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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桐生一 十五岁(1 / 2)



企求幸福的人出乎意料的稀少。



更多的人只是希望从不幸手中逃脱。



——摘自《神所放弃的计划书(Reverse Cruz Record)》



六年前。



我从前就很讨厌戴眼罩那种角色。



对时常出现于动画和漫画之中的那种佩戴眼罩或者遮住一只眼的角色怀有厌恶。



更确切地说,是讨厌喜欢这种角色的人。眼罩角色本身倒还好说,但是看到这种角色就大呼小叫的家伙们,我是真的看不上眼。



什么萌眼罩啊,什么帅眼罩啊。



最讨厌没事扯这些的人了。



只为体验Cosplay而戴眼罩的人——我最恨了。



别开玩笑了,有种试试自己一只眼睛真看不见。



我曾无数次这么想。



至于我为什么有这种想法,理由非常单纯,因为我自己就是只有单眼的人。



小时候,我的右眼因病失去了视力。



自那以来,我就只靠左眼生活。剩下的那只眼睛仍有足够视力,日常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这只是从能力上来讲没有问题,从外观上来讲还是有些毛病的。



失去视力的那只眼睛——样子惨不忍睹。



因为疾病的影响,眼睛产生了白色的浑浊,看上去十分瘆人。就连上了高中的现在,我都不敢两眼睁开站在镜子前直视自己。



简单地说——就是很恶心。



所以我用前发盖住右眼,并总是把右眼紧闭着,以防别人看到。



从开始在意他人目光的中学时起,我就是这么做的。



一开始我都是每天戴着眼罩。但是,我很快就放弃了眼罩,毕竟眼罩这种东西比较显眼。



走在学校里或者道路上的时候,擦肩而过的人经常窃窃私语。



“是得了针眼吧?”或是“我也想戴一回眼罩呢“之类。



又或是——



“该不是中二病吧(笑)”之类。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仅仅因为有些人戴眼罩来玩,真正需要眼罩的人就要被嘲笑。



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唉,虽说是接受不了,但也不是要去具体做出什么行动,我倒也知道这种心情只是在钻牛角尖而已啦。”



我冷静地如此下了总结,然后叹了口气。



开学典礼和班会都已经结束,现在是高中生活第一天的放学后。我正向教学楼一层的文艺部走去。



加入文艺部的理由,只是单纯喜欢小说而已。



最近爱好的是芥川龙之介。



最爱的芥川作品是《鼻子》



不过,有件事我比较在意。去文艺部顾问里见老师那交入部申请书的时候,她说了句奇怪的话。



“……你和他认识吗?”



里见老师这么说道。我莫名其妙,歪着头表示疑问。



“啊……不是啊。嗯,唉,算了。这也算青春年华啦。”



她就接受了什么意义自言自语着,收下了我的入部申请书。



怀揣着期待与不安,我打开了文艺部的门。



“打扰了,我是高一一班的斋藤一十三。”



我鞠了一躬,礼貌地进行自我介绍。好,从现在起才是重点。根据经验,一开始就把右眼的情况说清楚为好。所以现在一定要加以说明——



我边想着边抬起头来,然后哑口无言。



在文艺部的部室之中,只有一名男生。他坐在桌边,慵懒地向这边瞧过来。



偏偏是这个家伙。



同伴同学,桐生一。



学号排在我正前面,而且还作了极其有病的自我介绍的那个主!



冲这事就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了,更别说这位桐生一还带着眼罩遮住了一只眼,让我的惊讶程度上了不少档次。明明他在教室的时候挺正常的什么也没戴呢。



而且,他戴的还不是那种医院配发的白色方形眼罩。



黑皮的眼罩。



眼罩上有着银色的装饰,中间还画着奇怪的图案。眼罩的带子是皮带那样的,整体给人一种十分赶时髦的感觉。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用于医疗目的的眼罩。



怎么想都是——



“哟,欢迎。你是新人?”



