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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 2)


「怎么了?」



广濑问,高里摇了摇头,似乎感到很讶异。



「白汕子是什么?」



他查了字典,却没有找到相关的词条。



「不知道。」



广濑惊讶地看着高里。



「不知道?」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



高里似乎极度混乱。



「……好奇怪,从前一阵子就开始了,好像会突然想起什么……」



「那段期间的事?」



「应该是。」



高里回到这里已经七年,持续抗拒了高里七年的记忆苏醒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我从窗户坠楼的前一刻,他们要我跪在地上……」



广濑回想起那天,他第一次看到高里露出强势的表情,坚定地说:「我不要!」



「我自己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绝对不可以那么做。」



广濑看着高里满脸困惑的样子。



「那是绝对不可以做的事。虽然在前一秒,我还觉得只要我道歉,可以让大家平静,我也无所谓,但他们把我强压在地上的瞬间,我立刻觉得绝对做不到。」



「高里,这是因为——」



每个人都有自尊,了解什么是屈辱。广濑原本想要这么说,但高里强势地打断了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因为觉得丢脸或是不甘心,而是我觉得不可以这么做,绝对不可以跪在他们面前。」



他住了嘴,似乎对自己这么认真感到很不好意思。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时候发呆吗?」



高里点了点头。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隐约想起某个人,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件事上……」



「某个人是谁?」



「不知道,只是感觉到一个影子,虽然知道是一个人,却不知道是谁……」



高里叹着气。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在这里看到盖亚那高地的摄影集后,觉得这片风景似曾相识……很像蓬山。」



「朋山?」



「蓬莱的蓬,蓬山。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字眼,却完全不知道那是哪里。」



广濑走到书架前拿出地图。日本或是日本以外的地方,有这种山吗?但是,他看了索引,却找不到叫这个名字的山。



广濑看着素描簿,那是用无数线条画出奇岩的奇妙风景。那是蓬山,是和高里消失的一年有某种关联的地方——



4



就在这时,安静了一阵子的门铃声再度响了起来。



广濑看向厨房的方向,随即移开了视线。门铃持续不断,而且还听到了有人叫广濑的声音。



「老师。」



广濑站了起来。



「广濑老师。」



似乎有学生在叫他,除了那个叫声以外,还听到几个人交谈的声音,似乎在问按门铃的人话。



广濑站了起来,走到玄关,轻轻打开了门。



「啊,你果然在家里。」



说话的是坂田。他背后的几个男人也趁机说了什么,广濑松开门链,打开了门。



「进来吧。」



他催促着坂田,然后没有看外面的男人一眼,就关上了门。



「好大的阵仗。」



坂田脱鞋子时说,他似乎很乐在其中。



「如果你羡慕,分一点给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广濑走回六帖大的房间时问。



「我想知道高里在哪里,即使去他家——」



坂田说到这里,发现高里就在眼前,惊讶地张大了嘴。高里微微向他点头。



「高……」



坂田差一点叫出高里的名字,广濑制止了他。坂田目瞪口呆地看着广濑,广濑用眼神示意门外。



广濑关上了玻璃门。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告诉别人,他在我家的事?」



「好啊,但为什么高里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他父母请我照顾他。」



「是喔。」



坂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高里。高里双手放在阖上的素描簿上,微微低着头。



坂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高里,你这一阵子都没来学校,我很担心你。」



高里用不带表情的双眼看着坂田,没有说话。



「我打电话去你家、去你家找你,也都没有人,遮雨窗全关着,我还在想,你到底去了哪里。」



高里完全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坂田完全不放在心上。



「对了,高里,你认识我吗?虽然我们从来没有同班过。」



「不认识。」



高里的回答极其简短。



「我想也是,我姓坂田。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你现在的处境不是很为难吗?但我是你的朋友。」



坂田说完,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高里几乎没有吭声。坂田问话时他会回答,如果坂田不发问,他就不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坂田的眼睛。



广濑有一种奇妙的感慨。这就是最初见到高里时的感觉,从他的态度,难以想像前一刻还面带微笑地和自己聊天。



——谁说高里没有感情?



广濑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高里平静的脸庞。原来他是用这种方式生存。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看,所以没有人了解高里,也没有人观察高里。这两件事的先后关系如何?到底是高里排斥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无法接受高里?



「岩木是自作自受。」



坂田继续喋喋不休。



「他竟敢动手打你,这是万万不可的事。还敢说什么作祟,就在他身上作祟!他根本不应该怀疑你,虽然这样的结果很令人遗憾,但他是自作自受。」



「是吗?」



高里说。他的声音平静却有力。



「是啊,完全是那些想要测试你的人的问题。」



「岩木根本没理由要死,无论是怎样的人,都不可以发生这种事。」



坂田有点被高里的气势吓到了,连续眨了几次眼睛,突然露出了笑容。



「每个人都有天命,岩木是因为他的天命已到,所以才会死,你没必要自责。」



高里垂下双眼,没有回答。



坂田完全不在意高里的反应,再度自顾自说了起来。他说话的重点就是其他人多么愚蠢无聊,因为太愚蠢,所以看到聪明的人,也只会觉得是异类。他们完全不了解,虽然他们蔑视异类,其实他们才应该遭到蔑视——坂田不断重复这些内容。



