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三章 Radio Head(2 / 2)




“对了,中校,这个小鬼要怎么处置呢?”



正当年轻人不满地发着牢骚的时候,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背后。刚才那个大汉将霰弹枪的枪口顶在了“操偶师”的心脏部位,向上司请示着命令。



“这个家伙看上去似乎是电脑工程师,而且他并没有什么武装。我们要不要将他关押起来,然后加以审问呢?”



“我们不需要俘虏。”



刀疤脸的男人的回答非常简短。他望了望年轻人,又望了望大开着的集装箱,然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你将他处理掉吧,队长,不要留下一个目击者。”



“哎呀呀,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操偶师”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事情似乎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他首先动了动他那纤细的手指,准备将“丝”埋进背后的大个子男子身体里面——就在这一瞬间——



“请你杀了我……”



这嘶哑的声音虽然微弱得难以听清,但是现在却如同一场风暴般将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在一大堆木箱的后面,一个如同幽灵一般浮动的影子缓缓现出了身姿——那并不是又一名男子。而是身上穿着纯白色长裙的女子。



“求求你们……杀了我……请你们……杀了我吧……克劳德……”



“……不……不可能!弗朗索瓦丝?!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些男子们都呆呆地望着这名嘴唇苍白、微微地呻吟着的女子。除了“操偶师”以外,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但是,在这些人中,神情最为激动的就是刚才一直悠然地拿着短筒机关枪的刀疤脸男人——克劳德,以及因为“魔术师”的死而变得脸色苍白的杜普雷。



“不……不行!弗朗索瓦丝……你不能来这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路易!弗朗索瓦丝不是已经在那次事故之中死掉了吗?……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还活着!”



克劳德对发出尖厉叫声的中年男子大声怒吼道。他的表情仿佛亲眼见到了活死人一样,嘴里发出了粗重的喘息。



“没错,她在那时的确已经死掉了……刹车失灵,结果在拐弯的时候发生了事故……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活了过来?!”



“杀了我……请……把我杀掉……路易……克劳德……”



正当那些男子们发出了惊恐的声音的时候,白色衣服的女子如同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一般慢慢地向他们接近。如同坏掉的收音机一般嘶哑的声音从她那发紫的嘴唇之中传了出来。



“杀……杀了我……克劳德……求求你……”



“不……不要!你不要走过来!”



女子如同要拥抱自己亲爱的人一般向克劳德伸出了双手,但是克劳德的眼睛却由于惊恐而睁得更大了。他又惊又怒地咆哮着,从嘴里喷出了大量的唾沫。



“不……不要过来!是……是我的错!……不要再过来了!”



“住……住手,克劳德!”



在这一瞬间,两名男子几乎同时动了起来。克劳德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口,而杜普雷则飞快地冲上前去——随着一声枪响——



“我……我的妻子……”



布满了裂纹的眼镜掉在了地板上,摔得粉碎。但是,中年男子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努力地转过头来,这样说着。随后,血从他破裂的心脏喷涌而出,一直涌到他的口腔里面。他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我的妻子,就拜托你了……”



“——快来这里!夫人!”



正当克劳德呆呆地举着手枪的时候,“操偶师”迅速拉住了女子的手,同时大声喊道:



“快点跟我来这边!”



“——糟、糟糕!别让他们逃掉了!快点开枪杀死他们!”



大个子的队长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向同伴发出了命令。“操偶师”听到了他的声音,便暗暗向“线”发出了指令,让队长举起的枪口发生了轻微的位移——当他扣动扳机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刚要举起步枪进行瞄准的士兵突然被子弹打飞了头颅。



“什……什么?!”



“操偶师”的背后传来了充满了惊慌和愤怒的叫声。但是他丝毫不顾及这些,只是飞快地奔出了船舱。



他握着如同冰块一般晶莹白嫩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台阶,来到甲板上。然后他继续沿着船舷快速奔跑着。似乎那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所有的乘客干掉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如此夸张地进行大规模的行动。既然如此,他必须尽快地逃离这里才行——



“……什么?”



“操偶师”在船舷上飞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刚才排列在那里的那些救生艇,现在居然一只不剩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是奇怪啊!……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你在找救生艇的话,还是放弃吧,因为我早已将它们处理掉了。”



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令人联想起那些将猎物逼入绝境,然后冷冰冰地举起枪口的猎人。随后,迅速逼近的军靴声,以及子弹上膛时发出的无机的金属声同时响了起来。



“在歼灭战之中,切断敌人的退路在战术上是非常典型的做法……好了,你还是快点将那个女子交给我吧,小家伙。”



“……什么?你说让我把她交给你?”



