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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5 直至昨日的我(1 / 2)



1. 我想问的事



──话说,我是在干嘛?



对了,我在哭。



现在我已经知道,无论再怎么哭,眼泪都不会流尽。



虽然我不想了解这种事,但就是体会到了。



眼泪不会乾涸。



不过,哭得越久,越能确实感受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消逝。我现在到底还能失去什么?总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但实际上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我每天都还在失去。



我每小时、每分、每秒,都还在失去什么。



「梅莉⋯⋯梅莉。」



有人在叫我,而我知道是谁在叫我。从床上起身后,就模糊地看见哈亚西站在房门口。我想回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哈亚西沉默不语一阵子后,开口说:



「我说,梅莉,我们这几个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吧。」



自己如果没回答,对哈亚西实在过意不去──我点头回应。



哈亚西感觉稍微放下心似地吐了口气后,「其实──」又再度开口。



「有个名叫猎户座的集团Clan,他们的团长是个叫希诺哈勒的,他在得知我们的情况后,问我们要不要加入猎户座。」



「⋯⋯我也一起吗?」



「当然是连你一起啊。」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回应才好?以前的我会如何面对?



如果是在米契奇、慕兹蜜和欧古这三人还活著时;是在身为神官的我没能尽责,害死他们三人之前,我会如何面对?他们三人等于是我杀的。他们是我重要的同伴,身为神官的我下定决心,不管遭遇什么困难都要守护他们。但只有下定决心显然不够,必须要彻底守护才算数。本以为自己办得到,到头来或许只是高估了自己。不,不是或许,我就是高估了自己。



实际上,我没能守护好他们。



我错估情势,结果说明了一切。我只能面对现实,不想面对都不行。害死同伴、无法守护同伴性命的神官,根本不是神官,只是个人渣。这种人压根儿没有存在价值,明是如此,我却恬不知耻地苟且偷生,活了下来。



我好想死,至少当时我也该一起死去。



欸,哈亚西,我什么也不想做,而且也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但是,一看到你啊,就非常想问你一件事,只有这个我非问不可。



为什么?



你在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拉著我逃走?



如果想逃,你自己一个人逃走不就好了?我当时并不想逃,完全没有要丢下同伴独自逃命的念头。逃跑不是我的作风,我不会做出这种事。欧古最先倒地不起,接著慕兹蜜也倒下。那个当下我就已经觉悟,认为我们毫无胜算,应该谁都无法活命,全会命丧该地。



我也会和大家一起死去。



压根儿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



──快,你们快逃。



然而米契奇对我们这么说。事实上我们的确逃了,米契奇或许也觉得,就算只有我们活命也好。



但是,我的想法呢?我有喊过半句救命?有出声向谁求援,说我想活命吗?



嗳,哈亚西,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让我和米契奇他们一同死去?



「猎户座⋯⋯」



我垂下头后,只回了句「我知道了」。



错不在哈亚西,他没有错。换作我是他,肯定会采取相同的行动吧。所以我不会开口问这种事,我不想谈论这件事,不想碰触这个伤口──伤口?不对,这感觉可不是用伤口两个字就能轻易带过的。我的双手双脚已被截断,全身外皮已被剥下。我减缓不了这股痛楚,也没办法治愈这个伤势。



一切的一切都已改变,完全不同于三人还活著的时候。



回不去那时候了,也不可能回去就是了。



哈亚西迟迟没有离开房门口,他应该是在对我说什么,也许是在想办法安慰我,又或许是在想办法鼓励我。我可能得告诉哈亚西,他做再多都只会徒劳无功。但若真的说出口,他应该会受伤吧。毕竟他一样失去了同伴,内心理应非常难受。我不想让他更痛苦。说实话,应该是由我来帮哈亚西打气,可以的话我很想这么做。可是我办不到,我什么事也办不到。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做什么,唯一做得到的事就只有闭嘴乖乖待著。



2. 自知之明



总而言之,既然上工、、,我就必须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至于个人的感受、心里的想法,甚至什么也没在想,都无关紧要,必须切换成工作模式才行。我可以不再是我,做好份内工作才是首要之务。我乾脆切割自我好了,只要拿出身为神官的那个我就好了。以后我就不是梅莉,只是一个神官。



这个名为猎户座的集团十分有名,身为团长的希诺哈勒就是个大好人,其他成员也都是优秀的义勇兵,人品一样不差。



拿到的白色斗篷上饰有猎户座的标志「七星徽纹」,穿上这件斗篷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哈亚西披上后,看起来也好像判若两人。



猎户座的人相当照顾我和哈亚西。我们俩加入名为塔那摩莉的女子率领的队伍后,便前往达姆罗旧城区猎杀哥布林。然而塔那摩莉麾下的义勇兵全都一副老手的模样,前去达姆罗旧城区实在不合常理。与其说是要试试我们俩的身手,其实更像是要替我们暖身,讲得更直接就是,摆明要帮我们复健找回手感。



塔那摩莉面容温厚,不过身高比我还高,明明一身战士般的装扮,手拿的武器却是短棍。队上除了有原是战士、现为神官的她之外,还有战士马兹亚基、魔法师信源、原为盗贼的战士尤克伊,再加上我和身为战士的哈亚西。马兹亚基、哈亚西和尤克伊都站在最前线,塔那摩莉和我则负责保护信源。由于尤克伊一身轻装,行动较为方便,因此战况若是吃紧,他也能后退兼任后卫。



