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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恋爱物语.艾玛(2 / 2)


  “‘那头可怜的兽发出如此凄厉的哀号--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从无辜的鼻头上滴落。’”妇人接着滔滔不绝地朗诵。

  “‘于是这头愚蠢的兽--流出的泪水让河水上涨,(注18)”青年一边微笑,一边以这段引用句结尾。

  ※注18:引自《皆大欢喜》(asyoulikeit)莎士比亚着,福田恒存译,节录自新湖文库。省略的部分以“--”表示。

  “莎翁的作品到现在也算是古董了,哈尔弗特先生。”

  “但是如果连一小节都背不出来,考试可是没办法及格的呢!”年轻贵族微微的眨了眨一只眼,高雅地做出这个眨眼动作。“为了想要看看有哪些句子,以后能在某些场合里派得上用场,我可是拚了命似地好好下了一番功夫呢!”

  妇人们发出悦耳的笑声,代表很欣赏这位年轻贵族的机智。

  聊时尚、聊观光地区、聊天气,甚至聊现在热门的最新侦探小说(“你知道吗?犯人居然是管家呢,怎么样也料想不到!”)……因为话题并不是太深入,所以也就不会误闯禁区的典型社交对话到处展开,接着介绍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的新面孔,然后确认下次聚会的受邀细节。所有的舞会、演奏会,还有餐会,也就是每一次的聚会,都由不同的男主人、女主人在不同的地点举办……想要拓展人脉为将来布局,利用舞会、演奏会,还有餐会这种场合是最有效的。所谓的上流阶级,就是让形成这个阶级的特定一群人,花时间装扮得当后,再花时间聚会,等到过了一定时间后散会,没多久后又以不同的型态聚会再散会,就这么不厌其烦地重复下去,度过一生。

  正当他打算从椅子站起来时,却被一个怎么想也想不出她叫什么名字的丰满中年妇人逮住。陷入马上就要接受特别招待却还得恭敬回礼的困境,青年罗伯特·哈尔弗特也只能勉强装出笑脸应付过去,对方一讲再讲的谈话内容终于告一段落,那么我先告退了,抬起弯得有些发疼的腰,虽然终于得到解放,但还是不可大意,得看看四周是不是还有敬谢不敏的人物。

  置身在这群盛装打扮的喧闹人潮里,鸡尾酒的催化作用和让人昏昏欲睡的音乐,让他感到轻微的晕眩。因为每个星期都要站在类似的光景之中,所以变得缺乏真实感。就这么一直站着的话,最后连远近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耳朵也听不到声音了。自己该不会是有点发烧了吧?

  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与这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不知所措地靠着墙的黑衣身影上。

  视线一交会,对方也马上举起手来。是以前的同学。

  “你不是威廉·琼斯吗!?”压抑住快要雀跃而起的脚步,走上前去。“会在这里遇到你还真是难得啊!”

  “可不是嘛……”威廉耸了耸肩。

  “过得还好吗?要过去打个招呼吗?让我介绍重要人物给你认识吧?”

  “谢谢你,如果是凡维克大佐和他的夫人,那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威廉那双颜色显得更深的翠绿色眼眸(罗伯特觉得这是证明他烦躁不安的证据),好像在说,拜托饶了我吧……似地闭了起来。“我起码也知道要和主办者好好地打个照面,不然怎么证明我真的有来过呢!”

  “什么?”罗伯特一拢修剪整齐的秀眉,高挺白皙的鼻梁,这才转过来看着老友。“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因为想来才来的,是吧?”

  “那当然啰!我父亲说不管怎么样,反正一定要我来就对了。”威廉毫不掩饰地就这么叹了口气。“最近让他发现我寄了一大堆谢绝参加的邀请卡,于是被他狠狠的骂了一顿。要是史蒂芬早点寄出就没事了,可是他却要等累积了一大堆才处理。我看我的零用钱一定会被减少。”

  “哈哈哈哈!管家要是因为这样而被你骂的话,也太可怜了。对了,难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带了个朋友来,他正在那里抱着美女跳舞。”

  威廉若无其事地指了过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而且容貌带有异国风味的青年,正踩着轻巧的舞步带着一个妇人跳舞。

  “啊,是他啊!我上次在报纸上看过。”罗伯特点点头。“记得他是印度的王子嘛!那他是住在你们家啰?”

