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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伊吹澪是个有常识的人(1 / 2)



特别考试——通常从这个词联想到的会是笔试,或者运动性质的实技测验,抑或其他的什么吧。不过我就读的高度育成高中,它的特别考试可不是那么天真的东西。像是让我们在无人岛上进行班级对抗的野外求生集训、让我们在船上进行谎言互相碰撞的智力思考游戏——这种颠覆常识的考试在整个暑假连日举行。



而造访这样的一年级学生的短暂休息,包含今天在内就只剩下七天。结束的话第二学期就会开始。



顺带一提,我度过假日的方式很简单。要说为什么,是因为不会有任何人来跟我搭话,而我也不会去和别人搭话,就这样一天过一天。总之就是很孤独。



「虽然这也没差。」



光是自由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会奢求多余的幸福。



比起这些,我最近开始觉得朋友并不是越多越好。只要和越多人有联系,就会越是增加与人的来往。这也有点麻烦。就算我的朋友打电话过来,说不定我也会忍不住华丽地无视来电。



但是就算孤独,我也有几件事要做。现在我就正打算结束掉其中一件。我操作手机,连到自己的点数余额画面。那里显示的额度是十万六千两百一十九点。我要把其中十万点汇给了别人……也就是汇给了同班同学须藤健。



不久,收款人须藤来电,电话声响起。



「嗨,绫小路。你现在在干嘛?」



「没特别在做什么。顶多在想晚餐要吃什么。」



「这样啊。我刚才吃了鸡胸肉喔。虽然味道单调且容易吃腻,但相对可以有很多煮法,像是烤的或水煮……是说,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我想说的是关于占卜。」



占卜?他还真是拋出了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字汇。须藤基本上喜欢黑白分明的事情,就像他吃鸡胸肉一样,他会追求那种单纯的事物。没想到这样的须藤居然会说出这般拥有强烈抽象形象的占卜。



「其实啊,据说暑假有个非常灵验的占卜师来到『榉树购物中心』。这话题在高年级之间变得很热门耶。社团活动里也全是那个占卜师的话题,所以我很好奇呢。再说『临时收入』也汇进来了,真有种想要大玩一场的心情。所以说,我们就一起去吧。当然,我可是会请客喔。」



这是同班同学须藤的出游邀约。



说到榉树购物中心,这是平时学生们在利用的复合设施名称。



虽然我们必须生活在这所学校的用地里,但学校相对也替学生整备充实的设备。然而,学校里不像外面世界那样拥有无限大的可能性。偶像演唱会、游乐园、动物园等等都不存在。有限用地中的有限设施——反过来说,这就是个狭窄的世界。听说在这样的学校里,每逢新活动到来,学生就会因为小小的话题而兴致沸腾,不过真没想到居然会流行占卜呢。真是出乎意料。虽然这么说,我还是以比较善意的角度来理解了这件事。



久未受邀的我压抑不住喜悦,于是这么反问:



「你什么时候要去?」



「明天早上。听说十点开始营业,但要是不早点排队,据说会大排长龙。我想在九点半抵达目的地。」



看来须藤脑中已经构筑完大致上的行程,这样事情就快了。



「我这边的安排没问题,但你社团活动没关系吗?」



「嗯,明天休息。因为大赛刚结束啊。我之前每天都泡在练习里直到筋疲力竭。要是不让我稍微休息,身体可是会受不了呢。」



须藤今天参加了篮球大赛。正因为他本人为了今天的比赛每天都默默练习,我也很好奇结果如何。而且,我还有另一件事情很在意。



「当时没什么特别的『麻烦』吗?」



我意味深长地强调「麻烦」部分,如此问道。须藤也立刻推知了我的意思。



「嗯,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当时又是监察、又是教练的,监视人员的数量简直无法和国中时期相提并论。比赛之外的时间,我们也不能和其他学校的人好好说话。就连厕所都要上我们学校限定,或该说是专用的一间呢。我还以为再怎么样都没办法。」