面对着刀疤脸男子——克劳德举起的枪口,年轻人只是用轻蔑的眼光望了望,随后露出了一丝嘲笑的表情。另一方面,他的手仍然握着女子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搔了搔垂落在额前的头发。



“这是不可思议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干掉这个女子才追上来的呢!……不管怎么说,她也算你杀人的证据了吧?你本来想制造一场车祸,让博士死于非命,但没想到却将她卷了进去成了可怜的被害者。可是,你却不打算在这里将她杀死,难道说,你喜欢她吗?莫非你爱上了朋友的妻子吗?”



“……你说什么?”



听到了年轻人的话语,刚才巍然冲着对方的枪口现在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刚才的克劳德表情严肃,使人想起钢铁的雕塑,但是现在他却表情狼狈而扭曲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混蛋……路易到底告诉了你什么事情?”



“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只不过是稍微推理了一下而已。这么说来,莫非真的是这样的吗?”“操偶师”的手指尖在微微地颤抖着,那是因为他正在将肉眼无法看见的“丝”放到空气中。同时,他故意在脸上显露出了恶作剧般的表情。他抬了抬下巴,指指在自己身旁仍然在面无表情地嘀咕着什么的女子。



“刚才我听了你和博士的对话,觉得有点奇怪啊!你不是说她是因为‘刹车失灵,在拐弯发生事故’的吗?但是,在我读的报纸上面,事故原因可写的是由于开车人打瞌睡而造成的事故啊!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事故是因为刹车故障引起的。如果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那个人肯定就是造成了这个事件的元凶……中校……看来杀掉她的就是你吧!?”



“不是的!那真的是一件不幸的意外事故!”



面对着冷静地微笑着指出了自己的罪过的年轻人,克劳德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反驳着。他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但是他仍然拼命地大喊道:



“我想要杀的人其实是路易才对!那个家伙依靠自己的地位,将



弗朗索瓦丝从我的手里夺走……但是,他们结婚之后,他对妻子就再也不管不顾了!……这个混蛋!”



“可惜,十分不幸的是,被你设计的事故所伤害的人,并不是杜普雷博士,而是他的妻子……”



年轻人这样说着,又充满感慨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正悠闲地舔着嘴唇,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那危在旦夕的性命,而是对眼前上演的这场复仇剧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你不但没能将自己的恋人从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来,反而不小心将她的性命夺走了,对吧,加纳中校?”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没有杀掉她!那只是一个不幸的事故而已!……而且,还有,弗朗索瓦丝不是好好地活在那里吗?”



克劳德的声音虽然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着,但是他的枪口却无比准确地瞄准了“操偶师”的前额。他激动地摇着自己的那张刀疤脸,大声喊着:



“快点,你这个小鬼,把她交给我!只要她安全的话,我就会保证你一条性命!”



“只要她安全的话?啊,这恐怕有点不太现实吧?”



“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因为她现在已经……死掉了,不是吗?”



“操偶师”的话音刚落,他便将手放在了女子的外套上面,猛地向下一扯。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女子的大衣被撕裂了——克劳德看到了从下面露出来的一切,他那有着刀疤的脸突然大大地歪曲了:



“这……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



“的确,杜普雷博士似乎的确是一名天才……因为居然能够使死人真正地复活过来。”



在充满了大量冷却剂而非常沉重的外套下面,是女子那白色的肉体,以及缝合在上面的形状复杂的电线和管道,另外还有些用途不明的机械零件。“操偶师”望着这些东西,不禁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在女子那被切掉的左侧乳房下面,有一个充满了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她的心脏正在那里面不停地跳动着。另外,她那断裂的颈椎和脊椎上被植入了无数的电极——“操偶师”仔细地观察着这一切,随后用同情的口吻对眼前那名看上去正在感到恶心的刀疤脸男人说道:



“而且,杜普雷博士对她的爱似乎是十分真挚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一心只想着能够将她的生命拯救回来……当然,他的妻子似乎并不像她的丈夫那样想让自己重返人间啊……”



〈杀了我吧……〉



由于在血管中流动着的防腐剂的缘故,女子的嘴唇总是青紫色的。现在,她又在缓慢地张开着那两片嘴唇,慢慢地重复着简单的文字。她那空虚地望着前方、一眨也不眨的双眼如同暗黑的镜子一般映照出了克劳德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好冷啊……这里……好冷……求求你们了……杀了我……谁都可以……杀了我吧……〉



“为什么会这样……”



克劳德望着眼前这个呆然地重复着同样话语的女性,仿佛感到了一些若有所失,他进入了短时间的僵直状态,什么也说不出来,手中握着的枪身也在剧烈地颤抖着,现在,这个人似乎已经忘记了眼前的“操偶师”的存在。



“……唔!可恶——!”