不过,马兹亚基身高超过一百八十五公分,全身装配板金盔甲,只要豪迈挥舞巨剑,哥布林就打退堂鼓了。哈亚西和尤克伊则会接著出手,信源也会趁机发动魔法,攻击这些临阵脱逃的哥布林。光靠这样的攻势,形势就已底定。攻破哥布林们的防线,让它们溃不成军后,接下来就只须想办法歼灭它们。到了这个阶段,几乎等同单方面扑杀而已。



过程中我根本无所事事,只是像旁观者似地远眺马兹亚基等前锋战士击溃哥布林群的模样。哈亚西的身手纵使没有以前那么俐落,但依旧相当灵活。他那奋战的英姿,在我眼里只是种遥不可及的光景。



猎户座的成员很替我们俩著想。他们应该是觉得我们痛失同伴,深受打击,一下子无法应付高难度的战斗,所以先来挑战能从容应战的敌手,藉此让我们重拾自信,同时唤回实战该有的敏锐度。



猎户座成员的做法应该是对的,毕竟换作是我,也会采取相同的行动。



实际上,这样的做法看来对哈亚西是有效的、、、。马兹亚基称赞他「突击得好」后,他甚至露出了笑容。哈亚西当然是浅浅一笑,但笑完后还瞥了我一眼,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不过,对好胜心本就强烈的战士哈亚西而言,认真挥剑对抗敌人确实就是恢复实力的正确方法。这样下去,他应该就能克服低潮,我对此由衷感到开心。



我绝对不怨也不恨当时带我逃离那个地方的哈亚西。



他是我珍贵的同伴,从前的同伴如今只剩他一人。我希望他能尽快振作,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都愿意去做。



不过,我根本想不到自己能够帮他什么。



在歼灭三群哥布林后,我察觉到了一直以来不曾注意到的事。可以的话,我压根不想察觉、不想知道这件事。



这是我本身最见不得人的部分。由于待在塔那摩莉这种远比自己能干、、的神官身旁,才彻底领悟到自己以前有多么自视甚高、错误百出。先前那个无法挽救的天大悲剧,根本就像是我一手造成的。



无论是马兹亚基,还是尤克伊和信源,都非常信任塔那摩莉,觉得自己无论受到什么伤害,她都会出手治愈。塔那摩莉就稳稳地镇守在后方,偶尔会下达简短清晰的指示,没有任何人会质疑她。



魁梧强壮的马兹亚基虽然身在最前线,却又不会不慎过于深入敌阵,所以尤克伊、信源还有塔那摩莉都最倚靠他。



同时,尤克伊随机应变的能力,广受所有人的信赖。他们这些同伴之间也很清楚,信源懂得在关键时刻发动效果显著的魔法。



哈西亚还未能全盘掌握他们所有人的特徵,但凭藉著认真又拚命的天性奋勇杀敌。感觉得出来,这些同伴十分赏识他的这份努力,进而接纳他,还想方设法给予支援。



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有没有我都一样,我是多余的存在。



假如面对的是更强的敌人,我也必须出手才行,在那时候我也能有所贡献──事情或许是这样没错,但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我如今最在意的是,自己这种冗员般的立场。



我觉得以前的自己⋯⋯



表现得还不错──不对,其实是觉得表现得相当好、非常称职。



过去我只要是办得到的事情都想去做,都要去做才会甘心。我做得越多就感到越满足,还会受到大家的赞赏与依靠,因而非常开心,最终得意忘形。我以前认为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大家、为了同伴、为了队伍、为了所有人。但是,我错了。



事情不是这样。



我只是想感到满足、受到赞赏、受到依靠、享受开心的感觉。然后得寸进尺想要更多,一直追求这些,需索无度,不断地追求。



米契奇、欧古、慕兹蜜和哈亚西,快注意我,欸,我的表现相当了不得吧?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去做,无所不能。你们快称赞我、快欣赏我、快爱上我、快接纳我这个人。



我为的不是大家。



全都只是为了我自己。



所以一像这样没任何人仰赖我时,我就闹别扭。心里会觉得,算了算了,既然谁都不需要我,那我还待在这里干嘛。



这就是我。



我就只是个自恋狂,只希望别人认同自己、肯定自己、奉承自己、重视自己。



实在有够恶心。



结果那一天,我连一次光魔法都没用到,只是杵在一旁用眼观看。我应该是一副让人担心的模样,所以塔那摩莉和哈亚西都很担心我,找我说了好几次话。我当然也想加以掩饰,但是我完全不懂要怎么做才能装成泰然自若的样子。



「明天我们去新城区看看吧。」



道别时塔那摩莉这么说。想必是旧城区的敌人太弱了,如果不到新城区进行强度更高的战斗,应该就做不成复健了吧──我是这么理解的。或许事情就是这样,明天的我也可能会有什么改变,或许能上点轨道,多少做出一些贡献。



我并非有所期待,只是觉得自己必须振作,必须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



我辗转难眠,彻夜未睡,翌日直接出发至达姆罗新城区。实际的感受就是跟著大家一起走,哈亚西已经开始快速地融入猎户座这个团体,只有我还像是个客人、、。马兹亚基和尤克伊只有和我打打招呼,塔那摩莉和信源则是很烦恼要怎么和我相处。哈亚西感觉相当焦躁,一副就像在对我说「你这样不行啦,你自己也知道吧」的模样。



如果心里这么想,大可说出来。但是哈亚西救了我,因而对我感到内疚,所以说不出口。然而当时他又不能见死不救,只是做了对的事,他自己应该也不后悔救了我。不过,他同时也知道我并不希望自己获救。他没有任何责任、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只是我并未心存感谢,根本说不出什么「谢谢你救了我」。