虽说这是特例可出校的社团活动,不过校方的检查似乎果然很严格。



「但是,我总算是设法办到了。我说肚子痛,于是就顺利溜出去了。」



「这样啊,那就好。山内那边呢?」



「资料已经确实消除归还。别担心啦。我也了解。」



对须藤而言,这也攸关自己的校园生活。他应该不会做出糊涂的行为。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改天再去接触山内,确认资料是否顺利消除似乎会比较好。我必须谨慎再谨慎。



「顺带一提,那场重要的比赛你有出场吗?」



「嗯,一年级只有我出场喔。我还有得分呢。虽然这么说,但比赛输了,所以这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我不知道详情,不过一年级光是有出场,应该就是件很不得了的事情。我在须藤的话里感受到与其说懊悔,不如说是接受事实般的感觉。所以,我应该将此视为他在篮球社有踏实地留下成果吧。他应该针对大赛拚命地做了练习。尤其正因为一年级学生被拖去考特别考试而不在学校,照理说练习时间也会比其他学年还要短呢。



「所以怎么样啊,占卜。你去还是不去?」



「哎,我也并没有特别的安排,我就去吧——」



当我正在做出应允,须藤就有点像在堵我说话似的说道:



「你绝对要邀请铃音喔。绝对要。懂吗?」



「……原来如此。」



看来须藤不是想和我去占卜,而是想和堀北一起去。



他觉得就算自己邀约,成功机率也很低,于是才无可奈何地推我出面。



「只不过……我不认为那家伙会对占卜感兴趣耶。」



「就算这样你也要把她找出来啦。这是你唯一办得到的特技吧?」



这是怎样的特技啦。我真希望他别把我当成叫出堀北的机器来使用。



「我就姑且问问,可是你别太期待喔。」



「不可以只是姑且问问。」



「不可以吗……」



须藤话中稍微蕴含怒气,同时也富有分量。



他应该是完全假想堀北在场,而拟订明天的计画吧。



「绝对必须是这样。要是不邀堀北就没意义了。」



「就算你这么对我说,但我不知道那家伙明天的安排,也不晓得她对占卜有没有兴趣。像是购物或观赏电影之类的活动,这些作为邀约门槛,难度不是比较低吗?」



「不用担心啦。女人全都喜欢占卜。」



我想这是彻底的片面之词……



哎,硬要说的话女生是有喜欢占卜的形象。可是仅限堀北来说,我实在无法想像她会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开心地表现出对占卜有兴趣的模样。



「听好,之后你要确实联络我有没有约到她喔。一定要喔。」



他这么说完,就强行结束通话,挂掉了电话。



我就在想须藤邀我去占卜很奇怪,果然是这么回事啊。



尽管有些失望,我还是设法转换了心情。



先去联络堀北应该会比较好。假如改天被须藤知道我无视他的要求,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我心想趁自己还没忘记,于是就当场打给了堀北。



不久,堀北接起电话。



「欸,堀北。你喜欢占卜吗?」



女生都喜欢占卜——只有这女人会破坏世间对普通女生怀有的这般印象。



『真是开口就问了奇怪的事情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不过,就我的立场来说,我没有其他方式突破这个话题,所以也没办法。



「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就省事了。」



『换句话说,要是我不回答,就有让你无法省事的可能性?』



没想到她会这么反问,但我确实会有无法省麻烦的可能性。我的脑海浮现出自己被须藤施展头盖骨固定技的画面。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假如你不介意这样会欠我一个人情的话。』



请她回答喜不喜欢占卜,我就得欠下人情吗……



我受到冲动驱使,忍不住想稍微移动握著手机的右手拇指去挂断电话,可是我现在必须忍耐。我想起须藤愤怒的表情,打消了念头。



「你可以先当成是这样。」



堀北领悟到这个答案对她有价值,就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接著如此回答:



『这个嘛……虽然不抱热情,但说讨厌就会是在撒谎了呢。』



真是出乎意料。堀北做出彷佛肯定占卜的答覆。



「你有实际请人占卜过吗?」



『再怎么说也没到那种程度,顶多就是每天早上看新闻时会顺便看。』



她说的新闻,是指上面经常出现生日月分占卜的那个东西吧。



堀北在电视前说自己的幸运色是红色或白色,然后改变穿著衣服,或在包包上挂装饰品……这简直让我无法想像。



『难不成你迷上了占卜?』



「不,虽然不是这样,不过你知道最近蔚为话题的占卜师吗?」



『占卜师……?』



她持续了一会儿回想般的沉默,不久好像就想了起来。堀北以理解的语气回道:



『好像确实很轰动,我听说过。』



「我只是有点在意。别人一直说很灵验,我在想实际上会是如何。不过,老实说我不觉得占卜那种东西值得相信。」



我是认为能够获得认同才说出口,然而电话另一端却回了不同的意见。



『是吗?我认为真的有能力,就可以算得很准。』



「不不不,说能算得准,那是特异功能还是什么啊?」



真意外堀北会相信这种东西。我不相信可以从人的长相或手相、出生年月日来预测未来那种非现实的事。



『不是这样。占卜师没有什么透视未来的能力。这理所当然吧?这就和说幽灵存在的人一样无趣。不过,和灵异那类大不同的是,占卜师是以大量的过往资料,也就是以人的行为模式作为基准来进行占卜。再加上,这非常考验占卜师个人揣测眼前对象的本领。』



堀北并非纯粹是个爱作梦的少女,她自有一套有理论根据的答案。



「换句话说,总之就是利用冷读术[cold reading]的能力吗?」



『虽然这样很臭美,不过我也知道呢。』



堀北觉得有点没趣似的这么回答。



『我们无法客观观察自己本身,但占卜专家擅长从简短对话中引出对方资讯,找出就连接受占卜的本人都没发现的部分。最终,这就会作为占卜结果而留下。应该可以这么想吧。』



冷读术——如果直译的话,意思就是无事前准备就读取对方的心。这是若无其事地从对话中引导出本人资讯,再让对方深信「我比你还更了解你自己」的话术。凭观察能力或洞悉能力来获得对方资讯,再将此藉由巧妙言语传达,令对方深信自己能够透视他的未来或过去。说明意思虽然简单,但不带给对方不信任感并引导出资讯,或是让对方相信自己,却是件非常困难且需要高超技术的事。



「我有点产生兴趣了。」



『那真是太好了。你可以去看看。』



「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你在开玩笑吧?』



「我其实意外地是认真的。」



『我拒绝。』



我试著在简短对话里插入邀约,却被她漂亮地摧毁。



然而,我也有苦衷无法说「好,这样啊」并且放弃。



「关于占卜我是外行人,我想堀北你在场的话,我应该多少会比较好理解。」



『很抱歉,我就免了。你也知道我不是特别喜欢待在人群里的类型吧?』



……确实如她所言。处于话题漩涡中心的占卜师,其周围当然会挤满众多学生而热闹不已。根据情况不同,不仅是学生,就连用地里的大人都可能会过去。我的确无法想像堀北在人满为患的设施中给人占卜的模样。



我没有轻言撤退,也再次确认过,但就算继续坚持应该也只会破坏对方的观感吧。



就我立场来说,能取得堀北的证词就没必要继续坚持下去。须藤大概也不会把这当成大问题吧——大概。我索性放弃邀约,并且挂断电话,然后精简地发讯息给须藤。他当然立刻已读,随即传来感觉很不满意的文章。



再来便是「我还是不去了」的文字。



我果然只是为了拿来约堀北的存在。也就是说,既然我约不到她,就没我的事情了吗?