广濑内心感到极度不悦和不安,他完全无法理解坂田这种人的思考方式。坂田一再重复的这番似是而非的哲学,令广濑感到极度不悦,同时也感到不安,有一种崩坏的感觉。他似乎看到原本堆满房间的无色透明砖块,从坂田的周围开始崩塌。



5



过了很久,坂田也丝毫没有打算闭嘴,长篇大论地从自己的经验中引用实例,试图证明人类多么愚蠢。



广濑耐不住性子,用委婉的方式劝他该离开了,坂田听不懂他的暗示——也可能是假装没有听懂。当天色渐渐暗下来后,广濑终于难以启齿地开了口:



「坂田,我们差不多该准备晚餐了。」



坂田听到广濑这么说,笑了笑回答:



「是吗?你们这么早吃晚餐。」



「我很少在家里煮,所以很花时间。」



「啊,你们尽管吃,不必在意我,我很晚才吃午餐。」



广濑叹着气。



「不好意思,有人在旁边看着我们吃饭会很不自在。」



「那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去外面等?」



「这样你不是会很晚才回家吗?」



「我住在这里也没问题啊,我爸妈不会管我这种事。」



广濑再度叹了一口气。



「我家很小,也没有多余的被子。」



「我睡厨房也没问题,我的专长,就是不管到哪里都可以睡。」



坂田笑着说,广濑不悦地说: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回家?」



坂田收起了笑容,用好像在看什么奇怪东西的眼神看着广濑。



「我在这里很碍事吗?」



广濑不假思索地想要否认,慌忙把话吞了下去。



「……现在乱成一团。」



「喔,是喔。」



坂田冷冷地说完,站了起来,对高里挥了挥手。



「我先走了,虽然现在不得不走,但我还会再来看你。」



广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坂田,你也知道外面的状况,别再来这里。」



坂田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嘀咕了一声「是喔」,匆匆转身走向玄关,用凶恶的眼神瞪了广濑一眼,才终于离开。广濑在锁门的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走回房间时,高里用一脸困惑的表情抬头看广濑。广濑苦笑着说:



「对不起,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高里淡淡地笑了笑。



「我也是。」



「真的是一种米养百种人。」



广濑靠在书架上茫然地叹着气,高里点了点头。



「是啊。」



像坂田那样的人总是令广濑感到沮丧,这种时候,谁都会发自内心地想要回去那个世界。



「我以前曾经希望自己变成仙人。」



高里偏着头看他。



「差不多是高中的时候,我很想躲进深山,开垦一块不大的农田,过自给自足的生活——我是认真这么想。」



高里淡淡地笑了起来。



「我能理解。」



广濑苦笑着说:



「但即使是深山,土地还是要花钱买,农田也不可能一年四季都能够收成,所以必须有一点积蓄。于是我就想,必须等出社会工作,存够了一笔钱才能实现这个梦想,只是太遥远了,最后就放弃了。」



「必须去南方。」



「南方?」



「要去一年四季都很温暖的地方。日本的深山不行,要去热带雨林的丛林,那种随便可以找到食物的地方。」



广濑惊讶地看着他。



「小说里的那些漂流故事,都是漂流到南方岛屿,如果是北方,就不可能有后续故事了。」



「有道理。」



高里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看向手边的摄影集。



「委内瑞拉似乎不错。」



「奥扬特普伊山?」



位在盖亚那高地被称为奥扬特普伊山的桌山山麓,住着一个名叫莱梅的老人。他是出生在立陶宛的白人,在那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大家都称他为「仙人」。



「罗赖马山。」



「罗赖马山的山麓吗?可以成为『罗赖马山的仙人』和莱梅老人较劲。」



这种想像令人心情愉快。如果住在密林中,旁人就无权干涉了。然后可以开垦丛林,在那里种香蕉过日子似乎也不坏。



「既然要住,高一点的地方比较好……」



「那倒是,但是越高越冷。那里的海拔将近三千公尺,应该无法耕种。」



「耕种可能没办法,但寒冷倒不是问题,因为那里的阳光很强烈。」



「捡『水晶谷』的水晶拿去卖,你觉得怎么样?」



高里笑了起来。



「不行啦,别人不可能默许的,况且,那里是八百公尺的悬崖绝壁,下山去卖也太辛苦了。」



「那我还有另一个想法,『岩石迷宫』还没有人去过吧?我们可以找金主赞助,制作一份『岩石迷宫』的详细地图,这样也可以打发时间,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妙主意。」



「……这个主意真不错。」



「我就说吧?」



广濑和高里小声地笑了很久。



#插图



「但要怎么画地图?走三天就会在迷宫里迷路。」



「当然要在『岩石迷宫』旁搭一个小屋,从外侧渐渐向内侧逼近,勘查地形。」



「迷宫长三公里,宽也有一点五公里。」



「可以在调查进行的同时移动小屋。『岩石迷宫』的岩石不是都很大吗?光看照片,可能无法了解有多壮观,一定差不多有一栋大楼那么大,因为受到多年的侵蚀,变成了凹下去的奇怪形状,只要用心找,一定可以找到能够住人的地方,就像土耳其的卡帕多奇亚一样。」



