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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帷湍看着端座于玉座上的国王。对方也用着饶富兴味的表情,来回看着被扔于玉座之前的户籍及帷湍。



虽然不到百分之八十的准确度,但帷湍只是想让国王知道雁州国目前的破败,以及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荒芜。玉座所在的王宫虽光采四散,但下界却蔓延着死亡与荒废。所有人都期待新王践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于新王身上。但帷湍并不认为只要新王践祚,雁州国就可以重新振作。



公然对王上无礼,帷湍早已抱着必死的觉悟。但帷湍决不是个自找死路的笨蛋。在枭王的暴政之下,百官为了不违背国王的旨意、不违背天道,有的人选择惹怒国王、有的人选择昧着良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硬撑过来。



新王践祚后,百官们皆忘却过去的苦难,异口同声的说着一切将会好转。但荒芜的国土不可能因新王践祚而苏醒过来,死去的人也不会因此而重生。



帷湍憎恨忘却苦难过去而欣喜不已的百官,也恨眼前这名刚登基就被喜悦平和的假象冲昏头的国王。



如果自己真因此而被处死,国王将永难忘记原本应欣喜不已的登基仪式上,所留下的不快记亿。而百官也会因新王刚登基就斩杀一名下臣,进而想起枭王的暴虐,使得原本欢欣喜悦的心能有所警惕。在他们因毫无根据而狂欢喜乐的心中,落下一颗不安的大石。



帷湍看着新王,新王看着帷湍。在短暂的时间里,现场空气就像停止流动般。在所有如同冻僵般不动的人群中,最先有所动作的人是新王。



他脸上浮现笑意起身离开玉座,毫不介意的拾起被扔于地上的户籍,拍拍上头所沾的灰尘后,转头看向帷湍。



〔就让我仔细瞧瞧吧!〕



帷湍呆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会儿,接着被护?#123;的小臣拉出宫。当时的地官长大司徒立刻免除他的官位,并命令他回家反省,等候国王所下的处分。



虽然帷湍并没有想逃跑的念头,但大司徒还是派兵把守于帷湍家门之前,即使想跑也无技可施。



就在被大司徒处以在家反省的第五天后,敕使带着敕命前来帷湍的家门前。除了官复原职外,更被拔升为遂人。呆然的帷湍在升殿晋见国王时,只听见国王对着帷湍笑着说"真是个冲动蛮干的家伙。",并亲赐"猪突"二字为帷湍的别字,自此沿用至今。



〔──我当时还不过是个连官位都没有的小官,但听到大夫的传闻时,着实吓了一跳。〕



帷湍抬起一张严肃的表情,看着脸上正浮现莫名笑意的朱衡。对帷湍而言,或许外人会把他的一时冲动,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笑话题,但帷湍本人是相当认真的,他当时是真有一死的觉悟。



但当初那名令帷湍死心塌地献出忠心及敬畏的国王,曾几何时其令人敬畏的地方完全消失无踪。想想一个把钱输光,连自己都得赔进去以劳力还债的国王,还值得自己为他效忠吗?



〔想到我曾为了他的心胸宽阔而感动万分,就觉得自己笨得可怜!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阔,而是他本来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个性。〕



〔帷湍大人,您说话能否谨慎些?现在您是个有身份的人,请不要忘了您对陛下应有的礼仪。〕



〔──我最不想听你说教。〕



帷湍瞪视着朱衡。朱衡本是春官之一,是隶属于内史之下的下官。当国王巡视内史府时,朱衡对着国如此说。



"微臣已替您想好谥号,兴王亦或是灭王。您是想成为振兴雁州国的国王,亦或是毁灭雁州国的国王。"



面对帷湍的指摘,朱衡轻轻笑了笑。



〔这么说,是大夫学我啰!再怎么说,好像用这种方法才容易出人头地。〕



〔你弄错了吧,那是王上登基第三天后发生的,那时我还在家中反省。〕



〔是吗?哎呀!年纪大了,有些事难免忘记。〕



帷湍看着朱衡平静无波的表情,心里则是暗骂着"你这家伙!"。外表上看来,二人虽然年轻,但那也只是外表上,真实的年龄早已不复记忆。



──当时的国王回答朱衡,二个我都讨厌。



朱衡之所以会有如此无谋的举动,其动机与帷湍有所差异。朱衡本身当然也有一死的觉悟,再加上自己并非国官,而是身为国官的内史所雇用的府吏。这样的自己直接向国王进谏言,一旦惹怒国王,就只有死路一条。