算了,两个男人去让人占卜也很突兀。



「但话说回来……占卜吗……」



虽然我没有强烈兴趣,但因为和堀北之间的对话,而稍微涌起兴趣。



明天我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吧。



1



是谁说什么要稍微去看一下占卜师的啊。



「我或许失算了……」



八月下旬持续炎热,虽然这点我早就知道,但还是惨遭早晨的炽热地狱袭击。



行道树前方可见的水泥地面,可以看见摇摇晃晃的扭曲幻影。



学校宿舍的房间、大厅就不用说,连走廊都完善备有冷暖空调,因此我之前都感受不太到炎热。可是现在是夏天,我一照到直射的阳光就会瞬间喷出汗水。



人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变得不中用吧。我一面这么想,一面拚命寻找有遮荫的道路。



幸好以广阔用地面积为傲的学校里也种植了许多行道树。因此人行道也有不少树荫可以躲太阳。现在时间还是许多学生开始活动前的九点三十分。我朝传闻中占卜师的所在地前进。占卜好像是十点开始营业,但我并不打算久坐。我要迅速给人占卜然后赶紧离开——这就是我的目标。然而,随著目的地越近,我发现我这微小的期待落了空。



我原本预计榉树购物中心几乎不会有半个人,却在周围看见了许多学生身穿夏季服装的身影。我祈祷他们所有人和我的目的都不同,但总觉得希望渺茫。我火速进了榉树购物中心里,逃离了炽热的地狱。占卜好像是在五楼进行,所以我便寻找起附近的电梯。



「呃……」



我忍不住发出这种声音。要说为何,那是因为电梯前挤了将近十名学生。



有沟通障碍症的人应该就可以理解吧。我具有独自搭入电梯时就会立刻连按「关门」按钮的那种想法,很害怕在电梯撞见多名年纪相仿的人。要挤进一大团人里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即使多少有点麻烦,但我还是绕远路搭别台电梯吧。位于相反位置的另一台电梯好像也没学生在利用,是个可以包场的情况。



「真是平静……」



尽管很费功夫,但可以像这样内心平稳地度过才省事。这还真是哀伤。



电梯抵达五楼,我就朝占卜师所在的楼层前进。可是,那里却呈现比刚才还更加令我不知所措的情况。



「全是情侣……」



男女两人一组——换言之,非常可能是情侣关系的学生占了绝大多数。其中当然也有只有男生或只有女生的小组,但也只有一点点。



所谓占卜原本就是这种东西吧。



请人看自己与男朋友(女朋友)的契合度、未来,这本身并不特别。



只是,我了解到这场合比我所想的都还更让人不舒服。很少人会自己来占卜,更别说是像我这样的男生。



无论如何,因为条有排好的队伍,我打算在那里排队。这时在队伍最尾端负责管理的女性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向我攀谈。



「早安。请问您的同伴之后会过来吗?」



「同伴?不,我是一个人。」



周遭确实满是情侣,但这实在是很新潮的问法。真希望她也考虑到我单身。



「那个……」



女店员好像还有什么事,像是感到很抱歉似的继续说道:



「要接受老师的占卜需要两人一组哟……?」



「你是说一个人的话,就无法占卜?」



她轻轻点头指著前方。虽然因为队伍而看不太清楚,但那里确实有张注意事项。



上面写著「本店只受理两人一组,敬请见谅」。



我可以接受。照理说哪里都不会有像我这样的单身汉。撇开不好意思上门这件事不说,店里原先就不受理单身对象,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我这种人出现。现在我好像正处于最尴尬的状态。



