有三泽。面对拚死逃窜的安城,我也同样给她一记记认真无比的攻击。



委身于憎恨当中的我,对她们宣告:



「再怎么可恨都无法反抗──你们同样尝尝斋藤由佳体验过的地狱滋味吧。」



我停下了思考,不再去在意琐碎的细节。在我寻思时,发现只要在我的内心溃堤之前,将这帮人统统打个半死就好。



在不会有人登门造访的废弃大楼楼层里,我投身于暴力当中,直到体力消耗殆尽。







我想当个特别的人。



无论在什么样的场所,无论活在什么样的集团当中,都绝不会摇摆不定的自己。



为此我才会像这样不停挣扎著。



或许是巧合,她正被一群精神腐败的人团团包围著。就连我本以为是班上风云人物的人,都不断地在恐吓斋藤。所以我不能够埋没起来。周遭的人若是要轻侮她,那我就挺身当她的伙伴。别因为无聊的同侪压力而埋没自己的正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