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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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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夹带着片片绒白的飞雪。风中经常混杂着细雪,很难判断这雪是会从空中飘落,还是说堆积的新雪会在空中飞舞。在背阴处被风吹起的雪堆冻得硬邦邦的,体积逐渐增加。李斋视线所及的小院子也到处是积雪,积雪最深的地方已经到人小腿处那么高了。只有人行走的路上的雪被清扫了,石板道上结了冰,刮过来的雪如同波浪般打在上面,在地上形成了白色的波纹。



“……冷不冷?”



李斋抬头看向背后。飞燕靠着李斋的背,蹲伏在稻草之中。大大的脑袋放在前脚上,静静地呼着气,呼出的气息形成淡淡的白雾。



浮丘院中的这个马厩不能算有多好。栅栏之间的缝隙多,吹进来的风冷飕飕的。干草堆是有,但干草太细了感觉不太可靠。把飞燕扔在这么寒冷的地方,李斋觉得很过意不去。



当李斋心不在焉地抚摸着飞燕的头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酆都突然把头从马厩入口探进来。



“您果然在这里!”



“有事吗?”



“建中来了。”



“——建中?”



李斋站了起来,飞燕抬起头似乎在询问她是否要去。她摸了摸飞燕的下颌以示道歉后,和酆都一起走出马厩,从后门离开了浮丘院。大清早的路上行人很少,人人闭门不出的季节已经来了。李斋把围巾拉到鼻尖,急忙赶路。与日俱增的寒气渗入体内,从老安回来后,感觉热气好像从骨子里往外逃,无论做什么都暖和不起来,冻僵的手脚沉重得提不起劲。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快步走回住处的厨房,建中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建中一看到李斋就站起来默默地行了一礼。



“当时承蒙关照了。——今天过来是为何事?”



“从石林观那里传来口信。”



“石林观?”



当听到阿选登基的公报时,他们访问了石林观下属的庙。是听说了这件事吧,但为什么建中会作为石林观的使者前来?



“建中你和石林观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建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主座想见您。”



李斋虽然有些纳闷,但也不好拒绝。在建中的催促下,李斋等人出发前往耸立在东北方向的小峰上的石林观。这个观原本是以修行为主,因此信徒也不能轻易前往参拜。在登上长长的石阶后,眼前耸立的山门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而紧闭着。建中敲了敲旁边的小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道士行了一礼,把他们迎接进去。李斋等人在他的带领下向寺院内部走去。石林观的建筑几乎都没有什么装饰,色彩也十分寡淡。不过,雪被清扫干净后磨得发亮的石板,以及连一个脚印、一枚落叶也没有的庭院里白雪皑皑,景色十分美丽。院内看不到荒民的身影,充盈着冰冷静谧的氛围。



“请往这边走。”道士说着把他们带往建筑更深处东边的侧院里。道士将李斋等人请入正堂。也许是因为寒冷,所有的窗户都关闭着,堂内因烧香而烟雾弥漫。在昏暗中,微弱的光线从天窗照射进来,隐约可见的正堂当中摆放了一个高一阶的坐位,椅子上坐着一位小个子的老妇人。



“承蒙光临。——贫道名为沐雨。”



坛上的女道士郑重地行了一礼。



“如诸位所见,年岁不饶人,腰腿已不听使唤了。因此十分抱歉,只能请各位前来。恳请诸位见谅。”



在坐位左右有数人在等候,一半是穿着褐色衣服的道士,剩下的另一半看上去是普通的百姓。其中有个十二、三岁少年的身影,李斋小声叫了一声。



“——回生。”



是他们在老安那个墓地遇见的少年。老安的里宰辅茂休也在少年的身边,在他背后垂头站着。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人看着他俩人,其中一个女的看着很眼熟,好像是在老安见过的。



“为何突然被素不相识之人叫来,各位想必十分惊讶。贫道会依序逐一说明,请各位先入座吧。”



沐雨指着坐位的前方,那里准备了足够人数的椅子。李斋等人行礼入座后,白衣道士出来为他们沏茶。在此期间,沐雨再次确认李斋等人的姓名,待白衣道士离去后,“李斋大人似乎还记得回生。大约在六天前,回生敲响了本院的门。”



在寒风暴雪中,少年花了六天时间独自一人从老安赶往琳宇,向道士控诉老安藏匿武将,但武将却被村民们合谋杀害。



“……回生!”



李斋震惊地看着少年。



“因为你们在傍晚时分离开了村子。虽然大人们说村子外面很危险,但我觉得还没那么可怕。”



“简直乱来,独自一人过来——至少和我们说带上你也好。”



“如果说的话肯定会被你们阻止的,难道不是吗?大人都不可信。府第根本指望不上,不久前还有躲藏起来的士兵,现在也都不见了。……我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说这件事。除了道馆我想不到别的地方了。”



“回生是石林观的信徒吗?”