然后我明白须藤死缠烂打想约堀北的理由了。若是这种形式的占卜,就必然会和堀北两人排队,而且还能聊天。他们可以共度一段漫长时光,直到占卜结束为止。



「换句话说,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算进去……」



我知情一切之后,就开始觉得须藤的态度和话里感觉有各种不同意思。



我在想他甚至没有要顺便约我。他恐怕应该考虑要随便找理由把我赶走吧。这实在是件很哀伤的事。



「顺带一提,请问隔壁队伍也一样吗?」



「……是的。右近老师也是受理两人一组的占卜……」



「我明白了。」



我向店员点个头,就迅速离开队伍。已经在后方排起队伍的学生向前靠了一步。



真没想到会有这种陷阱。就我的想像来说,占卜就像是那种老奶奶独自在路上角落勉勉强强赚小钱营业的东西。



最近也存在这种推荐情侣的占卜啊。我本想体验一次占卜也不错,但这样的话也没办法了呢。我也不觉得这有特地约堀北重新来一趟的价值,还是乖乖撤退吧。



「啥?如果是一个人就不能受理?」



隔壁队伍好像也有和我一样的单身受害者,我听见了好像很愤怒的声音。我半怀同情心地望过去,结果却不幸地与那名单身者对上了眼。



「啊。」



对方如此简短答道,是个认识我的人物。



我决定当作没看见并且离开。结果不知为何,对方也在同个时间点迈步追了过来。



我稍微加快脚步。



「欸。」



我好像被对方认为是在逃跑(虽然实际上我就是打算逃跑)。她追了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有什么事吗?」



「堀北在哪儿?」



少女如此简洁问道,同时环视四周。她是C班学生,名叫伊吹澪。这家伙好像也和须藤一样,正透过我寻找堀北。不过关于伊吹,她这行为是个正确选择。只不过如果可以,要是她可以不透过我,而是自己去找堀北,我就省事了。



「我不是总是都跟那家伙行动。今天我是自己一个人。」



「哦,这样啊。」



之前无人岛考试上,这个伊吹作为间谍侵入D班,试图让D班陷入混乱。最后她和堀北发展成那种拳脚相向的决斗,自那次以来伊吹就一直仇视著堀北。进一步说明的话,应该可说是视堀北为死对头吧。



虽然平时带刺的性格没有改变,但她的便服相当清爽,给人带来了好感。要是她能稍微温顺点,即使受欢迎好像也不奇怪。



「通常占卜都是一对一进行吧?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不这么觉得吗?」



「对啊。占卜是有这种形象。」



「所以,你不邀请堀北重新再来吗?」



须藤也好,伊吹也好,他们的话题核心都是不在场的堀北。



「我不会重新再来。你要是这么想和堀北说话就直接找她吧。你要不要试著邀她一起去占卜?」



「啥?我绝对不要。我和她又没什么话好说。」



既然这样,我真希望你别每一次每一次都提到堀北的名字。



「我原本就对占卜没那么有兴趣,所以没什么好留恋的呢。但你没关系吗?」



「若说不会留恋,就是在说谎了呢……」



伊吹被迫必须两人一组,并领悟到这是个难题。接著左右摇头,舍弃心中的留恋。



「这也没办法,应该只能放弃了。因为我也不擅长跟人说话。」



这看似是答案,但其实不成回答呢。这家伙说自己不擅长说话,可是伊吹看起来并不像是佐仓那种会觉得进行对话很困难的类型。事实上,她对待我也是平起平坐……不然就是以高姿态强势地前来搭话。



「你去邀龙园吧。」



我掺杂玩笑话地这么说,伊吹便彻底表现出与厌恶堀北同等,或更胜于那的情绪怒瞪过来。



「我绝不想连假日都得看见那家伙的脸。你在开玩笑吗?」



「你在船上也是和那家伙一起行动吧?一般都会认为你们很亲近吧?」



我端出为数不多的事实,表示自己没道理被她怒视,然后逃开她的视线。



「……因为我有没识破D班领导者的责任。」



她如此轻声回答。如果这是正确的答案,也就表示伊吹是为了负起那项责任才和龙园共同行动吗?光凭这点虽然无法看出全貌,但其中应该有C班才懂的理由吧。话虽如此,伊吹在特别考试的前半场比赛——无人岛野外求生考试上确实识破堀北就是领导者,这并没有错。要是我没妨碍,照理说她毫无疑问会给C班带来巨大贡献。



