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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两米开外的香炉银四郎的手几乎不为人察觉的动了一下,那张罩住众尼的人发网便飘浮起来。它像轻风一样拂过众尼的鼻子、脸颊,再飞向空中,从下面看呈一个巨大的漏斗形状,让人以为它真就要这样飘飘荡荡飞走了,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只见它已缩成一小团飞入银四郎掌中,如果它真飞到别处一定会让人以为它是用强韧的铁丝制成的。众僧尼犹如从网中逃出的小鸟一样作鸟兽状散,只剩下天秀尼和几个穿着窄袖便服的垂发的女子。中间有一个约莫十九二十岁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来到四个会津武士的面前,“我是千绘,请让我见见我父亲。”她看上去清新脱俗,毫不畏惧地盯着眼前的四人。“在高野山被捕的除了我父亲还有谁?”“崛主水、多贺井又郎、真锅小兵卫……一共二十一个人,不光是你,所有逃到这个寺庙的崛氏一族的女人都得下山。”鹫巢廉助说道。“逃来此处的崛家女人一共有几人?”“共有三十人,不用你说,我们自会下山。”一直在里门和左右侧门上咆哮的那三只秋田此时一齐跳到院内朝这边奔来,其情形就如一把扇子迅速合拢一样,这种体型庞大的狗走近身边就会让人胆战心惊。它们身后那个猴脸武士慢慢走了过来,他是会津七枪之一——具足丈之进。千绘身旁已聚起了一群女子,有一半以上已经剃光头发穿着僧衣,她们都已步入中年和老年,其余的年轻女子都留着及肩的直发。“哟,这不是稻叶十三部的妻子圭子嘛。”“还有金丸半作的妻子品子,连你也逃到这儿来了。”“呀,板仓不传的女儿阿鸟也在呢,都好久不见了,真让人想念啊!”四个武士毫不客气地在她们周围踱着脚步,清点人数,突然听见“呸”的一声,只见具足丈之进已捂住脸颊向后退了几步。“混账,你活得不耐烦了吗?”“谁叫你这只破猴的臭味呛到我的鼻子了。”骂人的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姑娘,长得非常可爱,却已剃光了头发,此刻一张俏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小笛!休得胡闹,我们要心态平和地去见父兄们。”千绘斥责道。长相可爱的小尼姑虽一时住了嘴,眼睛却仍不服输地盯着具足丈之进,这个名叫小笛的女孩是千绘的婢女,是个有点莽撞的姑娘。捂着脸颊的丈之进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秋田犬,人和狗的眼神同样凶恶,它们好像同类般能交流彼此的想法。三只狗读懂了丈之进的意思,分成三面包围了小笛,前足趴下,摆出一副欲袭击的架势。“丈之进!”秃头独眼的司马一眼房赶紧制止了他。“现在还为时尚早,耍猴也得要有个看的人啊。”“三十人确实都到齐了——好,马上出门下山,你们的父兄在山下该等得不耐烦了。”三十个女人几乎是被五个武士和三只狗驱赶着朝山门方向走去。身后,天秀尼担心地目送着她们。从高高的石阶往下看,是一片枪的海洋,待到她们看到前面被强按着坐在地上的一排僧人时,众女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每个僧人的背后都顶着一根长枪,不仅如此,他们的脖子被一根长绳如串蚂蚱一样连在了一起,绳子的两端在两个站着的武士手中——虽然已经从看门人那得知了这一情况,但亲眼看到如此惨烈的场面仍叫她们痛彻心肺。“父亲!”“夫君!”不用恶犬和武士来赶,三十个女人都跌跌撞撞地从石阶上跑了下去,被强按在那儿的僧人们都忘了自己的脖子上还套着绳子似的,起身想要向前冲。“等一下”一个武士将绑住僧人们的绳子一端交给了一个步卒后,如旋风般冲了过去,他的手中拿着一根一丈八尺的长枪。只见他将长枪一横,便挡住了女人们的去路。“不许再往前踏出一步。”武士叫道。他皮肤黝黑,只有眼睛闪着白光,让人想到一只剽悍的黑豹。“平贺孙兵卫”众女之间有人低语道,会津七枪这个名号是先辈们创下的,到了他们这一辈真正使枪的只有平贺孙兵卫一人,此人精湛的枪术几乎无人不晓。“你们也都是武士的妻子、女儿,都是有身份的人,大呼小叫,有失体统,都给我安静地坐好!”千绘扫视了一下众女说:“他说的有理,大家都坐下吧。”女人们都坐了下来。经平贺孙兵卫的一番叱责,众人才醒悟过来,阻隔在中间的不仅是平贺孙兵卫的三柄枪,还有家族的尊严和体统,她们可都是武士的妻子和女儿啊,她们坐成一条直线,咬紧牙关却控制不住颤抖的嘴唇,就这样无声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亲人。“……”“……”懒洋洋的春日的午后,只有樱花在不知疲倦地飞舞着,她们的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即将奔赴刑场的父亲、兄长和儿子说,可又无从说起,悲痛如一块巨石压在她们心头。有几个十到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和他们母亲面对面坐着,从此之后都再也不能相见,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即使是陌生人见了也会掬一把同情的泪水。过了好一会儿,崛主水终于说话了。“我们当初逃离会津时,已做好受处分的准备,如今被大人抓回去,按他的个性,我们可能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不过他既然让我们来镰仓和你们见上最后一面,说明他还是有慈悲之心的,我们到江户后一定会受到宽大处理的……你们就安心为我们祈祷吧。”他刚毅的脸庞上露出微笑来。女人们控制住啜泣声一齐低下头去,此时那个拿着绳子另一端的武士也将手中的绳子交给步卒,迅速走了过来。“你们告别完了吧。”他粗声粗气地说,他身形高大,下巴刮得青青的,左边的袖子空荡荡地耷拉在那儿,显然他没有左臂……当崛家男女看到他的衣襟上插着一枝樱花时,脊背上不由升起一股寒意。此人是漆户虹七郎——也是会津七枪之一,其剑术被公认为藩中第一,但他凶残成性,杀人如麻,被称为剑鬼。奇怪的是他似乎很厌恶血腥,每次杀人前如果附近有花,定会折技插在衣服上,所以大家都清楚一旦有花随身,一定有人会死。“那么,我要动手了。”他粗鲁地说,崛主水平静地回过头。“在这儿?——不是要带我们回江户吗?”“不是,杀的是这些女人们。”僧人们这才大吃一惊。“杀她们?已经在东庆寺出家的女人们?”漆户虹七郎没有回答,用独臂无声无息地挥出一刀。在三十个女人的背后,鹫巢廉助、具足丈之进、司马一眼房、香炉银四郎、大道寺铁斋像几个前来索命的死神似的站在那儿,还有三只像中国石狮一般威猛的大狗在旁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