“也不是,但父亲和母亲都很尊敬沐雨大人。他们一直说沐雨大人是个了不起的人,她应该肯听我说吧。”



沐雨点点头,“承蒙信任,不胜感激。为了前来投靠贫道,连件像样的行装也没有就来到本院。既然如此,贫道也必须回报这份信赖。”



沐雨派人前去老安确认了事实真相。结果,就将李斋他们叫了过来。



“首先容贫道向诸位申明——主上并未驾崩。”



李斋一下子抬起头来,凝视着沐雨美丽而苍老的脸庞。



“……您说的是真的?”



沐雨颔首,随后用温柔的目光看向回生。



“老安确实藏匿了一个武将,但那人并非主上。——回生,你是不是偷偷听到过那位的名字?”



回生点了点头。



“他没告诉村里任何人,就告诉了我。说字为基寮。”



“基寮——”李斋低声自语,“原来是基寮……!”



“您认识此人?”



面对沐雨的问题,李斋答道,“他是在下以前的同僚,他到文州来任职州师将军。”



原来是这样。李斋回想起那冰冷冷的墓地。虽然幸好不是骁宗,但一想到躺在那墓下面的是基寮就十分难过。何况他一直活到了今年秋天,要是李斋他们早一步找到的话,说不定就能见面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但基寮既不是白发,眼睛也不是红的。”



李斋这么一说后,站在回生背后的茂休深深低下了头。



“这些人欺骗了诸位。他们希望诸位以为主上在老安去世。若要问其原因,是因为新王即将登基。”



在沐雨的视线中,茂休向前走了一步。



倒在老安的武将被抬进来的时候,其实距骁宗失踪已经过了半年左右的时间了。他们猜测武将是在阿选的讨伐中受的伤,但没有确切的证据。武将确实是受了重伤,且看样子在山野中流浪了许久。



茂休等人纯粹是出于善意而救了武将。当然也是出于对阿选的反抗。若他是受到阿选的讨伐,那无论如何也想要帮助他。一开始,他们以为那个武将应该是王师里的士兵。——是谁提出他会否是王的呢?



他们知道王失去了踪迹。那时候,甚至有人说实际上是不是阿选出手袭击的。但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然而,从阿选派去的凶手面前逃脱的骁宗藏身在某处,可能到现在才暴露出来并遭到袭击。茂休等人在当时是不可能得知骁宗的容貌的。



说不定就是骁宗——即使知道这不可能发生,但依然心存期待。出于这个原因,茂休等人尽心尽力地为武将处理伤势,彻底隐藏了他的存在。



不久后武将醒来,对于是否是骁宗这个问题,他的回复是“否”。但一方面他不肯报上姓名,另一方面也不知道茂休等人是否相信这个答复。这方面的情况跟当初和静之及李斋说的一样。



不过,当他们称呼基寮“主上”时,对方一次也没有回应,只是不断地说“不是”。因此茂休等人从某个时间开始,认为也许他的确不是骁宗。到了去年的时候,他们听闻骁宗是白发红眼后,才终于全员接受了他果然并非骁宗的事实。可大家都认为,基寮之所以坚决不肯透露身份,是因为他应该是骁宗阵营中的重要人物。若被知道身份,会连累明明知情还藏匿他的茂休等人。估计基寮是想要贯彻这种身份不明的状态。



然而基寮的病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最开始的时候,基寮在村子里养伤,应该是打算身体一恢复就尽快离开村子的吧。但他伤还没好,就因为勉强自己而又倒下了,在病情不断地反复后,终于在这个秋天——。



“请您务必相信小民,我等绝对没有加害那位大人。小民们的确是在膳食中加了药,那是因为那位大人说无须吃药。那位大人十分在意加重了小民们的负担,一直强烈要求不必去购买昂贵的药物。”



基寮看上去是一副不想给人添麻烦,没等身体好转就想离开村子的样子,因此他们才偷偷将药下在食物中。



“没想到回生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是回生误解了。小民们绝无加害那位大人之意。只能恳求您一定要相信小民们啊。”



李斋点了点头。



“同僚多得各位照顾。……衷心感谢老安诸位的厚谊。”



“不胜感激。”茂休用袖子按了按眼角。



“但你们为什么要做到那个地步?虽说是神农的药,可对你们而言是相当大的负担吧?藏匿伴随着危险,你们起初怀疑他是主上的时候也就罢了,等知道实情后,为什么还会对基寮这么好?”



“小民也不清楚。——当然,也是因为看不过去。当那位刚被运到村子里时,那副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当他逐渐开始痊愈的时候,小民们着实万分欣喜。所以小民们真的很想见到他能恢复健康。”



“因为在这年头看不到希望。”茂休小声加了一句。



戴国看不到希望。凡此种种,皆因那只在鸿基的王座上横行霸道的豺狼。通过守护基寮,也许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小小的坚持抵抗的心情。即使为了活下去而随波逐流,也不会为此屈膝——。



“……当然,也是因为那位人品出众。那位大人为了感谢小民们,真的帮了小民们许多忙。在这种形势下,村子能克服种种困难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得到那位大人的指点。他把回生的父亲从妖魔口中救了下来。结果,回生的父亲因当时受的伤去世了。那位大人又把无依无靠的回生带在身边,成为了他生活上的支柱。”