新城区的哥布林和人类义勇兵一样,都是全副武装,而且懂得采取团体行动,寡不敌众时基本上都会呼叫同伴助阵。我们也只是踏进新城区的边缘地带,接著就没再继续深入。即使如此,还是展开了一场又一场先前无法比拟的激烈战斗,但我还是无法找到自己的定位。仅有几次在战斗结束后用了治愈Cure,其余时间都只是待在塔那摩莉身边,完全无法行动,也无法掌握战况。我明明没做任何事,但一看到哈亚西开始和哥布林互砍,就会擅自变得呼吸急促,接著喘不过气,胸口紧闷不已。我无法直视哈亚西,但撇开视线后,眼睛要看哪里才好?哈亚西明明正在奋战,我现在是在干嘛?他不想原地踏步,打算继续前进,而我接下来的打算又是什么?



前来达姆罗新城区的这三天里,我体认到自己已经变成派不上用场、、、、、的神官。我因而告诉哈西亚我要退出猎户座,然后去跟希诺哈勒道歉,撒了谎说「我想独自努力一阵子看看」。



3. 独行侠的自由



我找到旅社后,就搬离了宿舍。由于那是间限定女性入住的出租型旅社,所以哈亚西也没上门拜访。



什么我想独自努力一阵子看看,都是在说谎,我根本没打算努力。不过,也不能游手好闲,毕竟只要活在世上就要花钱。悠罗资保管商会里虽然还有些积蓄,但不用多久也会耗尽吧。



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赚钱的方法,所以就先去了趟义勇兵团事务所,打算找布兰甜心商量一下。我明明是这么打算的,但真的要这么做时,却连事务所都走不进去,就这么杵在事务所正前方。这时有人从背后对我说「小姐,你怎么了吗?」,我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像是战士打扮的男子正在微笑。



「我说你,已经在那边待了好一会儿了吧。我觉得你的行迹好像怪怪的,毕竟看到你这样子,任谁都会在意吧。」



男子明明有副帅气的面容,但缺了一颗门牙和右侧侧门牙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喜感。他的名字也相当奇怪,自我介绍时说他叫马隆,不过这应该不是他的本名。而我只跟他说「我已经退出原本的队伍,现在正在找工作」。



「既然如此⋯⋯」马隆随口跟我提议。



「我现在加入的是自由同盟,如何啊?要来瞧瞧吗?我们这边不是集团,可任由无所属的义勇兵自由加入,随时能组队,也随时能解散,就是个类似能赚些生活费的地方,这里的成员就是这种随缘的关系。当然,同盟本身是自由进出。在那组队也可能遇到合得来的人,之后就变固定班底,所以也能当作去寻找同伴。」



对我来说,这里或许是最理想的地方。马隆带著我到自由同盟义勇兵经常聚集的天空横丁酒馆,把我介绍给了其他人。此处虽比不上著名的雪莉酒馆,不过也相当宽敞,里头的客人看上去大概有二十来位。虽然不是全部,但听说一半以上都有加入自由同盟。



「这些人完全不会一板一眼,你就放轻松跟他们相处就好。」



虽然马隆这么跟我说,不过我太紧张,几乎从头到尾都低著头,就算有人找我说话,也没能好好回话。我实在很担心,光是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就足以破坏现场气氛,但无论是演个普通人、、、,还是装成开朗待人,我真的办不到。



「要不然这样好了,你要不要先和我组队看看?我会再去找四个人,明天我们就去趟赛林矿山吧。」



「赛林矿山!」



我禁不住大声说话。酒馆里顿时鸦雀无声,一种糟到不能再糟的感受化作千万支针,插进我的心脏。



「⋯⋯抱歉。赛林矿山我⋯⋯」



「这样啊,嗯,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就换去别的地方吧。」



马隆笑著对我说「没事、没事」。



「包在我身上,我其实知道满多好地方,只是这么一来路程就比较远了,你可以吗?应该是可以吧。我看大概得在外头住几晚⋯⋯我想想喔,光是来回就要花上一天,所以可能得住个三晚左右。你就抓这个时间去准备行李,明天在北门前集合喔。」



我还是感到不安,但已下定决心要跟他们前往。我先前或许不算欺骗希诺哈勒,自己是真的想努力看看,所以才退出猎户座。就算我待在猎户座──和哈亚西一起待在那里的话,也无法正视前方。因为只要一看向前方,就会看到哈亚西的背影。对我来说,那是种怪异的画面。然而我无法忍受的不是哈亚西的存在,而是我眼前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如果哈亚西在,而米契奇和欧古不在,慕兹蜜也不在我的身旁的话,那才奇怪。但他们就是不在,我的同伴们已经不在了,绝对不会再出现了──我在每个瞬间都深切体认到此事,这对我来说根本是种折磨,使我万分痛苦。



我想要再努力一次,也想为了那些被我害死的同伴好好活下去,所以才退出猎户座,离开了哈亚西。虽然对哈亚西,还有善待我的希诺哈勒及猎户座的成员们感到抱歉,但我只能这么做。



翌日早晨,来到北门集合的共有六人,分别是战士马隆、猎人隆基、同是猎人的奥兹卡、盗贼彭基契、原圣骑士金恩,然后还有我。队长好像不是马隆,而是年纪最长、应该是三十三岁的金恩。隆基和奥兹卡的身形高瘦,两人都背著大弓,看起来就像是对兄弟。彭基契则非常矮小,感觉起来就是个盗贼,身手应该相当敏捷。



