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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2)



1



翌日,寺院的小小正殿内涌入了大量吊唁者,令人惊讶的是,有十几名学生跷课前来参加葬礼。他们都是二年六班的学生,但坂田并不在其中。这些学生笨拙地上了香,对高里说着激励的话。广濑带着无法释怀的心情看着照理说应该是温馨的景象。



吊唁的人数多得出乎意料,大部分人甚至不认识高里,本殿和寺院内到处聚集着三五成群的人,肆无忌惮地小声谈论着传闻,从不小心听到的谈话中,他知道,他们只是来参观传闻中的瘟神。



这场葬礼只有骨灰,所以并没有出殡仪式。高里按礼仪简短致词后,吊唁者纷纷起立。就在这时,四周传来一声地鸣般的巨响,聚集在本殿的吊唁者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参拜道上弥漫着沙烟,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山门崩塌了。



周围立刻陷入一片慌乱。广濑冲出本殿,跑向山门的方向。山门不大,却颇具古寺的风格,如今横倒在一旁。在散乱堆积的木材、瓦片和土墙中,看到无数手脚,还有鲜血、呻吟——和照相机。



守在山门前的媒体记者都被压在山门下。广濑抬起头,发现那些幸运躲过一劫的记者茫然地看着瓦砾堆。



「这些白痴。」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广濑回头一看,发现有三名二年六班的学生聚集在挤过来围观的人墙附近。



「他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平安无事?」



「对啊,整天播报作祟、作祟,自己却不相信。」



他们不时瞥向某个方向,高里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站在门前的记者开始叫嚷,有人喊着:「快叫救护车。」有人在问:「有没有拍下来?」也有人指着高里说:「他果然会作祟!」一群记者开始疯狂按下快门。



高里采取了行动。他冲向瓦砾堆,搬开散乱的瓦砾。人墙中也有几个人急忙加入抢救的行列。他们搬开瓦砾,将受伤者拉了出来。



近郊的救护车全都赶来营救,几辆救护车赶到后,开始运送伤者。广濑在人群中寻找高里的身影,最后发现他在本殿旁被前来吊唁的学生围住了。



广濑走了过去,听到有人语气温柔地说:「你一定吓坏了吧?」



「高里,你的脸色很差。」



「真的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比较好。」



「你这阵子辛苦了,我去问一下,有没有地方可以休息。」



那个学生说完,走去问一位在参拜道上看着伤者被送上救护车的年长僧侣。



广濑觉得他终于了解了其中的奥妙——这几个学生正在阿谀、奉承高里。



眼前有一个作祟王,他用恐惧统治了周围。有一天,周围的人揭竿起义,试图打倒作祟王,消除恐惧。但是,王没有被推翻,他被人从三层楼高的教室推下,仍然毫发无伤,接着展开了肃清。那些想要打破恐惧的人遭到了恐惧的报复,于是,这些人决定服从。既然革命无法成功,就要努力避免造成作祟王的不悦,更不能激怒作祟王。绝对不能违抗,只有笑脸相迎,才能保住小命。这是他们唯一的路。



高里很孤独,他面对的是彻彻底底的孤独。



一辆救护车鸣着警笛声离去。



这起意外造成九人死亡,二十多人受到轻重伤。当天的电视新闻不断重播那个瞬间所拍到的画面。



山门突然倾斜,站在山门下的人还来不及发出叫声,山门就坍塌了,那一刹那,很像是堆得太高的积木塔倒了下来。



那天晚上,广濑和高里一起回到公寓时,发现周围很安静,之前聚集在门口的大批媒体记者完全不见了,公寓前的道路空荡荡,对面邻居家的围墙破了一个洞,用塑胶布盖了起来。广濑感到很奇怪,但还是不发一语地走向公寓的楼梯。站在家门口时,他忍不住愣住了。



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用麦克笔粗暴地写了「滚出去」三个字。广濑撕下那张纸,握在手心中,打开了家门。