“我一直知道基寮是品德高尚的人。……但听你们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茂休点点头。



基寮急于治愈也是事实。他为了尽快恢复原来健康的体魄而屡屡硬撑,不想让回生担心而装出一副不要紧的模样,但实际上基寮的病情真的相当严重。于是他终于精疲力竭,只留下“救出台辅”的遗言。



基寮是打算搜寻骁宗的,想要和骁宗一起夺回鸿基。但这个愿望已无法实现,因此便托付茂休等人至少要搜救泰麒。



“……虽然那位大人没有说出口,但过了这么多年,他好像也已经死心了。即使找到主上,也很难在主上身边集结兵力并起兵。何况他即将不久于人世,就更是断了这个念头了吧。我等无力的小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搜寻台辅了。不,那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但是,小民们能怀抱希望所做的只有这件事——那位大人内心是如此想的吧。”



“是吗。”李斋轻声自语。一想到基寮的心情就觉得心如刀割。哪怕是早点遇上——就算改变不了结果,至少能把泰麒的回归告诉他该有多好。不,说不定他得知此事后,就不会再硬撑,而是能好好养病。有李斋等人陪在他身边,那并非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来也许他就不会失去性命了。



……果然,还是来迟了。



“后来那位大人去世了,在村民们都意志消沉的时候,听说了有一股势力在搜寻主上。”



李斋点了点头。



“实在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厉害,是我们太疏忽大意。……总之,我们的人数根本够不上被称为势力。如你所见,我们就这点人。”



茂休摇摇头。——他们当时并不知情。以琳宇为根据地搜寻骁宗的势力,到底是阿选手下的人,还是骁宗的部下?万一是前者……



“若那位大人仍在世,小民们就不会慌了手脚。假如大人还在世,小民们无论如何也会将他藏起来的。如果来者是豺狼的爪牙,就一定隐藏到底。若前来的是主上的部下,那小民们必定想尽办法让双方见面。即使最后被那只豺狼盯上也在所不惜!”



然而,基寮已不在人世。



“小民们本想着,若搜寻武将的势力是主上麾下,至少要告诉他们最后的情况。可小民们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个阵营的人。贸然接触,万一碰到的是豺狼手下,就等同于招来灾祸。”



茂休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小民有责任守护老安……”



基寮已不在人世,即使带人去看墓地,对方也会一无所获。因此他们一直保持着沉默。但当习行带着静之到来时,情况发生了变化。原因在于去查探情况的村民还记得搜寻武将的势力里有那么一个人。



“‘那人是那班人的同伙。’去查探情况的人是这么说的。但其他人则说他是习行的徒弟,跟着习行来过村里好几次。”



也就是说,茂休等人怀疑——村子从以前就被盯上了。虽说目前为止静之并没有来积极地接触他们,是因为没有得到基寮在此的确凿证据吗?若真如此,他就不会是阿选阵营下的。因为阿选阵营一旦对他们起疑,就会直接踏平老安,把所有人都屠杀殆尽。这是至今为止阿选常用的一贯手法。



“然后小民们求助于菁华大人来应对此事。那时遇到的两位都是文州师出身,因有叛变意图遭到追捕,逃到了老安。”



“原来如此……”



“正是他们告诉小民们主上是白发红眼的。他们见过那位,也说至少不会是主上。那两位也一直在寻找主上的行踪。”



从两人的态度可见,应该可以确定静之不是阿选阵营的人。——可是。



“若告诉诸位要找的武将已经去世,给您看他的墓地,各位是否能接受呢?在各位接受之前会在老安寻找他,对身份来历进行盘查吧。如此一来,迟早会引起国家的注意。”



茂休说着低下了头。



“自从那位大人去世后,小民们的处境就变得很糟糕。话虽如此,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的,大家也都商量好了,若是豺狼的部下前来,就只能说不是主上。相反若是主上的部下找过来,就说是主上——”



“我不能接受。”静之打断了他的话。



“静之!”李斋斥责道。



“你是说,若他真的是骁宗大人的话,我们会灰心丧气地离开老安,从此再也不踏足此地吗?”静之以严厉地口吻对茂休说道,随后回头看着李斋,“李斋大人,我无法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说辞。”



李斋叹了口气。静之说“无法接受”,对此她不得不表示赞同。即使对他们说“去世的不是骁宗”,李斋等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们必定会为了了解真相而再三往返。不过,即使说是骁宗,他们也不可能接受。同样的,他们也必须要确认是否的确如此。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听到了阿选即位的传闻。



静之死死盯着视线游移不定、显得惴惴不安的茂休。



“被藏匿起来的武将的安危及身份,我们不可能不进行盘查就放弃。正常来说我们会在老安住下来,搜查村里的家家户户,和村民会面并追问具体情况。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听到了阿选即位的传闻。——然后,你们也听说了这个传闻。”



茂休一个哆嗦,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所谓有势力在寻找王之类的种种传言,这种说法可信度很低。你们一开始就收到阿选即位的消息吧。立了新王后,新的统治即将到来。既然要立新王,就意味着骁宗大人已经驾崩了。为了将骁宗大人已死的事实摆在仍在寻找的我们面前,你们撒了谎。难道不是这样吗?”