  女士们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窃窃私语。

  他应该不会让他的舞伴感到困扰吧?还是说从今晚开始,可以暂时不用独守空闺了?

  “你也可以一起跳舞啊!”

  “别开玩笑了。”

  “他看起来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是啊,看来带他一起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威廉说的一副事不关己。“哈基姆天生就是这块料,他在这种场合根本就是如鱼得水。”

  “你呀……”罗伯特仔细地望着友人:“该怎么形容你好呢?就好像被钓到半空中,却还在死命挣扎的鱼。”

  “你说得没错,尽义务可不是轻松的事。”

  “义务?”

  “我也是琼斯家的一员。我父亲说,彬彬有礼地出席社交场合也是重要的任务之一,如果缺乏正当理由或没有要事得做,却老是拒绝邀请,这么一来就要以怠忽职守的罪名把我给开除。”

  虽然是玩笑话,但威廉的表情却十分认真。就算是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看来应该是真有其事吧?

  “我这个人超级怕麻烦,”罗伯特说:“看来你也是。”

  “是这样吗?”威廉又叹了口气。“因为,事实上这些派对真的很无聊嘛……好难熬啊!要我傻愣愣的站在这里,真像个傻瓜。”

  “那倒是。”

  “反正我父亲要我见人就笑,然后把人的脸孔和名字记起来,但是介绍完一位又换了一位,哪能记得住这么多脸和名字啊!我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可要是真不记得,下次见面不就糗了?所以我只好从刚才就开始观察从眼前经过的人,数了数几个人穿粉红色,穿蓝色的又有几个?仔细想想实在觉得很空虚,好像脑袋都发烧了。如果不是有哈基姆在,我早就回家了。不过能遇到你真是开心!”

  “听你这么说还真让人高兴呢……”

  对于从一出生就注定会成为男爵、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非卿即伯,属于一定会出现在男爵名册、拥有纯正贵族血统的罗伯特来说,威廉·琼斯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属于极少数的例外之一。

  追根究底,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个商人的儿子!

  他们靠着大量的金钱与不错的评价,虽然勉强可以和上流阶级的人来往,但其实不过只是个想要往上爬的菜鸟。在贵族社会的排名里,属于敬陪末座的最低阶层。

  说到身处这种地位立场、处于这个年纪的有为青年应该做的事情,也只有尽可能参加这种社交场合,从中寻找缔结良缘的对象。

  想必他父亲一定急死了,罗伯特迅速地推测到这一点。

  虽然拥有爵位,继承世代流传(无法改变的地位)下来的土地,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却屡遭不如意之事的上流人士,与累积巨富但出身卑微到连祖先从哪来的都不知道的低下阶级,透过主和教会的见证下所产生的婚姻奇迹而各取所需,在当时已是司空见惯之事。一般的适婚男女只要自己本身没有大问题,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这个人有多少田地?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有多少价值?……老一辈想知道的不过就是这些。而社交活动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进行估价的舞台罢了。

  不过,威廉不需要人担心,迟早会卖个好价钱吧!目光一向精准的罗伯特这么想。

  相貌端正、酒癖也不差,看来身上没有什么怪病,而且也绝对不会和人决斗或是在什么地方藏有私生子。虽然不是很耀眼,但非常足够了。

  况且,与其成为爱情狩猎中的甜美猎物,女人更喜欢将立场对调过来,自己射出爱神丘比特的箭,看准猎物主动出击。假装出掉下陷阱的样子,其实自己才是设陷阱的人。受到追赶虽然逃跑,但其实真正设陷阱等着猎物掉进去的才是她们。

  和那种谈恋爱时一副工于心计,仔细计算得失的危险男性比起来,像威廉这种清心寡欲、一副置身事外、显出对结婚这档事漠不关心的类型,反而更受到欢迎。这类型的男人会更吸引女性的注意、引起她们的兴趣,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

  凡事都有个限度。就算这个人是自己原本就喜欢的类型,但只要没见到面也是枉然。太过矜持不但遇不到机会,说不定评价还因此而下降呢!