以奇岩和地下城市出名的卡帕多奇亚也是广濑向往多年的地方。



「我们可以同时调查岩石,分别为岩石命名,就像为星星命名一样。」



高里笑了起来。



「要带指南针吗?」



「要啊,要带指南针和绳子,粉笔搞不好也可以派上用场。」



「那里很多雨,也经常有迷雾。」



「那要带雨伞和雨靴。」



高里轻轻笑了起来。



「雨伞?」



「对,打雷很可怕,所以不能带金属伞架的雨伞。一手拿雨伞,一手拿绳子,不是很梦幻吗?」



「那红伞比较好。」



「红伞?」



广濑问,高里笑着点头。



「一定要红色,因为岩石的颜色太暗,在宛如大楼般的奇岩林立的迷宫中一片浓雾,然后出现一把红伞,真是太梦幻了。」



广濑笑了起来。



「那我要用黄色的。」



广濑和高里两个人轻声笑着,天马行空地聊着这些事,当天晚上就完成了隐居生活的计划。



※※※※※※※※※



她打开窗户。



那是住家三楼的窗户,窗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宛如一艘黑色大船的学校大楼。因为学校大楼和小学校外教学时参观的油轮很像,所以她一直认为那是一艘船。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那艘油轮,所以也很怕夜晚看到的这栋建筑物。最近发生了很多离奇事件,她就读的高中流传着很多可怕的传闻,但是在听说这些传闻之前,她就很怕眼前这所学校——害怕学校的建筑物。



她知道窗户正对着教师办公室所在的办公室大楼,目前窗户都拉下了百叶窗,否则可以清楚看到窗边办公桌上茶杯的颜色。



办公室大楼后方更高的那一栋,是之前发生跳楼自杀事件的教室大楼,旁边是特别教室大楼,后方露出一小块的是社团大楼。



她靠在窗前看着那栋可怕的大楼。虽然她觉得很可怕,也很讨厌那栋大楼,但如果不在睡前看一下,就会觉得心神不宁。她猜想自己心中,一定是想要确认那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夜晚的学校而已。



她用手托着脸颊,看向校舍。这时,她微微皱起眉头,把手撑在窗框上探出身体。



有什么东西在教室大楼移动。她的房间离教室大楼太远,所以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于是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小型望远镜。那是之前参加社团时为了赏鸟而买的。



用望远镜一看,发现那是一个人影。



她所就读的那所学校的女生都很崇拜这所学校的男生,有一段时间,那些大胆的女生都流行趁着夜晚偷偷溜进学校,把情书塞进自己喜欢的男生的置物柜。因为社团大楼使用频繁,一楼的窗户经常忘了锁,所以才能玩这种游戏,但后来有人不慎被警卫发现,所以这个游戏也就中止了。



因为她看到的人影是女生,所以忍不住想起这个游戏。难道现在还有人在玩这个游戏吗?她忍不住想,然后又想起了在学校流行的另一个传闻。



她拿着望远镜的手忍不住发抖。因为她看到那个女人漫无目的地在窗户内走来走去。她用望远镜观察后才发现,那是走廊上的窗户。



她浑身发抖,放下瞭望远镜,一下子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但视力很快就恢复正常。这时,她看到教室大楼的屋顶有什么东西在动。她情不自禁地再度拿起瞭望远镜,抬头看向屋顶。



屋顶上有一只看起来像是狗的动物。为什么狗会跑到学校的屋顶上?那是一个很不吉利的地方,不久之前,还有七个人从那里跳下来,狗出现在那里太格格不入,也太可怕。



她拿着望远镜移动以改变视野,决定彻底观察整个校园,否则无法安心入睡。当她看向旁边时,看到了通往特别教室大楼的回廊,她在二楼发现了一个黑影,看起来像一头很大的牛。她继续往旁边移动,看到了社团大楼的窗户,当她仔细打量时,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墙上爬行。仿佛是深红色、长度和窗户高度相似的水蛭,像蛞蝓般从下向上爬行。她顺着它爬行的方向往上看,发现屋顶边缘已经有好几只水蛭。她又看向下方,建筑物下方也有十几只水蛭蠕动着。



黑色侏儒一般的东西在中庭走动,当她看向操场时,发现像是巨大变形虫的东西黏着操场。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她把望远镜丢在一旁。那所学校怎么了?



她吓得想要关上窗户时,发现天空中有流星。她顺着光望去,才知道根本不是星星。她茫然地张大了嘴。



那是外形像鹿一样的怪兽,但和鹿不同,它的身上发出淡淡的光,飘然降落在教室大楼的屋顶。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到害怕,前一刻的不安突然烟消云散。



怪兽很快消失不见了,却让她带着极其平静的心情关上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