茂休转过脸去。对于李斋而言,这就证明了一切。



“骁宗大人已经死去,不再是王了。他的部下既然和新王阿选作对,那就不过是反民而已。你们不想和反民扯上关系,也不想被新王阿选认为是有反叛的意图。不仅如此,你们希望我们能尽快停止寻找已经不是王的人的愚蠢行为。新时代就要来了,那种抓着过去的王不放而否定新王,这种扰乱国家的行为只会给人添麻烦。”



静之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从一开始听说有势力在寻找主上的时候起,就只想着保护自己。不想被阿选盯上,不想和与阿选作对的势力扯上关系——你们自始至终只是想保全自己!”



茂休抬起头,露出愤怒的表情。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斋就插嘴道。



“难道百姓不能自保吗?”



静之愕然地看着李斋。



“这些家伙为了明哲保身,欺骗了我们!”



李斋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再问一次。难道百姓不能自保吗?”



面对李斋严厉的目光,静之畏缩了。



“并不是说不可以……只不过。”



“茂休是里宰辅。现在里宰不在的情况下,他有责任维护老安的安定平静。茂休将老安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并没有错,其他的百姓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也是理所当然的。”



“何况。”李斋补充道,“老安的人们帮助了基寮,把他藏了起来。他们想必知道这有多危险,但几年来还是一直把他藏起来,并照顾他。我们只有道谢,没有责备他们的理由不是吗?”



茂休吃了一惊般地看向李斋。



李斋对他点头道,“我等仙人,能获得各种特权,得到金钱上的优待,是因为我们承担了相应的责任。因此我们不允许有明哲保身的行为。但是,我认为百姓为自身考虑是正确的。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以及周围的人。——百姓没有对除此以外更多人行事的权力。既然没有权力,也就没有必要承担责任。”



“可是……”



她对在嘴里嘟囔着的静之说,“我们为了救骁宗大人而来到这里,是想要拯救戴国吧?难道不是为了拯救戴国的百姓吗?如果责备百姓为了自救而采取的行动,就等同于我们亲自舍弃了拯救戴国的大义!”



静之还想要说什么,李斋制止了他。



“——若是骁宗大人,必定会这么说的。”



静之对李斋怒目而视,然后沉默了。



“我们是骁宗大人的部下。即使他不在此地,也绝不能做出违背骁宗大人之意的行为。”



这是李斋的结论。她想要拯救戴国百姓,但无法奉阿选为主。也就是说,李斋首先是骁宗的臣子。假使泰麒选择阿选作为新王,那是因为泰麒是戴国的臣子。被上天派来戴国的泰麒,为了戴国而行动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件事上,阿选是仇敌之类的私情是没有介入余地的。即使有纠葛,戴国的未来也是排在了首位。



“百姓也是如此。戴国的将来是第一位,正因如此,我们到现在还在寻找骁宗大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大麻烦。”



抛弃怨恨和成见,向前迈进才是正确的。但是,李斋无法舍弃对阿选的怨恨。她没有办法平息对阿选至今为止所作所为而产生的满腔义愤。假若有机会可以讨伐阿选,她肯定是渴望讨伐他的。即使其结果是会导致戴国失去新王。



“如此说来,比起戴国,我还是选择了骁宗大人。……也就是说,我首先是骁宗大人的臣下。”



沐雨以平静的语气插了一句。



“……您要杀了阿选吗?”



李斋露出落寞的微笑。



“在下是想杀他,但不会这么做。因为在下奉为主人的骁宗大人绝不会期望看到这一幕。”



“……您说的是。”静之叹了口气,“正是如此。”



泰麒曾在蓬山拒绝过骁宗一次。那时骁宗决意离开戴国。静之作为卧信的随从也在蓬山。



“——看来是我太傲慢了。”骁宗苦笑道。



这是他在蓬山与泰麒第一次见面后不久的事。泰麒见到骁宗后,曾说过“中日之前请多保重”,相当于宣告了骁宗并不是王。



“只有天帝的意思是改变不了的。这就是所谓的运气吧,在你们面前丢人现眼了。”



“可是——”



静之愤愤不平,气愤得不得了。一切都是上天做的决定,不是泰麒也不是别人的过错。即使清楚这一点,不仅仅是静之,跟随骁宗一起来到蓬山的严赵、卧信及其勤务兵等,所有人都焦躁得不知该如何消解。



骁宗理解他们的心思,望着一干人等说,“……我一直认为,没有什么是不能靠自己双手来实现的。如果我想把什么弄到手,只要一直努力尝试总有得手的那一天。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把想要之物彻底拿到手的,看来好像以为连天意都可以抓住。”



骁宗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想离开戴国。”



骁宗平静地环视陷入震惊的静之等人。



“那么,那只麒麟会让何等人物坐上王位呢?毕竟这是上天的旨意,不是我能知晓的。不过根据此人如何,我未必不想夺取王位。”



“——怎么会!”严赵惊讶地说道,“岂会有那种事!”