队长虽是金恩,但领路的还是马隆。我们出了欧鲁达那后向北行进,如果一直直行就会进到森林。若是穿过森林马上就会抵达戴德黑监视堡垒,那里驻守著监看人类动向的半兽人部队。然而马隆选择的是进入疾风荒野的路线,打算绕过森林,也绕过戴德黑监视堡垒。要到疾风荒野约有十二公里的距离,由于我们的行走速度称不上快,因此花了快四小时。



「隆基、奥兹卡。」



金恩抬了抬下巴示意后,两名猎人便站上最前线,马隆则是退到我的身边。一换完位置,马隆走路时就开始变得多话。



「你不会好奇金恩为什么是原圣骑士吗?很好奇吧?」



「嗯嗯,是满好奇的。」



他自称原圣骑士、、、、确实很奇怪。据说义勇兵退出某公会再加入其他公会这种事不算罕见。不过这种时候,那个义勇兵自我介绍时多会说自己是原盗贼的战士之类,毕竟以前是盗贼,现在是战士。但金恩乍看之下就是个圣骑士,披风虽是黑色,不过身上穿的是白色铠甲,头盔也是白的。只是胸甲上原本像是刻有六芒星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刮痕,看样子六芒星图案应该已被刮掉。金恩说是三十三岁,不过他那胡乱往后梳的偏长头发中交杂著白发,也能见到显眼的白色胡渣。从外观来看,说他四十岁左右也不无可能。



「梅莉,我跟你说,圣骑士和神官一样,都能使用光魔法。不过,神官的光魔法和圣骑士的光魔法有些差异。你是神官,或许知道差异在哪里吧──」



「圣骑士没办法治疗自己的伤势。」



「没错,不过呢,其实有种名叫罪光Crime的魔法,算是所谓的绝招吧。使出这招的圣骑士能立刻治愈自身受的伤,是种非常厉害的魔法,可说是光之奇迹Sacrament的个人专用版。」



「不过代价是会失去路密爱里斯的庇佑。」



金恩插嘴说道。



「先前我实在是不想死,所以就用了这个魔法。」



「然后就当不成圣骑士了。」



马隆把嘴弯成「ㄟ」字形后耸了耸肩。



「听说发动过罪光的圣骑士,就会自动被逐出圣骑士公会喔。不过,活著才是一切啊,只要能活下去,快速切换跑道,换当个战士还什么的就好了。我的话是一定会这么做,不过金恩就不同了。打从离开圣骑士公会后,就没再加入任何公会,所以才会自称原圣骑士。」



「我没加入其他公会,是因为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跟在别人底下学新东西。」



金恩这么说后自嘲般笑了,然而那个笑容显露出他失去重要事物、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痕的一面。



即使如此,他现在还活著。而且毫无遮掩伤痕的打算,就这样开诚布公地继续活著。



我也能像他那样,即使受了伤还继续活下去吗?我没这种自信,但觉得自己肯定会想尝试这么做。



受了伤自然会痛、会难堪,当然会想轻描淡写带过、想加以抹灭。可以的话,甚至想当作没发生过──看样子我好像不这么认为。怵目惊心的伤口结痂、愈合后,伤痕会越变越淡,疼痛也会逐渐减弱。不过我应该会觉得,不是这样也没差,任由伤口一直痛就好。



在猎人们的带领下,我们一路上避开危险的野兽和险路,一直行进到下午近傍晚时分,终于来到此处。



这里是座山谷,正确来说应该是个旱谷,并无河流流过。这座山谷呈现朝向东北方的十字形,东南面、西南面、西北面都是断崖,因而无法往下。东北面则为平缓的斜坡,从那边应该能下到谷底。



其实不是应该,而是确实能下到谷底,要去谷底就只有那条路可走。



由于山谷相当深,谷底感觉十分昏暗。



不过从山谷上方还是能勉强看到,有东西在谷底蠢动。



「⋯⋯是不死之王NoLife King的随从。」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马隆拍了一下手,感觉很高兴地现出笑容。



「先说这只是我的推测喔。僵尸和骷髅人都很怕阳光,对吧?所以那些家伙基本上都是夜晚才出没,天一亮好像就会躲到昏暗的地方。然后我在猜──这里刚好就是它们躲藏的那种地方。附近这一带别说是山了,连高一点的丘陵都没有,只有低矮的灌木。昏暗的地方就只有这里,所以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吧。这种地方我只知道这里,不过别处肯定还有。」



「⋯⋯那接下来是要⋯⋯?下去的话──」



「肯定很危险啊,毕竟它们若突然一拥而上,可是非常恐怖的。所以,我们要先挑好目标,再把目标引过来。我和隆基会负责去引诱目标,剩下的四个人就找适当的地方埋伏。之后大家只要合力打倒我们引来的家伙就好。讲这么多,实际示范一次给你看应该比较快。梅莉,除了你之外大家都有这么实战过了,所以你尽管放心,先在旁边观摩就好。今天时间已经很晚了,就只打一次喔。」



金恩、奥兹卡、彭基契和我四人在东北侧摆开阵势,马隆及隆基放轻脚步走下了斜坡。



我们在原地静静等待,包含我在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马隆话多,但其他人算是不常开口,这点帮了我大忙。我以前常和米契奇他们聊天,大家很爱聊,但我也不遑多让。然而这并不代表我本来就很多话,应该只是因为和合得来的人在一起太开心,所以才会打开话匣子。现在,要我静默无声几小时都没问题,不讲话根本不痛不痒。如果没必要,我反倒想一直闭嘴不语。