〔二个我都不喜欢,用那种千篇一律的谥号,不觉得挺难为情的。〕



国王将视线转向朱衡说道。



〔身为史官,你的文才就只到这种程度?拜托你再想个利落好听的谥号。〕



〔呃这──遵命。〕



〔或许,你并不适合当史官吧?〕



当朱衡怀着一颗羞耻的心情想着"或许是吧"时,一名敕使来到朱衡面前。正想着自己终于要被解任处罪,却被内史中位居中官的御使召见,自此便出任秋官朝士。



〔──我跟你能成为陛下的侧近之臣,除了陛下那毫不在乎的个性外,也说不定他就是喜欢像我们这种有话直说的性子。〕



听到帷湍说完话的朱衡,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或许真是这样。〕



突然,自走道另一头所传来的脚步声,令朱衡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变了变表情。



迎面走来的是冢宰及其手下的府吏。朱衡及帷湍依循礼制退于一旁,低头行礼让冢宰一行人通过。这时,一个声音自二人上方传来。



〔喂!这里可是通往内宫的道路!〕



一名府吏对朱衡发出质问。



〔你们在此徘徊做什么,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朱衡与帷湍并没有回应。依礼制,准许升殿及进入内宫的官员仅有少数。以二人的官位而言,本是无法进入内宫的。但二人皆持有国王所亲赐的特权,自然会招惹来一些官员妒嫉的闲言闲语及恶意中伤。朱衡与帷湍也早对此感到习以为常。



〔你们可知自这里走去就是内宫?〕



帷湍简短回答了声"是"后,冢宰则是深深叹息。



〔这就没辨法了。那么请你们不要妨碍到陛下处理政事。〕



〔但现在是陛下的休息时间。〕



〔我并非斥责你们妨碍陛下。真是的,也不知陛下在想些什么,难道就不能安静下来好好处理政务。〕



〔那可得等到一些专门带着陛下游玩的贼臣消失之后吧!〕



冢宰边用嘲讽的口气走过二人面前后,便领着府吏往位于东边的宅邸走去。



等到脚步声消失于走道的另一端后,帷湍抬起头,脚则是用力朝地上踏去。



〔不知谁才是奸佞贼臣,你这个用金银向枭王买官位的小人!〕



朱衡则露出苦笑。帷湍称对方为奸臣是一点也不为过。自枭王失道后,便对政务显得无心,任由百官横行无理。有的人便趁机用金银买取官位,以便每年自国库中汲取银两,用以设置田产。有的人则为讨枭王欢心,不但不出言进谏,反倒帮着枭王残虐人民,使得国土荒废。



〔对那种只会耍嘴皮而没有才能的人,没有必要加以理会。〕



〔但他说的就好像是我们教唆陛下放荡玩乐!那家伙的放荡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本性始然!〕



看着帷湍咬牙切齿的表情,朱衡只能露出苦笑的努力安抚。



〔会被人这么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帷湍官居遂人,以职位来说是个连中大夫都沾不上边的小官。冢宰职等为侯,但却比不过位居自己下四位的遂人。不同于帷湍有着种种特权,冢宰即使要面见国王,也得历经种种繁杂的手续。这叫冢宰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而官位居帷湍之下的朱衡,更是个连下大夫都不到的小官。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被那种人取笑我就有气!〕



〔您这么说会让我很困扰的。〕



〔全都是成笙的错!他是最接近陛下的人,怎么不拿条绳子把他绑在玉座上!〕



朱衡不禁感到呆然,没想到帷湍竟连国王身边的侍卫长也骂进去。



〔这真的值得您如此生气?〕



〔我当然生气!被人说是带着王上放荡游玩的贼臣也就罢了!竟还传出我们是主上的"龙阳之宠"!〕



〔喔!那还真是辛苦您啰!〕



〔混帐家伙!连你也这么说!〕



朱衡笑了笑,接着压低声音。



〔用不着去理会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陛下最近也开始考虑,是该整顿诸官的时候了。〕