看了那天晚上的新闻报导,终于知道了公寓前没有人影的原因。



在山门坍塌的同时,广濑公寓附近也发生了意外。一辆车子失控地冲向等候在公寓门口的媒体记者,造成两人死亡,四人受伤,其中一名死者就是那辆车子的驾驶,所以无法了解车子失控的原因。



原来如此,难怪那些记者都吓到了。



某位硬派主播在新闻报导中提到山门坍塌和车子失控两起意外时,只说是「因为采访某起事件,造成媒体工作人员不幸牺牲」,但民众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是哪一起事件。



高里看新闻时脸色苍白,广濑发自内心地同情他。因为他的存在而引发了如此重大的惨剧,到底有多少生命因他而死?



广濑带着和昨天之前稍有不同的怜悯看着高里的脸庞,然后将视线移向半空。



广濑认为,这一连串行动的目的,应该想要消灭敌人,但思考方式显然很孩子气。媒体记者不可能善罢干休,明天一定会派另一批记者前来,而且下一批记者比之前那些人对高里更加充满恶意。它们到底会怎么做?难道也统统加以排除吗?



然后最终打算与所有人为敌吗?用这种方法全力保护高里,将会使高里无法继续生存,也会失去立足之地。



「高里。」



广濑叫了一声,高里转头望着他。



「要不要趁现在去散散步?」广濑勉强挤出笑容。「到了明天,恐怕又无法出门了。」



2



今晚没有月亮,没有路灯的堤防上一片漆黑,堤防外宛如黑漆般的暗泥不断涌入。



「你的祖母是怎样的人?」



广濑低头看着脚下的水问道。高里难掩内心的困惑,似乎难以理解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是圈套。



广濑看着高里的脸,在内心自言自语。这是圈套,你不要上当。



高里偏着头回答:



「应该……就是很普通的奶奶,可能有点严格吧。」



「严格。」



「她在管教方面很严格,算是很传统的人……我记得她经常纠正我像是拿筷子的方法,或是吃饭时要跪坐这些事。」



「是吗?那真的很严格。」



高里露出微笑。



「比起父母,我更怕奶奶,因为她会毫不留情地打我。那次也一样。」



广濑凝视着高里。



「你是说神隐的时候?」



高里点了点头,露出带着苦笑的笑容。他的表情令广濑感到难过,因为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正走进圈套。



「我不太记得是什么原因了,好像是……奶奶问谁把洗手间的地上弄湿了,却没有擦。弟弟说是我弄湿的,但我没有,所以就否认,说并不是我。」



「所以是你弟弟弄湿的?」



高里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没看到。如果我看到是谁弄湿的,就可以告诉奶奶了,但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以只能回答说,不是我。」



广濑觉得他的思考方式很有趣,难道他没有怀疑坚称是他弄湿的弟弟,才是罪魁祸首吗?



「结果呢?」



「奶奶也觉得应该是我弄湿的,骂我为什么不乖乖道歉,把我赶到庭院里,说在我说实话之前,不让我进屋。那时候是二月,外面正在下雪。」



高里笑了笑。



「天气很冷,但我知道并不是我弄湿的,如果要道歉,就必须谎称是我弄湿的,但奶奶经常说,说谎是最可耻的行为。」



「……结果呢?后来怎么样了?」



高里笑了笑。



「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外面越来越冷,太阳也下山了,我很想进屋,但我又不能说谎。这时,突然一阵暖风吹来,我朝暖风吹来的方向一看,看到一只手。」



面带微笑的高里看着广濑的脸,突然露出讶异的表情。



「……怎么了?」



你落入圈套了。广濑努力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高里。眼前这个看起来无力而不幸的少年。



「你该不会讨厌你祖母?」



「没有。」高里摇了摇顿。



「她不是很严格吗?你一定很讨厌她。」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虽然每次挨骂,我都会很害怕。」