「我想问你。野外求生考试D班的领导者是谁?」



「谁知道。」



「什么谁知道,你不可能不晓得吧?」



「就算知道我也无法告诉你,但我是真的不晓得。D班大概几乎都不知道吧。我想大家只知道堀北好像在背地里行动,顺利做了某些调整。」



伊吹彷佛要看透我内心深处似的望了过来。



然而,我当然也没蠢到会被简单的洞察识破。



「……算了,要是能轻易知道就不用辛苦了吧。」



伊吹放弃地耸肩。



「龙园不行的话,那邀请同班女生就好了吧。你应该有一两个朋友吧?」



「如果有那种对象,我就不必辛苦了。我绝对不要邀请什么班上的女生。」



看来就连她的同班同学,好像都进了她「绝对不要」的范畴里。如果照这样看来,所有在校生可能都是伊吹厌恶的对象。伊吹讨厌别人的程度和堀北并驾齐驱……又或者是比堀北还严重。



在这种意义上她们都是类似的人。只要些许契机,她们好像就能要好起来。



「就像你现在和我说话一样,伊吹你和任何人都能普通地对谈吧?我感觉不出你不擅长与人相处耶。」



「没这种事。你和我说话时也感受到了吧?那种带刺的感觉。」



「嗯,这倒是有啦。」



每次和伊吹对话,就会有种被断筋器刺进来的感觉。这恐怕是伊吹自己对他人的距离感表现。这点应该也会如实传达给其他学生。



「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这样,所以气氛总是很差。你懂吗?」



也就是说,她因为不擅长说话,所以就连邀请同学都办不到。就表达来说,我也没把握「不擅长」这字眼是否正确,但这个伊吹应该是因为连同学都全部仇视的关系吧。



我隐约看见即使对象是占卜师,她都会用强势态度去挑战的那种形象。



「你明明不擅长和人说话,亏你会想让人占卜耶。」



「这也是我烦恼的原因。那种感觉像是喜欢猫却对猫过敏。」



那应该真的会让人很焦急呢。也就是说,有些事物是就算喜欢也难以接受的吗?



「亏你这样还能当D班的间谍。」



她原本就不和善,但就算这样,她在间谍活动中也没那么给人带来不愉快。因为D班学生们也都不疑有他地接受了伊吹嘛。



「那和这个是两回事。总之我和别人说话就会紧张。因为紧张就会紧绷易怒。我很讨厌这点,但这也没办法吧。我也不是自己喜欢才变成这样。是说,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种事情啊。要是我让人误会该怎么办?」



伊吹面向别处,决定中止话题。



不过那也是我想说的台词。回过神来,周围的人全都排起了队,只有我们在远离队伍之处独处。我们很可能会被其他学生误会。



不过,她是因为紧张才紧绷易怒的啊?



不擅长的根本原因似乎就在那里。若是这样,应对方法或许出乎意料地好懂。



就算不寻找她过去开始会紧张的源头,我也有个计画能够应对。



「你刚才说过当间谍时又是另一回事,对吧。」



「我是说过。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那时候和平常的差异是什么?」



我这么问完,伊吹因为答不上来,顿时陷入沉默。她接著说出她自己的答案。



「这种事我不知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只是这样而已吧。」



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她好像是放弃去思考其中差异。



「你好像没有深入思考过耶。」



「这是当然的吧。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细微差异。那不是因为当时我在演戏的关系吗?」



「不,我认为这意外地单纯喔。和他人说话与上次演技之间的差异,那大概就是『认知』的不同。」



「认知?」



伊吹好像对想都没想过的字眼有些兴趣,而面向我这边。



「人无论是谁,只要想到对方是初次见面,就会觉得紧张。不过这是因为意识到这点才会紧张。那里并无有没有演技、自我暗示的差别。」



不擅长面对异性的人,即使对自己施加「今天起我要成为人生胜利组」之类的暗示然后参加联谊,也不会变得健谈与不紧张。结果,也发挥不出平时以上的能力。假如可以因此出色地说话,这不过是因为最初就拥有那些能力。如果把沟通能力和运动神经想成是同一件事就简单了。这会考验天分与后天培养出来的能力。