过了一阵子,马隆和隆基小跑步回来了。看上去有东西在追赶两人,那是人类吗?体型感觉还真矮小,而且步伐一跛一跛,身体斜向一边。



「那是僵尸吧。」



彭基契嘟囔后,「嘻嘻嘻嘻」地发出令人不舒服的笑声。看样子这个矮小男不仅是脸长得猥琐,而是连整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很下流。



「那东西那么矮,不是矮人,就是人类或妖精之类的小鬼头吧。」



「你这家伙也是个矮子啊。」



奥兹卡抿嘴笑著,轻轻撞了彭基契一下。外观相似隆基的奥兹卡,不说话时明明还像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一开口,表情就显露出他的坏心眼。



「准备。」



金恩简短喊话拔出剑后,彭基契和奥兹卡也各自拿好了武器。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到了如今都没去想这件事──



僵尸、、。



亡者最悲惨的下场,依靠不死之王的诅咒活动,没有意识,也没有灵魂。



米契奇、欧古和慕兹蜜,我这几个同伴都是命丧赛林矿山。



我和哈亚西也不是轻而易举就逃出生天。可能是因为当下茫然若失、思绪混乱,再加上拚命逃跑,因此过程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逃出矿山。花了整整一天以上。回到欧鲁达那后,也是呈现恍神而无法好好思考的状态。



我当然想好好埋葬他们,想带回他们的遗体确实火化,在山丘上立个墓。但是,想要、觉得必须这么做的同时,就代表为时已晚。我和哈亚西两人,压根不可能返回矿山寻找三人。更何况,杀死三人的是那个恶名昭彰的死亡斑纹,找寻遗体会伴随非常大的危险。而且身为神官的我知道,有的人死后三天,不死之王的诅咒就会开始作用,要招募人手帮忙也缓不济急。



我梦见好多次,米契奇、欧古和慕兹蜜都变成会动的死人,挡住我的去路。他们都已经死了,所以无法说话。但我就是知道,三人都在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为什么自顾自地逃命?我没办法回答,只能不断道歉,最终三人就朝我袭击而来。



每次梦见这种梦时,就会觉得自己羞辱了这些被自己害死的同伴,变得无法原谅自己。他们如果怨我、恨我都无可厚非,但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认识的这三人依旧不会怪罪于我。然而,在我梦里的三人都在指责我,我居然这么不合理地贬低了他们。我若想惩罚自己,自己怪自己不就得了,如今却转嫁到他们三人身上。



我太狡猾了。



太卑鄙、太无耻了。



仔细一看,追著马隆和隆基的僵尸,原来左脚已经快掉下来了、、、、、,腰际受了看起来深达脊椎骨的伤势,难怪它只能一跛一跛地前进。



这个僵尸不管是人类,还是非人类的种族,大概都和米契奇、欧古及慕兹蜜一样,遭遇意外死去,无法获得安葬,最后变成这种不死之王的随从。



米契奇他们说不定就和这个僵尸一样,如今还在赛林矿山四处徘徊。



我无法正视僵尸,因而低下头,感到头晕目眩,胸口疼痛,还产生耳鸣。



「要上喽。」



金恩发号施令。



然而我半步都动不了,甚至连在旁观战都办不到。



男性吶喊响彻现场后,传出了某种声响。那是砍倒物体,不,应该是击破物体的声响。



「轻松解决。」



马隆笑了。



「可能是我们太会挑猎物了。」



隆基回应。



其他人纷纷赞同或插嘴打诨。



我低著头,但还勉强站著,没蹲下身子。



「──梅莉?」



呼唤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近,我几乎是用要往后弹开的态势猛然抬起头。原来是马隆。我本想说声「怎么了?」,但一下子发不出声音,所以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没事吧?」



「⋯⋯嗯嗯。」



我接著挤出声音,补了一句「我没事」。



「是喔?那就好。」



马隆没再追问,往后退开。不过我不太清楚自己有没有蒙混过关。



刚刚那个僵尸看样子是矮人,身上好像带了好几件秘银制的物品。秘银是种矮人族才有办法挖采、精炼的金属。当中有一只戒指,马隆将其给了我。



「这个就给梅莉吧──金恩,可以吧?」



「随你便。」



「其他人也可以吗?看来没人有意见。那你就拿著,听说秘银戒指可以避邪,这就当作你加入自由同盟的纪念。」



我看那戒指没两眼就收进口袋了,虽然不想要也不需要,但若是拒收,马隆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要应付他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我决定顺了他的意就好。



其实,我之所以会加入什么自由同盟,然后来到这个僵尸谷、、、,简单来说就是为了钱,为了赚钱。秘银戒指肯定能卖到不错的价钱,因此有人要给我,当然是收下就好。不过,没必要感恩对方,毕竟若是觉得欠下人情,之后就必须回馈什么。这么想相当危险,这可能变成把柄遭人利用。



我们离开僵尸谷,走了一小时左右,便在那扎营过夜。马隆他们只带了一顶帐篷,正当我在烦恼该怎么办时,其他人要我一个人睡帐篷内,他们则露宿野外。晚上也是由他们轮流站哨,因此我应该能直接睡到天亮。



「我不用特别待遇也没关系⋯⋯」



「你很特别啊。」



马隆像在开玩笑地说。



「毕竟我们队里就只有你一个女孩子,这种情况下,再怎么样都得给你特别待遇吧,怎么可能把你和男的一视同仁。」



「难道你想睡我旁边吗?」



金恩像在嘲笑我似地轻笑。



「你能在我们面前脱个精光换衣服或是小便吗?如果不行,那我们当然只好给你特别待遇了。你就认了吧。」



这种毫不拐弯抹角的说法,反而让人顿时醒悟,因此我决定接受这个方案,独自使用帐篷。话虽如此,但硬是吞下带来的乾粮躺下后,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睡意。