「即使她冤枉你,在寒冷的冬天把你赶到庭院里,你也不恨她?至少那时你恨她吧?」



高里摇着头,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或隐瞒。



「但这也没办法啊,因为奶奶不知道是谁弄湿的,弟弟又说是我,所以她只能相信弟弟说的话……」



「你没怀疑是你弟弟弄湿的?」



「为什么?弟弟说是我啊。」



「正因为这样啊!你并没有弄湿,但你弟弟在没看到你弄湿地板的情况下,却坚称是你弄湿的,是不是想把自己做错的事嫁祸给你呢?」



高里满脸惊讶,然后似乎终于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啊,你这么说——好像也有这种可能。」



广濑忍不住叹着气。高里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演出来的,这反而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你不会对你弟弟感到生气吗?」



广濑低声问道,高里露出了笑容。正因为他不擅长笑,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真实。



「并不一定是弟弟——而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广濑看到他的笑容就明白,猎物已经落入圈套了,只剩下收网而已。



广濑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说:



「高里,是你吗?」



高里露出茫然的表情,似乎听不懂广濑这句话的意思。广濑再度低声道:



「就是你。」



「我……怎么了?」



「是你干的。」



高里张大眼睛,然后皱起眉头问:



「我干了什么?」



「报复。全都是你干的。」



高里注视着广濑的脸,他的眼神中交织着各种不同的表情。



「我猜想你应该是在潜意识中做了这些事,即使是这样,也全都是你做的。」



「……不是。」



他的声音中带着惊愕,无论表情还是神态,都透露出完全无法理解广濑为什么要这么说。



「绝对没错,你想要加害某人,你在潜意识中想要报复时,你所具备的『力量』就会去执行。」



「力量?」



「如果说是特异功能或许听起来太老派了,总之,是某种特殊的『力量』,这种力量代表你的意识完成了复仇行为。」



高里拼命摇头。他看起来不像在生气,只是难掩哀伤。



「你讨厌你的家庭,想要逃去某个地方,你的潜意识使那种『力量』发挥了作用,让你消失,然后去了某个地方,可见这是种超级强大的力量。看到不喜欢的人就加以排除,感到寂寞时就会呼唤慰借。」



「这……不可能。」



高里坚定地摇着头。



「你只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而已,你具备这种『力量』,你在内心深处憎恨那些加害你的人。」



高里没有回答,瞪大了眼睛凝视广濑。好像是一个突然被遗弃的孩子般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不知所措地感到哀伤。



「人类是很肮脏的动物,是肮脏而卑贱的动物。」



人类不是野兽,所以才这么卑贱而不纯洁。



「人的灵魂不是光或是玻璃组成的,而是恶毒的自我组成的,人活在世上,无法像你一样,不怨不恨任何人,人类无法做到这一点,不可能不怨恨别人,你只是在隐藏这种感情,否则就是你不愿意承认,假装这种感情并不存在。」



「……不是的。」



广濑正视高里。



「那你为什么向桥上打听筑城的名字?因为你想要报复,那些人谈论你不想被人提起的事,所以你想要报复。」



「不是这样。」



高里抬头看着广濑。



「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打听的,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打听筑城的名字,因为三年级的学长说了那些奇怪的话,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有这种想法。」



「高里。」广濑叹着气,摇了摇头。「这是欺骗,我不会上当的。」



因为广濑也活在自我欺骗中。



「是真的,我是觉得居然有这么奇怪的传闻,所以才会问。」



「高里!」



广濑打断了高里的话。



「别再解释了,你应该很清楚,即使继续下去,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善,只会让你越来越丧失立足之地、让你的敌人越来越多,而且敌人会越来越可怕。」



高里摇着头。



「高里,人无法光靠美好的事生存。为加害你的人哭泣,哀悼那些动手打你的人固然美好,但人类无法用这种生活方式活下去。」



「……别再说了。」



「你可以还手,也可以怨恨、诅咒别人。不要再假装没有察觉,不要把你的自我逼入绝境。」



高里深深地低下头。



#插图



「请你不要再说了。」



「不要捂住耳朵。」



「拜托你,真的不要再说了。」



「高里!」



「请你不要再做任何事!」



高里露出真挚的眼神抬头看着广濑。



「拜托你,请你不要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他是无法承认,还是不愿意承认?