换言之,伊吹只是「拥有说话能力」却「无法好好运用」而已。



「你至今都对各式各样的对象展开擅自的妄想,而被初次见面这件事情给绑住。这会连结到紧张,结果你才会无法顺利进行对话,不是吗?」



「什么啊。这什么意思?先不论沟通能力很高的家伙,一般初次见面任谁都会紧张吧?」



「当然。我也是这样。不过,我觉得对商人都会紧张就有点过头了。比如说,你对超商店员也会感到紧张吗?」



「啥?」



「在顺道去的超商里所见到的店员几乎都是初次见面。请问您有集点卡吗?请问要加热吗?——你应该不会认为自己会对说出这种话的店员感到紧张吧。」



「是这样没错……」



结果,我们就是因为思考且意识著对方,才会不禁感到紧张。对方会怎么看待我呢?我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很好,我希望对方觉得我是好人——因为我们这么想,所以才会开始紧张。



伊吹潜入D班时应该没余力思考到如此程度。她光是表现自己是受害者就已经竭尽全力。说起来她一开始就没自觉想和别人说话,她才会什么也不用想就顺利进行,事情不过如此。



要说为何,因为她就是藉由表现出一如既往的边缘人气质,伪装了与C班之间的对立。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呢……」



「占卜师有种必须面对面说话的印象呢,会紧张也无可厚非。但别想得太多,紧张应该就会缓解了吧?」



「……原来如此。是说,为什么我就非得听你讲解这种事啊?」



伊吹吃惊地察觉此事,以眼看就要扑过来的气势怒视著我。



「孤身一人的时间一长,就会逐渐熟习这种无趣的知识呢。从思考自己为什么交不到朋友,到思考会让自己紧张和不紧张的对象之间差异,最终则会变得去思索人从何而来,以及要去何方。」



「好恐怖……你这种人感觉将来很可能会做出大屠杀之类的事……你是这种角色啊?」



「……哎,一言难尽。」



我才打算要顺势把说得有点太深入的部分蒙混过去,结果话题就往相当危险的方向发展。拜此所赐,我或许不小心深深带给她我是怪人的那种印象。



「总之我要回去了。你呢?」



「我应该也要回去吧。结果自己一个人的话好像也无法让人占卜。虽然我对空亡很有兴趣呢。」



「空亡……?」



听到平时完全没听过的词汇,我不禁反问。



「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就来这里啊?」



她傻眼地叹口气。就算你对我这么说,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门外汉。就算懵懂地想给人占卜也是我的自由吧。



「简单说的话,那是可以看见自己厄运时期的占卜。」



听说占卜世界很深奥,但原来它也可以针对对象来占卜啊。我一直以为会是些要在身上戴红色饰品、这个月别忘了东西——在超级外行人的想像中就是这般程度。然而,照伊吹所说的好像不是那样。



「我的目的就是这个呢。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恋爱为主。」



她遗憾似的说道,接著回头看了看排队人龙。



「以学生来说,会在恋爱方面这么利用占卜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吧。但实际上应该也有人是喜欢占卜,并以空亡(?)为目的而来。」



「话是没错。但总觉得在店家硬要两人一组的时间点上,我就应该要察觉到这是恋爱占卜了呢。」



伊吹也没留下道别的话,就这么离开。



2



我回到宿舍,试著调查关于空亡的事,发现它极为深奥。



在一九八〇年以前,空亡似乎曾广受注目,甚至在世上蔚为话题。



然而在成为风潮的同时,其可信度也曾遭受质疑。某知名占卜师就曾经因为占卜空亡失败而被迫引退,这甚至还成了大新闻。



我不会说占卜本身没价值,但沉迷或太相信也是个问题。不过占卜的内容,可以说就是勾得起这么多人的兴趣,而且充满魅力。好歹它也风靡一世。从即使现代也备受相信的这点看来,应该也算有些命中率吧。