“是吗?”骁宗好笑地看着严赵,“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将新王的各方面逐一和自己作对比,比到最后,不想承认自己不如他人是人之常情吧。其实做比较的时候,本就是为了衡量自己的优劣。”



“唔……”严赵陷入了沉默。



“结果便是,我肯定会轻视新王。如此一来,我果真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盗取王位吗?”



不会有这种事的。静之想这么说。唯有骁宗是不可能这么做的。——然而,静之一直认为骁宗理应被选为王。他明明是有信心的,但结果却并非如此。



也许是被偏袒之心蒙蔽了双眼,从结果上而言的确如此。静之至今为止,一直在将他人和主人进行比较,每次都会认为骁宗更胜一筹,但静之确实是不愿认为自己的主人不如他人。正如骁宗所言,他一直在衡量主人的优劣。如此浅薄的信念,也难免落空。



“暂时离开,既是为了戴国,也是为了我自己。不管落魄到何等地步,我都不想成为盗贼。——接下来就托付给你们了。”



静之震惊地望着骁宗。严赵和卧信也同样感到震惊,两人一起发出不满的声音。



骁宗回看他们,“说不准王会不会马上登基。乱世之中已经聚集了足以支撑国家的人才。你们要回到戴国,做与自己的才能相称的工作。”



“属下不愿意效忠骁宗大人以外的人。”卧信当场高声回答。



“是因为忠义吗?那我收回刚刚说的话。——我想为戴国留下良臣。既然升了山,不能因为自己不是王就不管国家的未来。”



“您说得很对。所以属下也会从远处祈祷戴国的安泰。”



“说什么混账话。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难道不是因为若我成了王,你们就能飞黄腾达了吗?那就离开我吧,再跟在我身边只会一无所得。”



“并非如此,骁宗大人也应该清楚的吧?属下——”



“既然你认为这对戴国是必要的,就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眼下戴国的百姓们,在先王的压榨下饥寒交迫,因常年的空位和荒废而苦苦挣扎着。如果新王能立即登基自然最好,否则这种状态还会持续下去。即使新王登基,安定朝廷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必须要有能救济百姓的能臣。这就需要你们的力量。”



“那么骁宗大人也应该留下来为戴国效力。”



“我是说,不应该留下动乱的火种。并不全是为了国家,这是我的志气。如果要为我尽忠,那就不要给我丢脸!”



“可是——”



“我希望至少有人能说,骁宗为戴国留下了好臣子。期望得到些好名声不为过吧。”



静之等人低下了头。



“一旦戴国安定下来并走上正轨,你们想离开就随意吧。要到那时还不能断奶,对我还有眷恋的话,我可以允许你们追过来。”



对此,静之等人也只能苦笑了。



“……那位就是这样的人。”



静之垂下头。



“确实如李斋大人所说,若是骁宗大人,他是不会责怪茂休的吧。属下做不到奉阿选为主,但决定效仿骁宗大人的做法,离开戴国。……若我留在国内,一定会因为怨恨阿选而袭击他的。”



听到静之的话,沐雨一个人点了点头。



“若各位毫不在意百姓疾苦,贫道原本想保持沉默的。”



沐雨说着温和地笑了笑。



“不要相信阿选即位的布告。”



“沐雨道长?”



“贫道收到了消息,说还是不要相信为好。”



——“新王阿选”存在可疑之处。



“请问您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



李斋诧异地问道。沐雨回道,“是一个叫玄管的人。至于他究竟是什么人,贫道也不清楚。”



“不清楚?”



“是的。”沐雨点头。



“沐雨大人对鸿基的情况很了解吗?”



“贫道了解情况的不仅仅限于鸿基。分寺院会传来各地情况,因此道观消息比较灵通。只不过,在贫道这里,朱旌也会送来情报。”



“朱旌——?”



沐雨露出微笑。



“贫道原本是朱旌。”



李斋等人震惊地回头看她。据沐雨所说,她在懂事前就被卖给朱旌的宰领,在朱旌中作为舞姬养大。



“可贫道在文州垮了身子,无法再继续踏上旅途了。虽说是被卖过去的,但宰领是位非常善于照顾人的善良的好人,一直把贫道当成女儿一般对待。当贫道无法再出行,宰领就找门路将贫道送到琳宇的石林观的分寺院中。在那边休养半年后,贫道也想成为道士,于是拜托了宰领,在石林观出家了。”



因此至今都和朱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大部分情报会由朱旌送过来,不过,这次的情报是从中央直接传达过来的。贫道也不清楚发出情报的是谁。贫道只能假设,消息恐怕是从鸿基,而且是在王宫内部发出的。”



沐雨这么说着,轻轻侧首,“起先是朱旌给贫道送来消息。不知为何,朱旌收到了送信给贫道的青鸟。连送信的朱旌也觉得不可思议。看来,朱旌对此也毫无头绪。——那消息里说,尽量阻止瑞云观。”