帷湍停下自己的脚步。



〔总算要开始了。〕



〔内政上大致以稳定,国家未来的走向也都奠定好。一切都准备就绪,再来就只要凡事顺着轨道去执行就好。这之前一直没时间来整顿诸官,算算更换诸官的时机也到了。〕



原本在新王践祚之时,就应罢免枭王时所任用的百官,采用适合的新官员。可惜新王并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所以一直揨摆至今。为了防止叛乱,国王下令冻结各州州侯的部份实权。并于各州设置"牧伯",以监督各州州侯的行为。所派出的"牧怕"皆由侧近之中选出,之前一直阿谀奉承枭王及贪图安逸的官员则摒除其外。



〔为怕朝庭有天会大乱,那些没被罢免的官员们,现在只怕还在暗中忙着累积自己的财富。暂时就让他们继续他们永不知足的欲望。〕



〔二十年了,那些家伙只怕都已肥得出油。〕



〔您说这是什么话,为了将来国库能充足着想,就让他们拚命累积吧!不过最近倒是有许多官员的行为异常。〕



〔冬天躲在土里安份过活的家伙们,在冬天将要结束之时,打算一起破土而出啊!〕



帷湍的视线移向附近的建筑物。



〔这个冬天真是长啊〕



当雁国全民悲愿请求的新王登基时,玄英宫还是个金碧辉煌的宫城。而今,这宫城的华美不在,只徒留一片玄幽的宫城。国王将所有装饰于宫城上的金银、宝玉──连自己玉座上的玉石也不放过──全都拿去变卖。即使如此,却仍解决不了雁州国的穷困。无奈之下,国王将部份建筑解体,将石材、木材等全数拿去变卖。自那时起,关弓山峰上就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黑色宫城,至今都不曾改变。



王宫是天帝赐给初代之王的居所。基于敬畏,历代国王都花费相当大的工夫来整修王宫,更别说是有所破坏。然而,这座象征王朝历史的宫殿,现竟被除其华美的装饰,更甚者半数被解体变卖。使得诸官感到狼狈不堪。



但国王却下了命令"说做就得去做!"。枭王在位时,他放任许多官员汲取国库中的金跟,暗自中饱私囊。可能的话,罢免其所留下的诸侯诸官,将其所暗中累积的金银缴回国库,也不失为是个好方法。但可惜的是,新王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整顿这些官员。对新王而言,整治国土,让荒废的大地能重新有所收获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使完全焦化的田亩能重新开垦,使得人民生活能自收获中得到安定,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这期间除了国王所御用的宝物外,国库里能变卖的,大至金银珠宝,小至士兵们所使用的刀刃,全数运往他国变卖,好渡过这艰辛的时期。



───我只是将东西寄于那些人的宝库里,就让他们拚命累积自己的财富,愈多愈好!等时刻到了,我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而国王所说的时刻,现在终于到来。



〔虽然放荡,但也不是个傻瓜。〕



听到帷湍的低语,朱衡脸上浮现笑容。



〔是有才能没错,但也不能让他太任意妄为〕



这名被喻为有能力却放荡的雁州国国王,正被四个人围在内宫的私人房间里,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教训。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



尚隆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四个人,只见帷湍一脸怨恨的看着自己。



〔就只有明白而已!〕



〔我会反省的。〕



〔我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奇耻大辱,这个怨恨是我想忘也忘不了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尚隆在帷湍转身后,趁他看不见时,故意双手合十祈祷。朱衡不禁深深叹息,内心想着"陛下是真心反省吗?"。



〔陛下对自己应有的立场到厎是做何想法?国王是一国的帆椲,身为统治百官且理应做为模范的您,再如此放荡下去,叫微臣有何颜面去面对雁国万民。〕



〔没错、没错!〕



一直待在尚隆身旁且面无表情的男子开口说话。



〔看看他还张大嘴巴合不拢的蠢样,令人想到得为这种愚主效命的自己还真是可悲。〕



〔醉狂,连你也开口骂人?〕



这名有着一身褐色肌肤,身材矫小瘦弱的年轻男子,名成笙别字醉狂。是掌管军事的司马,也身兼负责保护国王的侍卫长之职,也就是大仆。枭王曾说过,成笙的智谋及武技可比禁军将军强上百倍。而当成笙因向枭王进谏被捕时,枭王因怜惜其才而不忍杀之,故将其幽禁。当枭王?#123;崩后,诸官皆劝成笙走出牢狱,但成笙却执意坐于牢中。成笙认为自己是因国王下令而下狱,除非有国王的赦令,不然至死都不出牢狱。就这样,成笙在新王下令赦免前,已足足在牢中静坐近五十多年。