现在有多达五个还不太熟识的男子,就在帐篷那块布的另一头。而且,这里可是疾风荒野,距离欧鲁达那非常遥远。仔细想想,自己的人身安全实在是深受威胁。



这一切都得怪自己行前思虑不足,不顾前后就傻傻地跟了过来。我真是蠢,根本蠢得无可救药。



无论是米契奇、欧古还是哈亚西都不是他们这类型、、、的人,所以我的戒心或许是太低了。不过,我在这方面、、、真的从未有过不好的回忆,或是凄惨的遭遇,至少来到格林姆迦尔之后都没有。



至于来到这里之前的事,由于都不记得了,因此无从得知。不过,这也不代表一定没有就是了。



我该不会是扑火的飞蛾吧?自己主动往陷阱里头跳?



一开始感到害怕后,全身就开始不停颤抖。外头烧著篝火,隔著布虽能模糊捕捉到火光,但无法连人影都看见。不过,能查觉到动静,竖起耳朵仔细听,也能听见说话声。现在还醒著的人应该是隆基和奥兹卡,他们好像在讲什么没营养的玩笑话,笑得正开心。马隆、彭基契和金恩看来是睡著了。隆基和奥兹卡这两人凑在一起,感觉再怎么糟糕的事都干得出来。当然,这单纯只是我的猜想。事情可能不像我猜的,假如猜错了,反倒我才是个糟糕透顶的人。但是,我其实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烂人。



不过,隆基和奥兹卡不是当主谋者的类型。我觉得比起自己构思、推行一件事,他们更像会参与他人计画的类型。



至于彭基契,我还摸不透他。只是,其他四人很明显就轻视他。尽管如此,彭基契却也让人觉得他未必对此反感,有种爱被这样欺压,甘之如饴、乐在其中的感觉。



而金恩又是怎么样的人?即使失去路密爱里斯的庇佑,依旧恪守操守做一个原圣骑士。虽然行事作风和言行举止都相当情绪化,但重情重义。总觉得他不会是个坏人。



思来想去,最不对劲的果然还是马隆。当初来跟我攀谈的也是他,再说了,马隆这名字本就够不对劲了。而且他平易近人、好相处,目前待我也很亲切,也没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这些更让我心生疑窦。



我小心翼翼不发出声响,从口袋中取出秘银戒指。给我这戒指是表示他别有居心?是的话,未免也太明显了。难道他是要用这种从僵尸身上夺来的物品来吓吓我?



马隆说这戒指能避邪,不知道对梦魔是不是也有效?戴上后是不是就不会作恶梦了?



我现在是痴人说梦吗?害死同伴的我,居然妄想不作恶梦。光是米契奇、欧古和慕兹蜜愿意出现在我梦里,我就该感激万分了吧?真要说起来,我根本没脸见他们,没资格梦见他们。



或许让我遭遇有点凄惨的事情才是理所当然的。马隆如果在打什么坏主意,就随便他了,让他得逞就好了。像我这种人,下场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如果说这些,肯定会被米契奇狠批一顿;感觉会害欧古伤心不已;会被慕兹蜜深切告诫一番。



你们快来骂我啊。



梅莉,你搞什么啊。振作点,不要自暴自弃──拜托你们⋯⋯



快点骂我⋯⋯──。



我应该睡了一会儿。不,不只是一会儿,应该有一到两小时左右。然而我没有作梦,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紧紧握住了秘银戒指,但实在很不想把没作恶梦这件事归功于这个戒指。由于长久以来都睡眠不足,因此根本没有睡饱的感觉。现在头好重,想吐,整个人很不舒服。



我准备起身,想走出帐篷,吸吸户外的空气。就在这个瞬间,帐篷门口稍微被打开了。虽说是门口,也只是帐篷布上的一条缝,不过内侧设有几处扣环和绳子,现在是紧闭的状态。话虽如此,终究和附有锁头的门扉不同。若将手指插进布缝,轻而易举就能拨出缝隙,从外面也能用刀剑直接割断绳子打开出入口。



不知是谁把手插进布缝,从拨开的缝隙中窥探帐篷内的情况。也就是说,有人在偷窥我。



我反射性地装睡。可是装睡没问题吗?还是我应该起身去问那个人想干嘛?



不过那个人不久后就把手缩回去,离开了帐篷,最后好像坐到了篝火旁。



「⋯⋯结果她在干嘛?」



「应该是在睡觉吧⋯⋯我们该拿那个女的怎么办?」



是马隆和金恩。朝帐篷内窥看的似乎是金恩。



「怎么办才好呢?唔嗯──她感觉是有什么伤心事。如果有机会能把到手,我是想把她啦,毕竟比起强奸,我比较喜欢你情我愿啦。」



「谁知道你的癖好是啥。」



「不过,硬上啊,偶尔来一下也不错啊。我们前不久不是才做过?」



「上次那样是不错。」



「金恩你就是一副爱重口味的模样啊。不如说,你不用强的会没兴致吧?而且你实际上不是最喜欢轮奸吗?」



「我压根本不懂对女人好的家伙在想什么。」



「啊?是喔?跟可爱的女生卿卿我我很赞耶。而且梅莉又是个美人胚子,跟她调情应该,不,是肯定会很爽吧。」



「只不过是要上个女人,干嘛花那么多心思啊。」



「花的心思都会确实回报回来的,所以干嘛不花。话说金恩啊,你真的是很没情趣耶!」



「女人上个一次就很够了。」



「也是,确实是会腻。而且照你那样,也不用担心之后会衍生什么麻烦事。」



「再说那女的也不会乖乖依了你这家伙。」



「不会吗⋯⋯?」



「我看人应该还算准吧。虽然不需要就是了。」



「这样啊。金恩,你明明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但怎么就这么敏锐啊,看来是人生阅历的落差了。唔嗯──我把不到她啊,既然如此,那就速战速决?」