消息里说,以瑞云观为代表的江州道观寺院似乎正打算向阿选提出质疑。然而,阿选不但会严惩他们,某些情况下可能会不问缘由直接进行讨伐。



“从那以后,青鸟就直接送信给贫道了。寄来的必定是黑色的竹筒,因此贫道称呼他为‘玄管’,玄管的情报准确得惊人。飞来的鸟是鸪摺,这不是能轻易得手之物。”



“鸪摺。”李斋嘀咕道。被称为青鸟的鸟有许多种类,虽然气性各异,用途也不同,但其中鸪摺是非常罕见的妖鸟。只能从王宫或州侯城的里木那里才能抓到,可以飞到指定的地点或人那里。虽然必须要先见到人,可一旦记住对方,不管对方在何处都能自己找到飞过去。基本上是王或州侯、夏官长和出征的将军联络时使用的,一般在夏官的管辖范围内。鸪摺虽然是由夏官培养的,数量非常稀少,但也有多出来被卖掉的时候。话虽如此,无论多么富有,也不是市井之民所能拥有的东西。



“既然能使用鸪摺,对方就肯定是高官或军队的军官。”



沐浴对此表示同意。



“那个玄管在信中说了‘可疑’,因此贫道以为此布告必有蹊跷。”



“那……也就是说……”



“有哪里出错了。”



沐雨这么说道,“——或者说,是谁的欺瞒之举!”



2



文州的太阳西沉,石林观的堂内点起了灯。



老安的村民们离开后,尽心款待众人的沐雨抬头望着迟暮的天空,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声。



李斋注意到这一点,“沐雨大人看上去也相当疲惫了,我等就此告辞吧。”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精力不济。”沐雨温和地笑道。“不过,不必担忧。请您借此机会随意拜访石林观,贫道等人能做的事情虽然有限,但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请尽管开口。——你过来。”



被叫了一声走上前来的是曾经在庙里见过的道士,名字好像是叫梳道。



“如诸位所见,贫道年事已高,且修行之时也可能会无法联系。若这时候玄管来信就很难顾得上,因此贫道将此事交给梳道,各位也无须客气,请尽管差使。对于人员的安排,贫道也为各位准备了些许资金,都交由梳道来处理即可。”



沐雨说着露出了微笑。



“作为回报,请原谅梳道会将诸位的情况告知于我。毕竟是否能找到主上,将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



“无妨。”



“建中也表示想为各位效劳。若李斋将军不嫌麻烦,贫道希望您能用这两人。”



“多谢。”李斋应承后目送沐雨等人离去,但内心还是无法释怀。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因为已经不期望任何帮助,所以事到如今当有人施以援手时,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请您多关照。”



听到建中这么说,李斋侧首问道,“多谢。——不过说实话,为何沐雨道长和建中你会帮我们?”



建中微微笑了一声,“因为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想拯救主上。”



“如果是被要求协助的话我倒是能理解。”



“那么,若因为他是恩人呢?”



“恩人?”



李斋喃喃道,目光停在走到建中身后的女子身上。这个女子一开始就等在房间角落处。果然好像在哪里见过。李斋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很久前在岨康见过她举着白帜。



“你是……”



建中回头看向女子。



“这是春水。”



女子低头行礼。



“上一次承蒙您关照,多谢您的帮助。”



“平安就好——你姑娘呢?”李斋问道。



“小女也没事,现在已拜托同志帮忙照顾了。”



“同志——”



“是指白帜的同伴们。”



“这样。”李斋答道,可她并不太清楚白帜为何会在这里。不,是因为白帜和石林观素有渊源吗?虽然在教义上分属不同宗派,但应该是得到了石林观的援助。



建中察觉到她的困惑,“我们得到了沐雨大人的支援。”



“我们……”李斋惊讶道,“那么,建中也是白帜的一员吗?你和那位女性——春水是伙伴?”



建中点了点头。



“其实同伴们互相之间并不一定相识。——至少春水是不知道的吧。至于我,既然已经明确春水是白帜,也就知道她是同伴了。”



他见李斋面露疑惑,继续说道,“我们并非有组织的团体。只是志同道合者们互相交换情报,各自采取行动。因此也不会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字。不知是谁先提出的,被称为了白帜,不知不觉这种叫法就此延续下来,所以大家并不介意被称为白帜。不过,我们原本是辙围的幸存者。”



李斋吃了一惊,死死盯着建中。辙围是骁宗的因缘之地,因而被阿选讨伐,并毁于一旦。



“是荒民吗——所以才会为了捡石块而上函养山?”



“不是的。”春水态度坚决地说道,“主上没有驾崩,沐雨大人也是如此说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去寻找他。”



李斋惊讶地看着春水。



“你说寻找——莫非,你们在寻找的道士是……”



如果能在函养山上遇见升仙的道士,就会迎来好时代。



春水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听说主上在函养山遭到豺狼的袭击。但他并没有驾崩,必定是藏在了某处。如果能在函养山中仔细搜索,应该能找到他的行踪。” 



李斋颔首,“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姑娘也是在辙围出生的吗?”