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怒吼声,与沉重的枪声同时响了起来。无数的子弹穿透了那个活死人的身体,与此同时,被从身体上击落下来的头颅也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面,发出了粘腻的声音。



〈终于……可以死了……终于……〉



“弗朗索瓦丝……”



在甲板上面滚动的头颅发出的声音渐渐地越变越小,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克劳德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动也不动。声音最后终于消失了,克劳德的脸色变得如同死人一般,低声自语道:



“不管谁怎么说,我都是爱她的。我不想让她落到任何人手里……特别是路易这种人……与其将她交给这种人……还不如这样来的痛快……”



“哇!真是令人敬佩的气概啊!……不过,不管怎么想都可以,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自由的。”



当男人全身脱力地木然站在那里时,“操偶师”只是狡黠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去。虽然在最后的最后稍微享受了一点点的乐趣,但是这对于他来说还是不太足够。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刚才那场惨剧发生的现场。



“站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正当年轻人开始迈开步子的时候,拉动枪栓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他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刀疤脸的男人正带着如同幽灵一般的表情,向自己举起了枪口。



“……你是不是把准星对错人了?如果想把谁的头打爆的话,那就拿你自己当目标好了,中校。”



“是啊,干掉你之后,我就会那样做。”



面对着不耐烦地耸起肩膀的年轻人,军人表情认真地回答道。他似乎毫不怀疑自己的正确性,充满自信地说:



“既然弗朗索瓦丝已经得到了安息,我就必须保护她的名誉。而且,不管怎么说,看到了XAM的人是绝对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



“哎呀呀……真是让人头疼呀。”



面对着对方那自以为是的发言,“操偶师”似乎打心眼儿里感到为难,不断地用手挠着头。人们常说,插手管别人的三角恋爱是愚者的所为,看来果然自己这次惹上了场大麻烦。



“真是没办法……那么,我就陪你玩玩吧。真是的,我居然会……咦?”



“中……中校!”



听到了甲板上响起的军靴的轰鸣声与粗大的叫喊声,“操偶师”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下来。他回过头去,看到刚才那名大个子队长正大喊着向这边跑过来。刚才的“丝”应该已经溶在了他的体内,但是他现在的脸色却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在他的背后,跟随着几名全身沾满了血污的士兵。他们都和大个子队长一样,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中校!不……不好了!那……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突然自己动了起来!亨利和吉恩的小队全部被消灭掉了……”



“你说什么?那个东西?”



克劳德难以掩饰住自己那惊讶的表情,他猛然回过头去,向部下询问道。尽管如此,他毕竟还是个职业的军人,看到部下那恐怖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板起了脸,向他们大喝道:



“报告得再准确一点,队长!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X……XAM!”



“什么——?”



惊愕的士官似乎还想要让对方将情况报告得更加详细一些,但是,从他们脚下响起的轰鸣声遮住了他的声音,使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也许已经没有这种必要了。因为他想要对方报告的那个东西,现在已经冲破甲板,从他们的下方钻了出来。



“X……XAM……为什么?”



IV



地板被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一眼看上去,仿佛是一只钢铁蜘蛛用丑陋的姿势从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但是,这东西绝非自然存在的生物。总长接近四米的巨大身体,发出昏暗光芒的全钢质外壳,以及可怕地旋转着的格林机关炮台——XAM的巨大身体出现在了甲板上。它那如同蜘蛛脑袋般的摄像机在缓慢地旋转着,同时,从它外部的扩音器传出了混杂着噪音的声音。



〈死……死不了……〉



这声音仿佛在冥界入口中彷徨的死者发出的呜咽声一般。最开始非常细微模糊,还时断时续,但是,声音渐渐变大,最后成了尖厉的惨叫:



〈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



“哇!?”