桐生一以一脸爽朗地笑容向我说道。在教室的时候他一直顶着张扑克脸,所以他这么一笑,让我多少有些惊讶。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无言以对的我走过来。



“——!唔啊啊!”



可半路,他却突然按住眼罩蹲了下去。



“该,该死……在这种时候……!”



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可恶……别疼啊,给我老实点……!”



“………………”



“……喂,你快逃……现在,赶快离开我身边……唔……”



他边摆出忍耐剧痛的样子,边用嘶哑的声音向我说道。虽然口气显得很认真,却边说着边偷偷地侧眼窥伺我的反应。



……唉,真的,唉……唉呀。



这个,完全就是,那啥吧。



“邪眼的,封印要…………!”



嗬嗬,开始扯邪眼了啊。



低头看着痛苦呻吟的桐生一,我感觉我自己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变得冰冷了下来。



变得太过冰冷,都快变成干冰了。



反而让人感觉热。



“……疼啊…………哈,哈。”



似乎是看我什么反应都没给,变得不耐烦了,桐生一停止了邪眼游戏,站了起来。然而,他似乎仍不准备放弃装模作样,像跑过马拉松一样大喘着气。



“哈,哈……呼。抱歉……看来封印松动了啊。我可要拜托‘那家伙’再从新做一只眼罩呢。”



“…………”



“……让你见笑了啊。”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带点小忧伤地说道。这种被人看到试图掩盖自己污秽力量的主人公般的反应……嗯。



在真正的意义上让人见笑啊你。



“我的名字是雾龙,赫尔德凯撒——啊,不,这个名字不该用在这种地方。你就叫我桐生一吧。”



“…………”



“怎么?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让人头疼啊……我本无意吓你的。”



“…………”



烦死了。这家伙真的烦死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触碰着我的逆鳞。



他就好像在我的地雷阵上跳起了踢踏舞一样。



“嗯?咦。你为什么遮住了一边眼睛啊?向鬼太郎的致敬?还是向山治致敬?”



他走过来,边端详我的发型边这么说道。然后他发现我一直闭着右眼,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你也是邪y”



他的话只说到了“邪y”。没准他原本是要说“土豆”,或者又可能是要说“Jagarico”。



接下来的话究竟是什么,应该永远也不会揭晓了吧。



判断他想要说的词是“邪眼”的一刹那——我就狠狠地给他了一记膝踢。



※“邪眼”“土豆”“Jagarico”的前两个音节在日语中都是“Jaga”。Jagarico是日本零食生产商卡乐B(Calbee)的薯条棒零食。该公司也是著名(?)零食Jagabee(卡乐薯、宅卡B)和Jaga Pockle(薯条三兄弟)的生产商。



我双手抓住面前这个男人的肩膀,把膝盖使劲向上一踢,正中他身体的中心。我的支撑脚还跳了起来,整体来讲这个也算飞膝踢了。



“——唔啊!”



桐生一捂着心窝伏了下去,一边发出比刚才更加真实的呻吟声一边颤抖起来。



我十分冷静地冷眼看着他。



不过,大概这算是怒不可遏的感觉吧,我客观地想。



这是我生来第一次发火。



看来我是那种发火时反而会变得冷静的那种人。



“你,你这家伙……”



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的飞膝踢好像造成了暴击效果,桐生一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他用包含着及其可怕杀气的眼神死死瞪着我。虽然他的视线让人毛骨悚然,但对现在的我一点也不管用。



老娘可怒了。



现在我感觉我都能变身成超级赛亚人。



我叉腿站直,低头看着他。



“去死吧!”



丢下这句话,然后用好像要把门砸坏的力气摔门而去。



“……啊?你不入部了……我说,现在可还没过临时入部期啊?”