马隆满不在乎地这么说后,我都快没办法呼吸了。完了,这可麻烦了,现在情况糟糕透顶。原来不只马隆。本以为金恩重情重义,现在看来根本是坏蛋,而且是个大坏蛋。从刚才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完全是个强奸惯犯。连打算先把、到我再下手的马隆,都还比较有人情味,虽然我很不想用人情味这个词就是了。惨了,我会完蛋,会被他们侵犯。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里的话,简直就是瓮中之鳖。



没错,我不能继续待在帐棚里了,得赶快逃走。好,得快逃。我只用鼻子呼吸,赶紧整理了思绪。现在外头醒著的,好像只有马隆和金恩两个人。我记得他们俩在生完火后,的确都卸下铠甲了。这种情况下,很难甩开他们的追捕成功逃跑。如果出奇不意地溜走呢?但他们不是一般人,是体能好的义勇兵,我压根儿不想跟他们比赛跑。



看来一开始最关键,要靠起跑冲刺一口气拉开距离,迫使他们放弃追捕。这里可是疾风荒野,而且现在天也还没亮,因此他们不会追太远。



作战方式就这么定了。只带钱走,行李不拿了,拿了也只会碍手碍脚。



马隆和金恩还没行动。我要先发制人。



我用力按著胸口,像是要押住心脏以防从口中弹出。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用颤抖的手指解开了环扣。帐篷外头变得鸦雀无声,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不过哪里恐怖了?会比那个时候恐怖吗?



相较于那个时候,根本小巫见大巫。死亡斑纹那家伙比现在恐怖好几百万倍。



我走出了帐篷。



马隆和金恩本来隔著篝火坐著,这时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我。



隆基、奥兹卡和彭基契横躺在稍远处,看来这三个人都已经睡著了。



马隆瞬间瞪大眼睛后,挤出笑脸。「咦⋯⋯?」



「梅莉,你怎么了?怎么醒了?」



金恩则是用阴沉却又隐约散发犀利光芒的眼神凝视我。这个人的城府比马隆还深,他应该已在怀疑我是不是听到刚才他们说的话了。



「我还⋯⋯」



我垂下眼睛只说了这两个字后,往篝火靠了过去。计画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现在只能硬著头皮试看看了。我接著补了句「有点累」并叹了口气。这点演技我还拿得出来,现在的我看起来应该是非常疲惫。



我刻意不和马隆及金恩对到眼,尤其是金恩,若是对到眼,就很有可能被他识破。所以我一路低著头准备坐到篝火旁──马隆和金恩的中间。



当然,我没有真的坐下,而是先用鞋底像在踩踏般狠踢金恩的脸,将他踹飞;紧接下一秒,朝马隆的侧脸使出一记回旋踢。



然后我拔腿就跑。总之首要目标是远离篝火,所以没在管方向。马隆和金恩好像在狂吼什么,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我头也不回,只专心全速狂奔,就算跑到喉咙胸口刺痛、肚子抽痛,也没有放慢半点脚步。



梅莉,你这个人做事实在很极端耶──慕兹蜜曾对我这么说,总之就是不会半吊子,但这样有好也有坏⋯⋯话说,被她这么讲后,我是怎么回应的啊?我记得当时是说「会吗?我觉得我做事并不极端啊」。



然而,慕兹蜜深谋远虑又很会观察人,既然她这么说,自己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我很讨厌半吊子,是个做事极端的人。要我随便或简单弄弄之类的,我还真的办不到。我是非一即零,岂止如此,应该是要嘛一百要嘛零。不是完全正确,就是大错特错。不是好喜欢,就是好讨厌。对我来说没有中间地带。



此外,慕兹蜜还曾说过,我太洁癖也是麻烦。最麻烦的是,会把自己搞得很累──不过,我给她的回应是「我才没有洁癖」。



我有的不是洁癖。



只是脑筋转不过来,不知变通,所以没办法活得从容。



我如今气喘吁吁,全身上下都好痛,已经无法再前进半步了。变成这样后,我才终于停下脚步。



只有我一人,没人追过来。令人惊叹的星空感觉就要覆盖自己。连站著都觉得吃力,因而瘫坐到了地上,必须先顺一顺呼吸才行。然而正当我拚命放缓呼吸时,不知从哪传来了野兽的咆哮,吓得我屏住气息。不会有事的,声音还很远。但是,野兽再度咆哮,总觉得这次的声音比上一次来得近。我环顾四周,但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有星光还是很暗,至少要有月光才够亮,现在实在太暗了。自己从没这么眷恋那个红色过。



我完全无法判断接下来要继续移动,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毕竟我是神官,不是猎人,根本不可能判断得出来。



野兽再度咆哮,这次很明显是从近处传来。虽然还不到近在咫尺,但绝对距离不远。



这样下去不行。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再这样下去会被野兽吃掉。我不想被吃掉、不想这样死去。我站起身,但是要往哪里去⋯⋯?