队长的惨叫声与女子的厉嘶声同时响了起来。随着一声如同电锯启动般的声音,格林机关枪中喷出了一道长长的火舌。十二点七五毫米机关枪子弹可以将普通的装甲车毫不费力地变成一个蜂窝。当令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甲板四周响起的时候,包括大个子队长在内的那些士兵们在举枪反击之前就被子弹打成了染血的肉块。吹来的海风中夹杂着十分难闻的血腥味。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发出了惨叫的,是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观望着这边发生的惨剧的那些乘客们。突然出现的怪物以及这怪物所散播的死亡的种子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虽然士兵们发出警告,企图制止他们,但是他们已经什么也不顾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像下雨天的蚂蚁一般四散而逃——但是,多足战车却以更快的速度将炮台转了过来。甲板上被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弹孔,子弹仿佛魔神的利剑一般向四散逃命的人群无情地横扫过去,断裂的身体散落在甲板上面。随后,枪口再一次向上方转了过去,将觉察到异变正准备掉头的飞船从正面彻底击穿了。



“这……这声音是弗朗索瓦丝?!这不可能,她不是已经……”



飞船的气囊被打开了几个大洞,随着一声震颤的爆炸声,巨大的飞行工具变成了一个火球。克劳德望着头顶上的耀眼火光,听着巨大的轰鸣声,只是呆呆地喃喃自语着。这名军人现在竟然如同在做白日梦一般目光迷离,分辨不清状况。突然间,他终于恢复了意识,抬起视线向一直冷着脸站在一边,用手托着下巴的“操偶师”走了过去。



“快……快说,你这家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东西为什么会动起来?!”



“嗯,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只不过是我的推测……”



“操偶师”用认真的语气回答着对方。现在,他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然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实际上,他是在拼命地忍受着要抱着肚子痛快大笑一场的冲动。



年轻人抬了抬他那尖尖的下巴,示意对方望向那只蜘蛛。现在它正如同一头野牛般冲进了四散奔逃着的乘客和士兵们之中,用它那红色的火舌以及巨大的身体大量制造着可悲的牺牲品。



“你的恋人的大脑由于事故而受到了严重的、不可修复的损伤,是吧?杜普雷博士虽然很想让自己的妻子复活,但是他也无法将她的脑部修复成原来的样子。所以,他便开始在外部寻找头脑的代用品……总之,因为在当时,能够让他达成这个目的的高性能人工智能就在他的身边……”



“XAM的管制系统吗?!是吗?怪不得路易一直和那个怪物寸步不离,带着它四处逃跑!原来是因为弗朗索瓦丝在那里面……”



“就是这样的。但是,也许使用替代品的部分只有她的记忆,所以,正确地说,应该是她的灵魂的一部分被复制到了那个机器的里面。”



克劳德似乎没有用心去听年轻人那邪恶的演讲,不,即使他听到了,也会装出没有听到的样子来的。他无力地放下了手枪,空着双手走向了摇晃着的甲板的另一边。在那里,正在用女性的声音哭叫着的怪物依然在大量制造着横飞的血肉,以及可怕的死亡。男子毫无惧色地走到了那个怪物的面前。



“弗朗索瓦丝……你现在很痛苦是吗?”



克劳德此时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柔和,令人不敢相信那是从一名无情的军人口中发出来的。克劳德向前伸出了两手,似乎想要拥抱自己的恋人。他保持着这种姿势,向多足战车慢慢地走了过去。



“弗朗索瓦丝,你好可怜啊……”



〈死不了……死不了……〉



那如同蜘蛛头颅般的前方摄像机转向了正在向这边走来的男子。机器发出了无机的声音,同时脚部的转向器开始运转,将巨大的身体朝向了克劳德这边。但是,这名男子却满眼含泪,毫无畏惧地走向这名自己曾经深爱过,又亲手夺去了生命的女子的前方。多足战车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流畅动作移动着它的脚,向这边行进过来,但是,克劳德只是用严肃的表情抬头望着机器,再次温柔地低声细语着。



在这一瞬间——



XAM的脚突然停了下来。



的确,它的前脚突然在空中停了下来。



要是它停住脚步的动作再延迟两秒的话,克劳德的身体肯定已经被超过十吨的重量压得粉碎了。那布满了金属管道以及动作调整器的巨大的脚就停止在了他的头顶上,甚至接触到了他的头发——但是却纹丝不动地停在了那里。



也许这是由于神灵哀怜这不幸的灵魂,或者是由于天使被这不畏惧一切恐怖的真挚爱情所感动,而创造出来的奇迹吧——眼前的这一幕美丽的,简直如同宗教画一般奇异的场景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在这神圣的静寂之中,克劳德伸出手去,摸了摸战车的躯体,随后用充满了爱怜的语气低声说道:



“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还是你……我爱你。咱们一起走吧。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咱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弗朗索瓦丝……”



男子的爱情是真挚而无须怀疑的。并且,假如没有人打断的话,这真心的告白也许会永远地持续下去——要不是这钢铁的脚突然落了下来,将他的脑髓完全破坏掉了的话。



“……哇啊!肯定是当场毙命呀!”