第二天早上,我到学校之后立刻就到教职员办公室找顾问里见老师申请退部,可她一脸麻烦地这么对我说道。



“是嘛,那就不叫退部叫放弃入部呗。总而言之,请把昨天我交的入部申请书作废。”



我冷静地继续说下去,里见老师就撅起了嘴,陷入了思考,懒洋洋地嘟囔着什么“哎呀,申请书我都交给教导主任了啊,麻烦死了”之类的话出来。



虽然听说她是个新人老师,但是我从这个人身上看不出任何动力或是劲头一样的东西。



今天我刚到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戴着个上书“REM”三个大字的眼罩在那呼呼大睡呢,所以现在大概是带着起床气的状态吧。



“里见老师,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文艺部只剩那一个人呢?”



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才发现上一年文艺部所有的成员就都集体退部了。本来文艺部就不是那种比较上心的社团,在原先的高三前辈全都毕业的时候,剩下的成员就全都不干了。



本来的话,这个社团要休止或者直接废除掉,但就在这时桐生一加了进来,让文艺部继续挺了下去。而里见老师好像也是被校方丢了这么一个顾问的职责。



里见老师闹别扭似的嘟起嘴来说道。



“你不是没问嘛,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么个情况还是想入部呢。”



“怎么可能!”



我的语气不自主地就强硬了起来。因为,因为……明知只有他一个人又想入部,这不就像是我对那个男人——



“——我,我才没有看上那家伙哩!”



“我还以为肯定是这么回事呢。”



“才不是!”



“冷静冷静。我可不觉得这种入部动机不纯洁哈。像足球部的经理那样的,反正也都是为了恋爱目的进去的不是?”



“也有喜欢足球才加入的好不好!”



大概。



话说,已经跑题了好吗。



“……他,呃……桐生同学是怎样的人呢?”



我这么问道。里见老师沉吟了一会,然后皱起眉头。



“你问我我问谁啊,不过肯定不是一般人对吧。”|



“我觉得脑子进水说什么‘爱好观察人类’的男生不会是什么正经家伙。”



“这我也同感……可是他虽然举止怪异,但也不是笨蛋啊。他初中的成绩好像特别不错,运动也挺擅长的……你知不知道?桐生在初中时调高都打进全国赛了。”



“是嘛。”



挺厉害啊,我觉得。但是,也仅此而已。



我这种室内派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关心。



“最后他好像拿到了全国第三还是第四,反正差不多那个位置,不过在某种意义上他比冠军还要有名啊。”



比冠军还要有名?



“好像在杂志什么的采访里,人家问他‘你为什么选了跳高这种运动?’,结果他回答‘因为天(sora)在那里’。”



“…………”



“然后他还特意补充说什么‘啊,sora不是青空的那个空,写的时候在天国的那个天上标上sora的注音哦’。他还留下了像是什么‘我无时无刻不在祈愿着归还天际而飞翔’什么‘能从这个行星(星球)的重力(枷锁)中解放的那一刹那让我如痴如狂’之类的各种名言呢。”



“…………”



“结果到最后一小撮人开始亲切地叫他‘杀马特王子’。”



……这确定不是在嘲讽他吗。



话又说回来,果然他还是这种人啊。



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人种——中二病。



“……为什么那人进了文艺部啊,进田径部不好嘛。”



“天知道。我也只听说过他的事迹,还没和他说过什么话呢。不过我昨天问他为什么不去田径部,他回答说‘我讨厌被人叫做杀马特王子’。”



他出乎意料地敏感啊。



也就是说他不是在装疯卖傻,而是真觉得这么说很帅咯。



原来如此,不怪别人说他杀马特。



“至于为什么要进文艺部,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真是给我添了大麻烦啊,尽给我整这些多余的活计啊,本来他要不在就休部了呀……”



里见老师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来看向天花板。然后,她又把视线放回我身上,稍微探出身来,向我问道。



“我说,斋藤,我倒有句话想问你。昨天你们俩发生什么了?”