  真是拿他没办法,在此出手相助吧。

  谁教他们两人是朋友。

  要是主角换成自己会嫌麻烦,但一旦是别人的事时就觉得很轻松,由这点可以证明他的确教养良好。而且无法对那些若放任不管恐怕会遭遇不测的鲁钝家伙见死不救这点,也是源自高贵血统的宿命。

  “跟我来。”

  罗伯特用力抓住威廉的手要他跟自已走。

  “我介绍难得的美人给你认识。”

  “呃,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别跟我客气。别担心,我不会介绍太糟糕的给你。”

  “不是啦,美女都很不好伺候。”威廉连忙辩解。“反正见了面,我肯定又会胡乱说一通,被人家瞧不起啦!”

  “就是这样才需要练习啊!就像体操也要时间练习,不论做什么都需要练习。”然后两手拍拍屁股,喊了一声:“突击!”

  罗伯特·哈尔弗特这家伙并不坏,威廉心想。是少数几个从学生时代就保持友好关系的朋友之一,如果有谁是自己当真打从心里欣赏的,要说只有他也不为过。

  在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中,两个人的立场都有些特殊,几乎被其他所有人孤立。罗伯特是因为个性太像军人,而且出身高贵;而威廉则刚好相反,是因为身份太低,两个人之所以熟稔起来,或许是彼此都没有其他走得近的朋友,也可能像是磁性的n极和s极之间的异性相吸。

  虽然人不坏,但有点爱管闲事。

  而且,这种派对正是罗伯特最拿手的部分。加上长年的耕耘,这里可说是他独领风骚的地方。

  接着把威廉陆续介绍给其他人认识,男女老少都有,人数多如繁星。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说这是我的好朋友,露出微笑说以后还请多指教,然后握手。周而复始地重复下去,威廉渐渐头昏脑胀起来。本来要他待在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件苦差事,更何况这些上流阶级的大人物有各种称呼、正式名称、绰号,和领地名。谁和谁是夫妻还是亲子关系,什么人和什么人是朋友或是宿敌……得记下来的事情多如牛毛,根本来不及一一消化这些接踵而来的情报。

  不过,父亲所期待的就是这些东西吧?威廉心想。攀关系,基本上有过一面之缘。什么嘛……反正对方马上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下次在派对又说了一次幸会幸会,之后还是不记得。那到底要当几次初次见面的人才会被人记得?那样也没关系,只要最后有人会记得你是谁就行了。只要一直见面,慢慢的也会记住吧!你要努力让人非记住你不可。

  说到这点,威廉还真的非感谢罗伯特不可。

  “你还年轻。”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出这句话。那是遭到史蒂芬告密,结果被叫到父亲的办公室时的事。除了翘掉很多派对没去的事,连写信婉拒邀请的事情也一并被揭发出来,看来可说是犯了不小的罪行。

  “年轻就是叛逆,就像弹簧,愈压它的反弹愈大。但你之所以年纪这么轻就这么任性妄为那是因为你非常幸运,你不必为了挣一口饭吃而拚了命地工作,也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你身处的环境很幸福呐!”

  一切正如父亲所说,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威廉除了感受这种被说得面红耳赤的感觉,也只能低头站着。

  父亲挥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从办公桌的后面走过来,继续毫不留情地说着。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毫不在乎的把难得的邀请统统拒绝?没有爵位、身为一介商人的琼斯家,却能跻身名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财产吧。”

  “这当然也行关系。”才一回答,就马上斩钉截铁地丢出回覆。“但还有更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品格、知性,与礼节。”

  威廉双手握拳,掌心被指甲压出新月形的痕迹。之所以能面无表情地继续下去(这应该本来就做得到),是因为觉得自己(可能只有自己觉得?)很优秀。

  “最适合把这三样特质学好,而且最能展现它们的场所,就是社交界。”

  父亲以专用的道具把管家拿来的烟草两端迅速切开(威廉心想父亲一定觉得自己的动作很优雅),继续滔滔不绝。

  “上流阶级是建立在社交界上的,透过社交可以深入了解彼此的想法和背景。最起码打过照面,或是一起度过一段彼此交流体验的时光。亲密感、友情,或者是婚姻关系,社交界内部的人脉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所有。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就是由一些朋友、亲戚等特定人士之间的强烈团结意识,与利害一致的关系所建立的。事实上,整个世界的财富与命运,说是掌握在几百个甚至几十个握有特权的贵族手上也不为过。我想这点简单的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这番话的什么地方具备了品格、知性,和礼节了?威廉心想。