男子的头部被多足战车轻而易举地踩烂,只有他的身体在战车的脚下不时轻微地痉挛着。另一方面,战车再一次恢复了活力。对于已经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团肉块的男子,它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它将脚从血液和脑浆之中抽了出来,再次进入了战斗状态。



“啊啊,真是令人辛酸的场景啊!……虽然将她变成这副模样的是博士本人,但是,说到底制造了这起悲剧的人,还是中校你自己啊!就算这样的人对自己说‘我爱你’,普通人也会生气的吧?”



〈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正当“操偶师”沉浸在感伤之中的时候,多足战车再次开始了死亡的行进。现在,杀戮的利剑又一次垂在了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的武装集团以及那些满心恐怖地活着的乘客们头上。



“哎呀……难道完全失控了吗?”



“操偶师”望着将四散奔逃的人们一一踩烂,或是用机关枪无情地扫射着的战车,不禁这样轻声嘀咕道。当然,在这段时间里面,他一直都在用那如同钢琴师一般纤细的手指,以令人难以察觉的动作暗暗地将“线”植入周围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虽然不管死多少人都不会使他感到担心,但如果船被搞沉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因为他这个人十分怕冷。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游泳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体验的事情。



“虽然我并不太想做这种事情……何况现在这种麻烦事应该由‘魔术师’来负责处理吧?”



年轻人这样低声自语着。在他的身边,那些“人偶”开始活动了起来。



这些肉块仅仅在几分钟前还在活生生地说着、笑着、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的被打爆了头颅,有的被钢铁的脚踩碎了全部的内脏。但是,“线”所发出的模拟信号仍然传导到了他们那被撕裂的肌肉以及被折断的骨头里,于是他们便忠实地依照着命令的要求,开始处理交于他们的任务——死者们默默地站在了多足战车的前方,挡住了它的去路,并且将手伸向了那巨大的身体。他们用已经断裂了的肌肉,开始从车体的下方向上爬去。



当然,XAM根据自身的防卫程序用枪弹的暴风雨将接近的敌人全部炸飞了出去。不过,已经死去的人是不会感到恐怖的。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了一半,他们还是如同一群奇怪的虫子一般贴在车体上面,用手指抓住了装甲上的细微间隙,企图要将铁板剥离下来。看起来,这只钢铁的巨兽只有束手无策地被这些死者们慢慢地蚕食掉,但是——



“哇!”



突然,满脸无聊地观望着这令人发指的情景的“操偶师”突然将脸转了过去。



原来,一道如同闪电一般的光芒突然在XAM的周围炸裂开来。这一瞬间,“操偶师”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雪白。虽然数秒之后,他的视觉开始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但是在刚刚恢复了色彩的视野里,他发现那些刚刚缠在多足战车周围的“人偶”们现在一个个地掉落在了地上。并且,所有的“人偶”都已经被高度炭化,再也无法恢复人形了。



“哇!果然厉害!……这就是电磁网吗?果然是‘一网打尽’啊!”



年轻人闻到了一股焦肉的气味,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还在揉着自己的眼睛,因为它们还没有恢复正常。但是,当他看到将那些“人偶”们全部烧成灰烬的多足战车改变了方向,向这边移动了过来的时候,不禁缩了缩脖子。



“哎呀,看来我不能光在这里表示钦佩了……那么,接下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现在,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将“线”植入周围的死者身上作为盾牌了。而且,这些死者都遭受了非常严重的破坏,并不适合操纵。但是,他仍然竭尽全力将“线”植入了几具比较完整的尸体之中,然而——



“哎呀……难道说已经来不及了吗?”