高里低下头,广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回去吧。」



3



那天深夜,接到了后藤的电话,请高里隔天去学校。后藤说话的语气不太对劲,广濑猜想他可能喝醉了。后藤喝酒很正常,只是广濑从来没有看过他喝酒。



第二天,高里拜托广濑陪他去学校。广濑对高里第一次有求于他感到惊讶,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走出家门,发现公寓前的路上,聚集的记者人数多得惊人,他们一看到高里,立刻起了骚动,幸好十时开车来接广濑和高里。当他们跑向车子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叫骂声。



广濑和高里按后藤前一晚的指示来到准备室,后藤等在那里,看到广濑时忍不住挑起眉头,但什么话都没说。



「高里,真对不起。」



「不会……」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去校长室一趟?校长有事找你。」



高里看了后藤一眼,但没有说任何话,而是看向广濑。



「老师,对不起,你可以陪我去吗?」



「我吗?」



后藤惊讶地叫了起来:



「喂喂,校长并没有要找广濑啊。」



高里看着后藤说:



「我很害怕,如果广濑老师不陪我,我就不去了。」



后藤愕然地看着广濑,广濑也看着后藤,后藤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拿起了电话,拨了内线,把高里刚才说的话告诉了对方。



对方似乎不同意,后藤在电话中为高里和对方传话,最后终于挂上电话,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广濑,那你陪他去吧。」



来到校长室,发现除了校长以外,学务主任和二年级的学年主任也都在那里。他们表情尴尬地看着高里和广濑,板着脸请他们坐在沙发上。



「呃,高里同学。」



「是。」



「首先向你表示沉痛的哀悼,你日后的生活决定了吗?」



「还没有。」



校长轻咳了一下。



「听你的班导师说,你打算休学。」



「对。」



校长频频点头,然后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知道你最近很不好过,家人去世,你也需要一段时间平静自己的心情。我想你应该很希望找一个地方,好好整理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以便之后重新出发。」



广濑目不转睛地看着校长。



「只要你提出休学申请,校方随时可以受理。」



广濑站了起来。



「校长是暗示高里离开这所学校吗!」



学务主任瞪着广濑。



「没有人这么说啊,你不要插嘴。」



校长抬眼看着广濑,再度把视线移回高里身上。



「怎么样?」



高里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回去之后,就会办理手续。」



校长明显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



「不必这么着急,你可以去楼下拿申请表,再用邮寄的方式寄回来。原本需要家长同意,但你目前没有监护人,所以也没办法了。」



太卑劣了,广濑忍不住想。他终于知道后藤昨天晚上为什么借酒消愁。学校想要赶走高里,因为找不到处分的理由,所以只能逼他主动休学。因为高里目前没有监护人,所以校方不惜在高里服丧期间把他找来学校。过一段时间,他或许会有监护人,但届时校方已经受理了高里的休学申请。即使想要追究责任,他们也可以一问三不知。这种心态简直卑鄙无耻。



高里丝毫不以为意,平静地鞠了个躬表示了解。校长虚情假意地笑着对即将离开学校的学生表达关切,广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结束之后,他们正想离开校长室,学务主任却叫住了广濑。广濑停了下来,高里也停下了脚步。



「广濑,你等一下再走。高里,你可以回去了。」



高里听了学务主任的话,反问:



「我留下来不行吗?」



广濑惊讶地看着高里,学务主任也一脸为难地看着校长。



「你先出去吧。」



「我不要。」



高里大声而坚决地表达了意见。广濑惊讶地看着他扬起的脸。



学务主任走了过来,想要抓住高里的手臂。



「总之——」



「如果你们硬要赶我出去,我就去告诉记者,你们要求我申请休学。」



学务主任满脸错愕地看着高里,高里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也可以说是你们胁迫我。」



校长室内的老师都露出不悦的表情,广濑惊讶不已,高里的态度只能用「判若两人」来形容,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高里。



「广濑。」学务主任皱着眉头说:「今天的事——」



「我不会说的。」广濑不以为然地说:「这里所发生的事,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实习期间发生的事也一样,今后我不会和这所学校有任何牵扯——这样可以了吗?」



看到几个老师点着头,广濑催促着高里,一起走出了校长室。



离开校长室,走回准备室期间,广濑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惊愕。他很想问高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他好几次都想问,但每次都把话吞了下去,最后走到楼梯时,他才终于开了口:



「高里,不好意思,我等一下要去大学一趟。」



高里看着广濑问:



「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我要和指导老师讨论一些事,不好意思……」



「拜托你,请你带我一起去,我不会妨碍你们的。」



高里的表情很认真,广濑终于了解了他的意图。



——只要在高里身旁,安全的机率反而更高。



后藤之前曾经说过这句话。



「拜托你了。」



广濑深有感慨地看着仰望自己的高里。



「我骗你的。」



高里张大了眼睛。



「对不起,我刚才是骗你的。」



他深感羞愧地低下了头。



「高里,谢谢你。」



「……因为我不知道。」高里低着头说:「即使我再怎么思考,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做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很恨这些人,却假装没有这回事。」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



「不管是我做的,还是其他人做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但是,如果是我做的,就不可能做危害自己的事;如果有谁在保护我,应该也不会害我,所以……」



为什么是高里?广濑忍不住想。为什么高里必须承担这种命运?



「谢谢。我们去后藤老师那里,我猜想他目前正陷入极度自我厌恶中。」



4



回到特别教室大楼,走在走廊上时,广濑听到有人叫他。他停下脚步,东张西望。高里也停下脚步。那是在地球科学实验室前。



「广濑。」



实验室的门敞开着,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听起来像是后藤的声音。



「后藤老师?」



「广濑吗?不好意思,可不可以来帮我一下?」



广濑往实验室内张望,靠操场那一侧和靠走廊这一侧的窗前都拉着黑色帘幕,实验室内宛如黑夜般黑暗,只见一个人影蹲在实验室后方。



「后藤老师,怎么了?」



他一走进实验室,门立刻在他背后滑动关上了。



「老师!」



他听到高里紧张的叫声。



广濑慌忙伸手抓住装了一小块毛玻璃的门,但无论怎么拉,怎么摇,那扇门都文风不动。门外传来高里的叫声。



广濑在试图打开门的同时,观察着实验室内。原本蹲在实验室最后方的人影站了起来,整间实验室内,只有目前拉着的门上小窗户是唯一的光源,微弱的光线使人无法看清站起来的人影到底是谁。



那个影子从桌子后方来到通道上,弯下身体,双手撑在地上。广濑凝视那个影子,忘了正在努力打开那道门。



那个影子趴在地上,从大实验桌之间爬了过来。通道比周围更暗,更看不清那个影子,只听到那个影子光着脚走进来的声音。广濑揉着眼睛,那个影子宛如黑暗的一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条手臂,正用四条前肢和两条后腿慢慢爬过来,同时发出淡淡的海水味道。



果然来了。广濑心想。



——高里,你的自我果然无法原谅我。



影子发出轻微的声音渐渐逼近,手臂的数量又增加了,每前进一步,每爬行一次,手臂就逐渐增加,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蜈蚣。



「如果杀了我,就只剩下你孤独一人了。」



像蜈蚣般的影子从通道爬了过来,和广濑之间只剩下不到两公尺的距离。靠着小窗照进来的光线,可看到那个影子身上闪着像化脓的血般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