  应该是强烈的欲望、权利,与既得利益吧。

  但是,可惜的是……威廉已经不是年幼到会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年纪了。并不是像弹簧那种单纯地只为反抗而反抗,但也不具备独立到可以做出反击的能力。说穿了,自己不过就像父亲所说的,刚好有幸生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

  “出席这种可以接近特权人士的派对,是你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因此,所有的邀请你都应该出席。”

  “……但是……”

  “你想说什么?”父亲不喜欢别人反驳他的话。”难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非得拒绝如此宝贵的邀请?有什么像样的理由你就说!我可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好的。呃,例如……现在哈基姆……”

  “哼!把他也一起带去不就得了,让他在这里的社交界露脸,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件坏事吧!”

  相对地,对哈基姆有恩的琼斯家来说,这当然也不是坏事。威廉心想。

  “怎么搞的?你这副表情,难道还有其他理由不成?”

  “这个嘛……也不是啦,事实上……”

  其实威廉并没有说出这件事情的打算。虽然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但情急之下,却不小心说出口了。

  “和史东纳老师有关。”

  “史东纳太太?”

  父亲把香烟从口中拿出,挑了挑眉。

  “那位夫人怎么啦?”

  “是这样的(脑中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因为她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听说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走动。我很担心她的状况,所以呢……嗯,那种热闹的场合就……”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被问得哑口无言。“不是啦,其实我只是听到有这样的传闻……因为是偶然听到的,所以还没有确认到底是不是这样。”

  “到底是真是假不重要,恩师都生了病,难道你不用去探病吗?”父亲很执着这点,怒声说道:“威廉,你多少要懂得什么是礼貌。社交有一定的规矩,最重要的是做什么事情都要遵守规则。基本上我说你啊,在我提醒你之前的这十年,你根本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老师吧?这种事情不能随便,一定要面面俱到。”

  “…………”

  “好,就这么决定。星期四可以吧,史蒂芬?”

  一边把父亲只抽了一半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能干的管家一边点头,一边回答是。

  “什么?”威廉从椅子上抬起身来,“请等一下,星期四要做什么?”

  “要去探病,当然你也要去。”父亲不容许有人与他讨价还价。“要是有其他的约定就取消。下个星期四下午,我们要去拜访史东纳夫人的宅邸。下午茶的时间去应该方便吧!”

  再怎么说,这样也太自作主张了吧?

  想到父亲顽强个性的四角形下颚,一副伸出去好像可以连石块都轻易咬碎的样子,威廉感觉到胃里好像有股气不断地翻搅着。

  别人方便与否、现场的气氛如何、时机是否恰当、无法做出决定的动摇心情等……敏感地接收到这些小细节并稍加配合的这种体贴,父亲恐怕连一丝这样的能力都没有吧?应该没有。就是凭靠那一身有如奔驰马车的过人活力,琼斯商会才能拥有这么大的规模,而且愈来愈像成为只要一听到店名,人家就会要你多加掂掂自己荷包的店。

  要和父亲那样的人……

  唔,星期四要去那里?小梅利本街122号?和父亲一起去?

  顽固的父亲也会看到艾玛吧。

  说到这,把艾玛介绍给父亲……应该是做不到吧……或者说……

  脖子的血管附近觉得热了起来。

  不可能会慧眼识英雄的父亲,应该根本不把艾玛放在眼里吧。更不用说是自己的心意和对艾玛的情愫。

  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朝胸口袭来,整个胃像是要打结似地纠在一起。但罗伯特却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拉着我满场跑,穿梭在这些穿金戴银,梳着厚重发髻的女士们,还有为了讨这些女士欢心而大献慇勤的男士们之间,一一上前寒暄。

  “坎贝尔夫人。”

  “哈尔弗特先生。”

  所谓一流的社交人种,就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就做出正确的称呼。首先,微笑的同时要清楚说出对方的名字,然后轻轻举起对方的手在自己嘴边轻碰一下,或者点头示意,这样才算完成第一步。如果无法在这三小时内,不论遇到这三百人中的哪一位都能做出合宜的应对进退,就不配当个贵族。

  “哎呀,这不是琼斯少爷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年纪比母亲年长的坎贝尔夫人拉着裙子深深地屈膝致意。

  “因为最近几乎没看到您,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倒不是身体出现状况。”威廉拚命在脑海中搜索着,上次到底在哪和这个人见面的。

  “令尊令堂都还好吗?”