虽然他好不容易才操纵几具尸体站起了身来,但是钢铁的猛兽却非常轻松地将它们的身体踩得稀烂,然后继续加快速度向这边冲了过来。就在“操偶师”露出了罕见的认真表情的这一刹那——



“MPH-ARSL-GAIOL,在伟大而卑微的虚无之名下,吾以祭品之血,召唤永恒之烙印……”



这声音似乎并不是从附近,而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或许是从遥远星辰的彼方,又或许是从深深的海底传来一般。



“通告汝等,堕落的天使们啊!吾以无辜祭品的生命之水,将这契约刻印于这浮舟之上。如是,彼之无名者,自将依照太古之契约覆灭吾敌——出来吧!‘巴弗米特之刻印’!”(译注:Baphomet是羊头恶魔,名字据说来源于基督教视为敌人的穆罕默德)



在这一瞬间,XAM的巨大身体闪现出了红色的光芒。



不,并非如此。原来,在步步逼近“操偶师”的多足战车的脚下,突然涌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的源头来自甲板上面一个奇妙的圆阵。不知道什么时候甲板上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圆阵。而描绘出这圆阵的,正是刚才那些凄惨地死去的死者们的鲜血。它如同一条鲜红色的大蛇一般缓缓地蠕动着,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奇怪而复杂的圆形魔法阵——这简直就是用来捕获猎物的陷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从XAM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个浑浊的惨叫声。虽然钢铁的车体里面并没有血液流动,但是,在扩音器传出的惨叫声中,却明显夹杂着液体喷出的可怕声音。



然而,接下来在车体上出现了更加异常的现象。当这个圆形魔法阵从地板上渐渐浮出的时候,多足战车的车体脚下就如同被死者的执念包围住一般被圆环渐渐地覆盖住了——不,仔细观察的话,原来多足战车的车体上,从和甲板接触的部分——脚底下面开始,渐渐地生出了红色的铁锈。但是,即使是普通的钢铁,按理说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生锈。何况这种特殊钢材制成的装甲板肯定都进行过防锈处理,是绝不可能生锈的。然而,在数秒钟之内,XAM却真真切切地被彻底染成了血的颜色。一股铁锈所具有的特殊气味传到了“操偶师”的鼻腔之中,使他感到一阵发痒。同时,被铁锈完全吞噬掉的巨大身躯轰然地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吗?〉



扩音器也已经有一半被埋在铁锈之中了。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的……这样我就能死了吧……这样……这……样……〉



“声音”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终于完全地消失了。同时,外部的摄像机也无力地垂了下去。虽然可能是个偶然现象,但是却不能不让人联想起一个刚刚断气的巨大猛兽。然而,“操偶师”却用充满了厌恶的眼光望着这一切,同时在心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低级趣味的做法……肯定是你吧,‘魔术师’?”



〈……你总是说我低级趣味啊……〉



苦笑从年轻人的脚下传了出来。当年轻人那褐色的瞳孔向下望去的时候,他自己的身影已经奇妙地发生了变形,随后,暗黑的影子从地面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的‘巴弗米特之刻印’其实就是电解腐蚀——利用一种金属之间的电位差以及硫磺的泄出而进行的一种十分精巧高雅的‘魔术’。但是你居然说这是‘低级趣味’……而且,我怎么说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至少在表面上应该表现出感谢的样子吧,‘操偶师’?”



“如果你想让我感恩的话,我劝你还是再选择一个更恰当的时机为好。”



面对着从黑暗中涌出来的黑衣绅士,年轻人表示了自己的一点抗议。他将自己大衣上面沾染的血迹给对方看了看,同时撅起了嘴唇,用略带责难的口气说道:



“这件大衣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啊,要是你能够用你的那些戏法将这些血迹弄掉的话,我将会从心眼儿里感谢你的!”



“请你不要说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我不是经常对你说吗,我的‘影子’——虫洞是不能无限使用的。其实,虫洞就是一种超小型的微型黑洞而已,而且,在量子的世界之中,有很多非常麻烦的法则支配,比起宏观的世界来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你说得倒好听,可刚才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我,自己却躲在一边偷偷享受着不道德的喜悦吗?刚才你出手的时机让我觉得有一些颠倒轻重,而且还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呢。”



虽然自己的同僚非常诚恳地为自己的行为添加着正当的理由,但“操偶师”却只是冷冷地观望着他,然后恶作剧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随后,他的视线突然转移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块生锈的钢铁上面。



“不过,她最后是快乐地死去的吧?……也就是说,这样的话,这个故事的结局还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喜剧了?”



“的确是一场喜剧,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对这场喜剧感到有些不满呢,‘操偶师’?”



在他们的身边,那些仅仅在几分钟之前还在歌颂着生命的人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凄惨的残骸,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些被枪弹变成了一团烂肉的身体,那些被烧焦了的脏器,那些虽然被切断,但受到“线”的力量的控制,仍然在蠕动着的四肢——黑发的绅士小心地走在这血肉之泥泞之中,尽量使自己不踩到这些人的遗骸。他前进的方向是无力地摊倒在地上的XAM。“魔术师”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根细细的香烟,安静地点上火,用低沉的声音咏叹道:



“‘所谓的死亡,严格说来,其实是人生的最终目标。’——莫扎特。不过,虽然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最后她终于能够得到安息,而我们也能够继续这次虽然无聊却也安稳的旅行了。我们大家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要不要回到酒吧,再喝几杯庆祝一下呢?……哎呀?”