这么一来,我便忽然涌出了好奇心。



即使网路过去的文章再怎么说明真相,也还是无法让我信服。



人不可能靠占卜来看透未来、看透一个人。正因如此,我才想让人占卜一次,证明那是谎言。我想做出那是冷读术之延续的结论。



「只营业到月底吗?」



我试著调查,发现这些占卜师们暑假结束就会撤柜,好像也不知道下次何时才会再来。依情况不同,占卜相关人士说不定也不会再次拜访这间学校。



「虽然这么说……」



我没有对象可以邀请。这回我在这个时间点上卡关了。



我被堀北拒绝过一次,而且说起来我也没勇气去约栉田。



如果是佐仓,总觉得她似乎会愿意倾听我的请求,但是把她叫来尽是情侣的人群里,或许会带给她不愉快的回忆。



虽然还有须藤、池、山内等男生们,可是他们应该不会不惜抽出剩下的珍贵假期和男生去占卜吧。



「……死局了吗?」



简单的答案出炉。若凭我这有限的交友关系,我即使再怎么绞尽脑汁,好像也都没办法。



说起来我真的很不喜欢以情侣为前提的占卜。我也有了伊吹那样的想法。对于纯粹对占卜有兴趣的人来说,这应该不得不说是个很严重的影响。



我这么总结,结束了网路上的搜寻。



3



在我这么放弃了的隔天,我的双脚不可思议地自动走向占卜师身边。



大概是因为我连续好几天都很闲。除此之外也没其他理由了。



「啊。」



接著又是个奇妙的缘分。我和伊吹在同个时间、同个地点再次碰面。



「你为什么又来了……还是自己一个人。」



伊吹像是觉得恶心似的抱住自己身体,表示露骨的厌恶感。



「这也是我要说的台词。我要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我说过我喜欢占卜吧?我只是在想,或许自己一个人也能让他们占卜。」



感觉她是期待再次交涉,或说是期待情况或许会有所变化才来。也就是说,伊吹应该就是那么喜欢占卜吧。我开始想了解她是喜欢占卜的哪个部分。



「虽然这是个很单纯的问题,不过伊吹你是那种相信占卜的人吗?」



「我不能相信吗?」



「不,我没那么说……那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去相信的东西吧。」



占卜是靠堀北所说的像是冷读术这种话术才成立,但并不是任何人都懂。这么一来,其他许多人就会去相信那份极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是对占卜有兴趣的人最初会思考的事,但你要是不能舍弃这份想法,就最好放弃对占卜抱持兴趣。」



「也就是说,不相信占卜的人没资格接受占卜吗?」



「不是这样……但我先说,我也不是无条件相信占卜。但从一开始就尽是怀疑,是不会有任何收获的。」



伊吹叙述般的继续说道:



「瞧不起占卜的人通常都会抱著矛盾。很多人会说神佛不存在,但伤脑筋时还不是都会去求神拜佛。」



这表达方式很棒。神是不存在的、幽灵是不存在的——放出这种狠话的人大致上都会去祈求神明。他们新年会去参拜神社,祈求无病消灾、生意兴隆、实现恋情,然后说「神啊,求求祢」并且双手合十。这即使换成占卜也一样。人要相信什么、期望什么都是千差万别。任谁都无权否定。



可是——我在心里补充这么一句话来思考。我确实理解伊吹的话,但即使如此,占卜也不同于神佛。那是和我们同样实际存在的人在做的事。就算对此存疑也不奇怪。



「懂了吗?」



「嗯,你说得很好懂。」



即使留有疑点,但我也充分理解伊吹想说的话。我试著在此做出一项提议。



「欸,虽然说现在在做的占卜是两人一组,但他们也不是只会占卜恋爱契合度吧?」



「一般想的话是这样没错。」



「这样的话,我们要不要在此试著忽略对象来让人占卜?我和你都只是纯粹对占卜有兴趣。既然关系不会难以切割,我想怎么做都不会产生问题。」



我尝试做出这般提议。我本身对伊吹也只抱持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