〔还有,请不要用您擅自取的别字来称呼我。〕



〔你不喜欢吗?〕



〔那还用说!〕



相对于成笙一脸严肃的表情,帷湍则是投以怨恨的视线。



〔你还算好,那我怎么说,我竟被取叫"猪突"!〕



能被国王亲赐别字,对臣下来说可是莫大的光荣。但如果亲赐的别字是如"猪突、无谋、醉狂等"此类,很难从中想象是何种光荣。再另外一提,尚隆将身为宰辅的麒麟六太,赐名别字"马鹿",因为麒麟像马又像鹿。但这些别字就只有尚隆一人喜欢,得知其含意的本人皆不愿领受。



帷湍扭曲着一张脸,不停喃喃念着"气死我啦!"。



〔这家伙只能用轻佻浅浮来形容!〕



〔骂他、再骂!〕



这时,三人一起往身后看去。



〔台辅您也同罪!〕



面对突然转向自己的冰冷视线,六太急忙合起双手,缩缩自己的脖子。



〔我又没有参予赌博。〕



〔那么,在您跷掉朝议的这段时间里,您是到那去了?能说与微臣听吗?〕



看着朱衡紧迫盯人的表情,六太脸上浮现笑意。



〔──我去视察,看看国家复兴到何种程度。〕



〔那么,就让微臣听听您视察的结果。〕



〔这──个〕



〔说出来就会卖主了。〕



六太喃喃念了念,将视线看向尚隆。



〔你自己也是到处乱跑乱玩吧!开什么玩笑,?#123;什么就我被啐啐念!〕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没跷掉全部的朝议吧?〕



〔这事不用你管──〕



〔你知道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吗?〕



〔虽然相似,但以字义上来说还是有五十步的差距对吧?〕



砰!朱衡用力拍打桌面。



〔请二位现在认真听微臣所说的话!〕



尚隆举起双手,口里念着"我知道了"。



〔我会好好反省的,也会认真处理政务。──这样总行了吧?〕



〔您是真心的吗?〕



〔西边传来某些骚动的臭味,我就暂时待在玉座上享受享受吧!〕



四人一起朝着尚隆看去。



〔──西边。〕



尚隆笑了笑。



〔是说元州。〕



帷湍转身四处张望,接着遣去闲杂人等,在确认四下无人后说道。



〔这个是〕



〔这是我自街上听来的传闻。元州近来常有人进出关弓,隶属于元州州师的士兵们,每个月都来好几次。去妓院里出手也相当阔绰,来的时候都两手空空,但回去时总是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他们来关弓做什么?〕



〔元州既没有粮食问题,另一个就是武器没错吧?〕



朱衡说了句"可是"后,微倾着头。



〔如果是为了武器而前来关弓采买,这在关弓难道不会引起话题。〕



尚隆笑着看向成笙。



〔别忘了,关弓可是王师的兵器库。〕



成笙的双眼瞇起。并非管理兵器库的武官让武器流出。枭王在位时,收集于兵器库里的兵器多到无法计数。所以后来才会有把兵器库里的兵器拿来变卖,进而充实国库的做法。由于之前变卖的数量过于庞大,以致于兵器的价格一落千丈。而今兵器库里的武器仍是堆积如山。



〔可是,元州州侯他〕



听到朱衡的话,帷湍点了点头。



〔元州州侯惧怕枭王,也怕枭王死后会被人民报复,更怕被王上罢免而隐居于内宫不肯出来。还有人传出他因此而生重病的传闻。〕



〔穷鼠怕猫,那种只会逢迎的人不用畏惧。听说目前是由令尹发号施令。他好像是元州州侯的儿子──叫斡由是吧!〕



帷湍瞬间哑口无言。



〔您知道的还真清楚。〕



〔只要混进里城,就可以自人民的谈话中,得知到不少情报。你们可别小看这些消息。〕



看着帷湍深受感动的模样,朱衡轻叹口气。



〔请容微臣说句话,王上。〕



〔什么事?〕



〔您既然身为国王,就不用特饨档较陆纾祆度嗣裰校驶间谍般四处打探消息!〕



尚隆莫可奈何的朝着天花板笑着,六太却站起身离席。



〔怎么了,六太?〕



六太走出房间回过头。



〔我不想加入你们所讨论的话题,我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