嘴里吐出浓重烟雾的“魔术师”突然将视线转到了脚下。



他用那双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观察着被染成了红色的钢铁残骸,没过多久,他转过头去,向着自己的同行者说道:



“啊,不好了,‘操偶师’……看来我必须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了。”



“哎?怎么了?”



“这个……现在我们还不能对一次安稳的旅行抱太大的期望。因为——”



〈机体损伤超过百分之九十——〉



正当“魔术师”平静地宣告着的时候,一个机械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语。这声音和刚才暴走时发出的疯狂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发出这声音的并不是已经得到了死亡的新娘,或是她的亡灵之类的东西。刚才已经停止了动作的摄像机突然开始小范围地旋转了起来,黑发的绅士仍然伫立在那里,脸上显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与此同时,美貌的年轻人正从他的后方朝他走过来。这一切都被映照在了摄像机的镜头里面。



〈从现在开始,为了保护本试制机体的机密,将切换到自爆模式。半径一百米以内人员立刻以最快速度撤离,并做好防爆准备。再重复一次,本试制机体……〉



“……喂,伊萨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似乎机器已经恢复了正常了吧——也许在OS里面的虚拟自我消灭之后,他内部的正常程序开始启动了……”



“不,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能不能将这个爆炸系统解除呢?如果在这种地方爆炸的话,说不准这艘船会被炸沉呢。”



“对于这件事情,我也完全表示赞同。……但是,咱们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魔术师”扬起了一边的眉毛,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随后有稍微动了动他的身体——他想要挪动一点地方,好让自己的同行者看清楚自己身后的状况。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的后面,一个安装在多足战车的车体下部的电子板已经开始了倒计时。一瞬间之后,液晶屏幕上显示着的数字全部变成了零。



接下来就是一阵猛烈的爆炸。



V



船体被折成了两段,慢慢地沉入了水中,冬天的海水中卷起了巨大的漩涡。在被引燃的燃料发出的爆炸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尖厉的惨叫。也许这是好不容易才在刚才的惨剧中活了下来的乘客们发出的临终惨叫吧。因为没有了救生艇,所以也许这艘船上的乘客一个也无法生存下来。那些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到海里的人也将面对冬季海水的冰冷,不知道他们能否支撑十分钟以上呢。



“啊啊!船炸成那样,恐怕是不会有幸存者了!……喂,伊萨克?这次的骚乱到底算是什么呢?”



“这是三名男女之间超越生死的纯洁爱情带来的一场悲剧——”



“魔术师”将一根细烟卷夹在手指之间,安静地说道。他一边望着在飞舞着的雪花之中,缓缓地飞上天空的轻烟,一边补充道:



“如果要给这个故事加一个标题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是吗?纯洁的爱情……”



“操偶师”似乎对这个快乐的玩笑感到十分有趣,不禁在喉咙中嘀咕了一句。他们现在正站在海面上——用脚尖踩在泛着波涛的冬天的海面上——吃吃地笑着。



“喂,‘魔术师’,你知道你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种表情吗?我直到刚刚才知道,原来你也明白‘爱’这个东西的概念啊!”



“你可真失礼啊!我也同样拥有人的心灵呀!爱这种最基本的感情我当然是理解的了!”



“难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在试管中用碳水化合物和过氧化氢进行反应生成的东西可是不能被称为‘爱’的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操偶师’,你是不是误解了——把我当成一个重度的反社会性人格所有者,或者是快乐型的连续杀人狂啊?”



“我哪儿会那样想啊?这样的话,岂不是对那些连续杀人狂太失礼了吗?不管怎么说,那些家伙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个世界毁灭掉,对吧?”



“话倒是可以这么说……但是,就算你否定了我的判断,我的心里还是不太安宁,真是令人奇怪的事情啊!”