野兽又再次咆哮,我决定要远离这股咆哮声。现在别发出太大的脚步声,保持安静比较好吗?不过对野兽来说应该没差,感觉它凭味道就能察觉。这么说来,我是逃不掉了吗?



我说不定已经遭到追杀。野兽或许已经认定我是猎物展开猎杀了──救命。



没有用。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没有任何人会来救我。



我终于深切地体认到⋯⋯



自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4. 脑内花鲜田



正当我在雪莉酒馆的吧台座位上慢酌本土产蒸馏酒时,有个莫名轻佻的男子嘴上念著「嘿嘿──」靠了过来。



「嘿──!」



男子举起了右手,左手则拿著附把的大啤酒杯。他不只是声音,连长相、打扮甚至是动作,一切的一切都很轻佻。没想到这世上能有个男的这么适合轻佻这两个字,根本就是轻佻的化身。



我一面对忍不住看向男子这点感到后悔,把视线转到吧台上。



「嘿──!」



男子朝气十足地大喊。



「嘿──!嘿──!嘿──!」



⋯⋯真烦。



他应该也知道,我在刻意无视他。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的语气终究逐渐转弱,看来差不多要放弃了吧。



「──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会放弃?但是!俺可不一样!这就是俺和那些俗子凡夫不同的地方。你懂吗你懂吗?我说你啊!到底懂不懂呀?」



我叹了口气,不,这个叹气应该是身体的自动反应。这男的是怎样?轻佻到超乎想像,而且非常烦人。



最近,即使我像这样在酒馆里小酌,也不会有义勇兵没事跑来搭话。有事的自然另当别论,例如队上的神官突然生病、队上的神官被别人挖角走了,或是神官痛恨所属队伍所以逃走了。好一些的例子则有,队上只有一个神官,但要去的地方有点危险,为求保险起见,所以想再找一个神官,或是事态紧急要找人替补,抑或是来寻找临时的辅助治疗者SubHealer。这些差事就是会找到我这里来,而且这种工作的需求量还满大的,只是能够承接的人少。毕竟,队伍必备的神官本就会收到很多邀约,就算本领不太高明、、、、、、也不会没有队伍可待。一有无所属的神官出现,立刻就会有队伍或集团前去挖角。纵使没人前去邀请入队,神官若是自己主动询问,应该也不必花多少功夫就能加入队伍。



我一率回绝来自集团的邀约,因此只要有义勇兵前来洽谈,基本上不是要补足队上神官缺,就是要找辅助治疗者。而我像这样独自在雪莉酒馆里小酌,有一半也算是在跑业务,简单来说,我就是在等工作上门。



我相当满意这样的工作模式,三两下就能赚足生活费。反正,我没有设定什么目标,行前准备做归做,但也没要达成什么目的。我没打算,也觉得没必要改变这样的生活模式。



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尤其是这种轻佻男子。



我看都不看轻佻男一眼,并且刻意不在语气中放入任何感情,对他说「你滚开」。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这种人讲话。」



「你说啥!?」



轻佻男不知为何,居然当场转了三圈。他转起圈来还十分俐落。



「你说你!?没心情和俺话说!?」



「⋯⋯话说?」



惨了,我居然忍不住回了话。轻佻男当然没放过这大好机会,黏了过来。



「太好了!俺知道了,俺知道了知道了!俺终于知道了!一切都如俺所料唷!耶、耶!呀!」



「你⋯⋯你是知道了什么?」



「嗯!一言以蔽之就是!我现在知道你没心情跟我说话了⋯⋯!」



轻佻男不知怎么了,居然摆出沾沾自喜的表情。我从没遇过一个男的能这样全心全意说著这么空洞的话,实在让我傻眼至极。



「⋯⋯既然你已经知道本来不知道的事,那可以离开了吧。如果是要谈工作,就另当别论。」



「工作?所谓的工作是指那个?作工!?要在这里谈作工!?」



「什、什么作工⋯⋯?」



「不过其实真的是很那个啊。」



轻佻男迅速坐到了我隔壁的座位。



「人生在世就是会遇到各种事情呀。种各种各种各种各!是吧!?」



「⋯⋯种各种各?」



「嗯!没错!我们活著就不是身处天堂啊!?你不觉得吗!?咦,你的名字叫什么来著?」



「我叫⋯⋯梅莉。」



「啊,对啦对啦,梅莉梅莉!这真是个好名字!」



「⋯⋯话说,我应该没跟你自我介绍过才对。」



「是喔!?真的假的,骗人的吧!?好啦,我承认我原先的确不知道你叫什么。真抱歉,刚刚居然说我知道。不过这些都是技巧技巧啦,对吧?」



「你问我对不对⋯⋯我也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我们就开心相处吧!虽然这里不是什么天堂,但是俺的脑内是一片鲜花田。花鲜田!就这样!」



「⋯⋯我表现得不开心,真是抱歉耶。」



「不用感到抱歉!你完全不用感到抱歉!你这样反而完全OK!就有种sweet、sweeter、sweetest的感觉!?欸、欸、欸,梅莉小姐,你要不要当我的可爱肋骨?」



「肋、肋骨⋯⋯?」



「俺讲错了!不是肋骨,是女朋友!恋人!不然当俺的老婆!」



「要发生什么才能错成你那样⋯⋯?」



「这点可是密商机业唷!」



「抱歉,我不要。」



「哎呀!那那那,我们从朋友开始当起!」



「我不需要朋友。」



「慢著!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给俺等一下!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说不需要朋友的那种哀怨话!我们就来当个朋友嘛!一辈子当个朋友就好!俺就是想做、必须做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