“准确来说,我和小女都是龙溪出身。” 



龙溪位于连接辙围和函养山的道路之上。它处在穿过嘉桥的山道起点位置,从辙围前往函养山时,第一个留宿点就是这个镇子。反之,从函养山前往辙围时,正好能在第二天傍晚到达此地。从函养山流向辙围的溪谷旁景色优美,包括石林观的古庙在内的著名道观寺院众多,相较于山里的村子而言,算是比较大的镇子了。



“以前,辙围曾经违抗了骄王的命令,拒绝纳税。”



“我知道。辙围的百姓关闭了公库,封锁了城门。那时候被派来的禁军将军就是骁宗大人。”



春水点了点头。



“但是,那时聚集在辙围的不仅仅是辙围城里的居民。辙围是峪县的县城,因此关闭公库自然是全体峪县百姓的意思。龙溪的百姓也都聚集在辙围,全体出动抗议骄王的暴政。这让骄王震怒,城外大批禁军涌来——但是,主上说道理在辙围这边,并保住了辙围。”



去思瞪圆了双眼。



“抱歉插一句,这不是你亲身经历的事情吧?这难道不是你出生前发生的事吗?我听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然。”春水说,“主上救下的是我的祖父母,当时连我的父母都还没有出生。但是,若主上没有救我祖父母的话,现在也就不会有我了。不仅如此,若主上如其他将军一般行事,估计连峪县都留不下来——就如同现在一样。不管是辙围的百姓还是龙溪的百姓,都会被当作反民而处决,峪县的里庐也会被视为罪城而悉数消亡。多亏了主上才幸免于难,不仅仅是让百姓们死里逃生,主上还声言辙围的百姓是正义的,不因起义而降罪,维护了辙围的骄傲和名誉。所以,辙围的百姓世代流传——向后代自豪地讲述主上的恩情。”



“是这样啊。”李斋只是点了点头。



建中再次劝李斋等人入座。



“大概是因为那里与主上有很深的因缘,连同周围的里庐,我们失去了辙围。事实上,对辙围的百姓而言,主上是与众不同的。就如同主上把辙围放在特殊的位置,辙围的百姓也认为主上是特别的。我们一开始听到主上的讣告时都极为沮丧,但后来就得知这个消息是不可靠的。”



春水也颔首道,“豺狼在函养山袭击了主上。但是,我们认为上天保佑了他。”



“可是,他并没有回王宫……”李斋喃喃道。



“那必定是因为主上受了伤。就算他逃了出来,也实在是无力回王宫了。”



“就算是逃了出来,你们不认为他可能死在山里了吗?”



“那不可能。就算身受重伤,也不会轻易驾崩的。毕竟他是王啊,应该会穿着保护身体的护甲,带着可以治愈伤口的宝重才是。”



李斋点点头。



“我记得他应该戴了手镯。”



“对吧?”春水脸上闪耀着光芒,“他肯定是躲在了某个地方!”



“六年来都是?”



听到李斋这么说,她回道,“若非如此,那就是逃到更远的地方了。我们在寻找他的踪迹,肯定可以在哪里找到一些线索。”



春水说着,目光蓦地看向脚边。



“如果——如果说万一,他真的驾崩了,我们也必须找到他。辙围的百姓绝不会对主上弃而不顾!”



“是吗?”李斋颔首。



建中说,“事实上——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向李斋道歉。”



“向我道歉?”



“是我们为了进函养山而到岨康时的事,不是和朽栈吃饭了嘛,那时一路上都在讨论主上的行踪。”



“啊,是有这么回事。”



李斋回想起来,他们好像是讨论过——函养山有没有骁宗存在过的踪迹。



“那时候,有件事我犹豫着该不该说,最后选择了闭口不谈。”



“闭口不谈?”



建中颔首,“函养山发生了塌方。”



“诶?”李斋叫了出声。



“塌方?”



“当时,白帜——辙围的人都进了函养山里。”



他们听说王在行军途中失踪了。据说辙围的百姓迫不及待地全员出动去寻找骁宗,其中也有人甚至找到函养山一带。



“那时我就听说了,当时实际上有一群人躲过土匪的视线,为了捡石头而进入了坑道。那群人说函养山好像发生了塌方。听说有人在山里听到了可怕的声音和塌方的声响。”



“那是发生在函养山上吗?”李斋问道。



“我想是的。”



建中说完后,歪着脑袋回忆道。



“那时函养山上没有动静。附近的穷人会进山捡石块,但土匪作乱以后,函养山附近就被土匪占据了。外人被驱赶,百姓很难接近此地。不过,即便如此,荒民中还是有人会悄悄潜入函养山,为了活下去而拼命。”



看到李斋点头后,建中继续道,“那些人好像是在刚要进坑道时听到了塌方的声音。他们说能听到叫声及野兽可怕的啼叫声。难道不是袭击骁宗大人的士兵及骑兽的惨叫声吗?”