虽然“魔术师”非常想反驳对方的话,但是由于“操偶师”的发言实在是太过正确了,他感到自己无法挑出任何可以反击的地方——他显得有一点踌躇,随后将细细的烟卷扔到了脚下。



他们现在正立在海面上——正确地说,是立在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块金属的平面上面。“魔术师”将脚下的烟头踩灭,伸出了手指了指不远处那艘已经几乎完全沉入水下,仅剩下一个船头的客轮。



“还有,你看那艘船。的确,我的敌人们总是给我加上一些莫须有的污名。比如恐怖分子之类的,但是,就连我都决不会去杀那么多的人……而且,这种漂亮的手法,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要杀掉这么多的人的话,事前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制定一个精密的计划的。”



“对吧?但是,他们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而且毫无恶意地便完成了如此庞大的一个工作,有一句话说得好,‘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份无私的爱,就能够带来比数万起阴谋诡计更巨大的不幸。’”



“这又是谁的格言呢?”



“我的。”



“魔术师”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对方,随后轻松地打了声响指。两名男子的身体开始向上浮了起来——不,不是浮起来。而是在一个海面下潜游着的什么东西,将两名男子驮在背上,正在慢慢地向水面上浮。



原来这是一个被涂成了绯红色的全金属制的物体。一眼望去,它的形状让人不禁联想到一个巨大的回旋镖。它那全长超过一百米的船体的中央部分有一个缓和的弯曲,从整体上看来,它的全身线条非常平滑,就如同一只生物一般。从形状看来,恐怕它并不能被称为一艘潜水艇,看上去反倒是和据说存在于“大灾难”之前的世界中的那种全翼机非常相像。



〈阁下,现在,本舰将进入潜水模式。〉



“赤色男爵”——舰艇的舱口盖子上刻着舰艇的名称。一个生硬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这名女性似乎是在通过通话器在和他们进行着对话,她现在正催促两名男子迅速进入舰舱。



〈请二位尽快进入舰艇内部。三分钟之后,我们将以战斗深度离开这片海域——直接前往基尔军港。〉



“明白了,斯克切尼上尉……啊啊,对了,不是还有一些客人们吗?他们已经到达了你们这里了吗?”



〈您说的是派遣执行官们吗?我们已经在维也纳市内发现了他们之中的数人的行踪——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沃格威蒂伯爵夫人所设下的引诱陷阱。〉



“原来是这样。但是,这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那么,‘操偶师’,咱们先进去,然后接着刚才聊吧。这里稍微有一点冷。”



“明白了……啊,对了对了。我有一件事情还想要问一问。伊萨克,既然你已经叫‘红色男爵’来接应我们了,那么咱们刚才为什么还要在那艘船上悠闲地度假呢?”



“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啊……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你看看这个。”



“魔术师”一边钻进了船舱,一边用严肃认真的表情望着对方。他不知道从什么拿出了一个装满了白葡萄酒的瓶子,握在了手中。



“这‘苍白的新娘’可是‘独身者的骄傲’上面原产的品牌啊!只有坐上了这条船的客人才能够品尝到它的滋味……唉唉,既然那艘船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那么这瓶酒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后一瓶了吧……”



“伊萨克……你这人啊……”



面对着不断啧啧感叹着的同僚,“操偶师”努力地抑制住心中那想要把他扔进海里的强烈冲动,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知道说教也是没有用的,但是仍然再次张开了口。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不要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



“我也想说一句,我从来就没有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过——但是,如果说我将个人的兴趣与工作融合在了一起的话,我承认是这样的。”



“啊啊,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嗯?”



“操偶师”正准备在船舱盖盖上之前,最后再看一眼外面的景色,但是他突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个是……”



豪华客轮现在已经消失在海面上了。冬天的大海将巨大的轮船以及一百多条性命全部吞噬了进去,现在只有飞舞的雪花安静地降落在昏暗的海面上。——但是,“操偶师”出神地凝望着的,并不是这寂寞的风景。



一名女子正站立在海面上。



虽然从这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可以发现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子。而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大衣——不,是薄薄的白色的婚纱。



“操偶师”陷入了少有的沉默之中,他只是默默地望着那里。而与此同时,女子正用略带悲伤的眼神低头俯视着将客轮吞进腹中的大海。正在这个时候,一阵狂风夹杂着雪花吹过了海面——这一瞬间,年轻人不禁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名女子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她便如同一场海市蜃楼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突然听到“魔术师”的询问,“操偶师”连忙转过头去,摇了摇脑袋,随后优雅地伸出了手。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昏暗的夜晚,他居然能够看清楚如此遥远的一名女子的脸庞,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清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名女子要站立在海面上。但是,被他关上的船舱盖似乎将他头脑里面萦绕着的疑问全部都打消了,随后“操偶师”一点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人类这种东西,可真是无聊啊!……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不再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