“……不,没什么。”



我挪开视线,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昨天的事情我都根本不想回忆起来。



“我去看情况的时候,发现桐生按着肚子窝在地上……”



“是,是嘛,这样啊。”



我拼命忍住快要紧张到发尖的声音,使劲游移着视线。



“他倒是顽固地主张‘八卦的封印式要……!’什么的,没从他那打听到更具体的原因呢。”



他似乎瞒住了被我殴打的事。他究竟是在袒护我,还是觉得被我这种文科女胖揍很没面子所以没说出来呢。



“今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过了一晚上总算不疼了,上午去医院看过后就来上学。”



“…………”



开,开玩笑的吧?我下手有那么狠……大大的有啊。我都用浑身的力量踹他了啊。



后悔和罪恶感猛然涌了上来。



怎怎,怎,怎么办……



要是把人打伤了,可不是一句玩笑话就能带过的啊。我是不是不以为意地干了什么能吃停学处分的麻烦事啊……



可是——但是。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他。



“我倒是不关心发生了啥啊。”



里见老师边看着冒着冷汗的我,边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没过临时入部期,是不是再等一段时间再做决定啊?”



“…………”



“再过一周,要是你还没改心思,就再到我这来。”



结果,我还是被她这么说服了。



不管过一周还是过一年,我的心思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一想到要和那种男生共处在同一个社团,我就直犯恶心。



……话虽如此,我可是让人受了伤,也许没资格说这种话,没准还应该拎着点心上人家去道歉呢。



要,要是他家长是PTA的高官,可能我就会被迫退学……要,要,要是他家长是混黑道的,可能我还会被逼着去拍些黄黄的小电影……!



我持续着越来越严重的胡思乱想,战战兢兢地听着上午的课——



就在第四节数学课上课的中途,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桐生一。



迟到的他并未一脸抱歉地从后门进来,而是堂堂正正地从前门登场了。



似乎是不满于他旁若无人的态度,数学老师皱起了眉头,但并没有进一步斥责,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情况我了解,你快点回座位上去”。



然而桐生一并未遵从老师的指示。



他毫不理会老师,面无表情地环视整个教室,视线就如同一国之君审视臣下一般居高临下。



锐利的视线停留在了我的身上。刹那间,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不不,我并没有坠入什么爱河,只不过是吓了一跳而已。



桐生一一与我目光交汇,便直接向我走了过来。



“你跟我来一下。”



他这么说着,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臂。



“哎,哎?”



“行了行了,快点跟我来。”



桐生一毫不关心我的张皇失措,使劲地拉着我的手。



就如同在嘲笑哑口无言的老师和同学们一般,他光明正大地拉着我走出了教室。



虽然真的并非本意——但我想,自己好像有点像被王子带走的公主一样呢。



茫然不知所措的我被带到的地方,是教学楼的屋顶。



楼顶上摆放着细心修剪的花坛和充满手工感的长椅,看来这个地方是向学生开放的。



“你,你,你想干什么啦!”



我断然决然地说道。因为感觉在他面前示弱可就没面子了,我就努力装出大无畏的口气,可声音却完全紧张得尖细了起来。



“要记恨哇,窝,我可是早绰……不对,找错对象好不啦!”



……太紧张了吧我。



简直就是那种越说话越像小人物的BOSS角色一样。



桐生一靠在屋顶的围栏上,一语不发地抱起胳膊。来到这以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过。



……拜,拜托说两句话成吗,一言不发很可怕啊,一言不发。



他到底要对我做什么哦,难道要被他胖揍一顿吗……



还是说该,该不会要对我做出性相关的事情来?



在这里干的话……是叫青姦来着……?※Outdoor Sex



“…………”



桐生一无言地放下了手腕。仅仅如此,我就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摆出好像中国拳法的姿势来。



他在两腿发抖的我面前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今天我去医院了。”



“所,所以又怎么了!?被,被女生打进医院,你还真没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