“可是,函养山上看不到这种迹象。”李斋说,“我试着调查过山里,当然调查的范围很有限。但虽然到处可见塌方的痕迹,却没有人被卷入其中的迹象。在函养山谋生的人也没有提到这种事。”



“不会有的。据说那班人都收拾干净了。”



李斋惊讶地看着建中。



“收拾干净了?”



“他们从惨叫声中判断应该是有人被卷入了塌方。那么应该会马上派人去救援,如此一来就进不了山了。所以就观察了下动静,但一点儿也不像是有人要来的样子。”



因此他们提心吊胆地进入了坑道,发现了大范围塌方所留下的痕迹。原本函养山就是极易塌方的山,所以就算有塌方的痕迹也不足为奇。但如果那里出现了尸体——不管是土匪也好,州师也罢,只要被发现了尸体就必定会有大规模的侦察和搜查。如此一来荒民就不能进山了。



“所以他们想要把有埋人痕迹的地方挖出来。因为尸体的一部分和遗物混杂在一起,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把塌方的砂土挖开后,岩石下就出现了士兵的尸体。他们把能看到的地方都挖了一遍,结果找到八名身穿铠甲的士兵及六头骑兽。”



建中说着微微蹙眉,“在靠近塌方的竖井里还找到三个人。”



“——其他呢?”



李斋兴冲冲地问道,建中摇了摇头。



“没有找到其他尸体,也有可能只是没找到。挖出来的尸体都被埋到竖井底下了。”



建中这么说后,“我听说有塌方之后,就在想主上会不会是被卷入塌方了。虽然好不容易从塌方中逃了出来,但因为身受重伤而呆在某处无法行动。于是我进函养山去搜寻踪迹,不过只发现了被塞进山体裂缝里的似乎是禁军士兵的尸体。”



之后他们就在山上游荡,寻找骁宗的踪迹吗?在这段时间里,朽栈等人占领了函养山,从此就不能再进山了。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设法进山寻找主上。于是恳求沐雨大人,以石林观巡礼的形式请求保护。”



建中等人并不是一个辙围余党的组织。骁宗刚失踪时辙围还在,那时辙围和附近的里庐商量,招募人手进山搜寻。然而,辙围在阿选的诛伐下不复存在。幸存下来的居民们四处逃窜,为了寻找生存的地方,只能四散在文州一带。



建中逃到嘉桥,后来移居到琳宇,在那里以侠客的身份立稳了脚跟,之后又作为掮客奠定了地位。如此这般活下来后,与此同时建中也独自往来于函养山。他不相信骁宗已经死了之类的谣传,固执地认为骁宗应该还活着,因此必须要帮助他。



“我一有空就往返于函养山,这才知道除了我自己,还有很多人进山去找主上。”



大家都是辙围的幸存者。为了交换信息,在某些情况下,相互之间为了帮忙也会互相联系,但没有所谓的组织。建中也并非辙围余党的统一组织者,只是在幸存者们之间交际广,认识的人多。然而,土匪占据了函养山。建中等人渐渐无法接近山里了。建中和认识的几个幸存者商量后,决定去石林观征求意见,是否能以巡礼的形式设法进入山里。沐雨答应了这个请求。对于举着白布的百姓,以无条件开放庙宇的形式给予保护。也和土匪进行了交涉,定下不会干预的约定。为了谋求旅途上的便利,他们一直在暗中支援这一行动。



“只要举起白布就会得到石林观的保护,熟人之间口口相传,与此同时也会传播四处搜寻后仍找不到任何行迹的信息。但至今为止,我们一直没有拥有过组织。幸存者们害怕被诛伐,也怕被不想被卷入的百姓排斥,因此不会将自己是辙围的幸存者宣之于口。也没有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组织,所以春水不认得我。至于我这边,我想她既然是白帜,那就应该是辙围的幸存者了。”



春水肯定地点了点头。



“各个住所都有像首领一样的人。我居住的镇子里也有既是辙围的幸存者,交际广泛且十分可靠的人。那个人告诉我很多信息,也会帮我出主意,但我并不认得其它镇子里的幸存者。所以,逃到岨康的庙里后,听说建中同样也是幸存者时真的吓了一跳。”



“原来是这样。”李斋叹了口气,“你们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寻找主上的吗?——那么,有什么线索了吗?”



面对李斋满怀期待的问题,建中只是沮丧的默不作声。



“……最起码,主上不在函养山周边。”



建中终于回答了她,声音很小。



“藏在山里的荒民保护主上的可能性呢?”



“我觉得不可能。——原本石林观就是这样保护只能躲起来的荒民,通过朱旌让他们逃出文州。那些民众的流言里也没说看到过类似主上的人物。”



“是吗?”李斋也只能喃喃道。



“建中知不知道这些受到保护的荒民捡到石块后会做什么用?”



“我听说赴家会来收购,他们在琳宇或白琅都有偷偷开设的铺子。”



“果然如此……”



建中点头,“我们没有放弃。山中不止有废矿,还有以前为了采运石材而建造的小屋或勘探屋。我们打算找遍所有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