  她好像认识母亲,不知道认识到什么程度?

  “托您的福,家父的身体和口才都还很硬朗。”先以这句不会出错的话应付过去。

  “我们好像快要代替每天的前菜,让他大口吃掉了。”

  “真的啊,他真是个有趣的人。”坎贝尔夫人发出银钤似的笑声。“哎呀?怎么啦?”

  “我不喜欢这个。”一个将身体半隐在夫人肩后的娇小女孩,边扯着手套边说:“好讨厌喔!早知道就选蕾丝的。”

  “你又在说这个!”

  一边稍加斥责,夫人一边抬起眼睛看着威廉与罗伯特。像是有所冀望。

  她的眼神连迟钝的威廉都懂。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和她说说话吗?

  “这位可爱的淑女,”效率十足的罗伯待马上彬彬有礼地上前招呼。“是令嫒吗?”

  “这是我的二女儿爱蕾诺。老实说,今天是她第一次参加正式的舞会。”心中充满了女儿进入社交圈的喜悦,夫人推着女儿的肩膀。“不是教过你要怎么打招呼了吗?”

  “哈尔弗特先生。”满脸通红的女孩直盯着罗伯特,拉着裙摆,微微屈了屈膝。

  “爱蕾诺·坎贝尔小姐。”

  罗伯特从容不迫地回了礼,因为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威廉也只好跟着打招呼。

  “我是威廉·琼斯,初次见面请多乡指教。”

  “琼斯先生……?”爱蕾诺小姐睁大骨碌碌的杏眼。

  “该不会是那间店的琼斯先生吧?”

  “对了,她可是贵店的忠实爱用者呢!”坎贝尔夫人好像现在才发觉似的提高语调。“她啊,只要讲到打扮就没完没了,一个星期要去买个三、四次。今天也是,一下子说衣服不喜欢、一会儿说不满意发型,换了好多次,真的是折腾死人了。她说果然是在琼斯家找到的法国制的料子比较好。”

  “妈妈,您说这个干嘛!”

  “已经和她说衣服没办法赶在今天的舞会前做好了,可是她说她就是想要,万一被别人买走了可要后悔一辈子。她还像个孩子,幼稚的很呢……常常会突然想到之前在哪里看过的东西,然后像着魔似地说现在就要。拗不过她,只好驾着马车带她去买。”

  “喂喂!”被罗伯特用手肘碰了碰。“你发什么呆啊?遇到这么重要的大客户,难道连句好话也说不出来吗?起码也该开口请对方务必和你跳支舞!”

  真糟糕。

  终于想起来了,坎贝尔家不正是众所皆知的贵族名门吗!让店长感动到痛哭流涕,说多亏有这个只要有新货进来就必定大大捧场的小姐,让我们可以自豪自己的品质已经达到名流的标准了。他说的,就是这位小姐吗?

  这样啊……多亏这个女孩强烈的物欲与任性,我才有零用钱啊!

  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生意人最重视的就是生意。

  “小姐,”威廉弯下腰,伸出下腕,“如蒙不弃,请和我跳下一支舞。”

  “……乐意之至!”

  说完之后只见一朵红晕出现在粉颊上,这么看来,这只小鹿还没有接受过任何的邀舞吧?姑且不论冒险与尝新的心情,她会不会对生平的第一场舞会感到怯场,而钻进母亲的怀中呢?

  虽然抱着偏见,认为对方是个娇生惯养的傲慢大小姐,但面对第一次的舞会,对方因为紧张而高高抬起下巴的样子,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像是要接受对方挑战似的笔直目光看起来也很可爱。

  这个女孩实在没办法讨人厌呐,威廉心想。

  可以和她说下次要是到店里来,请指名找自己,找个人先挑些品味高尚的年轻女孩可能会喜好的款式,然后等她大驾光临。如果她那么满意我们店里的品质,每次都大量购买,那我们就要提供特别服务,在商品上架前先让她过目,想必她会很高兴吧?

  热闹的柯芬园蔬果市场也是伦敦著名的景点之一。夹在两旁摊贩间的狭小通路,挤满了批发商和散客。要是走到稍微不那么拥挤的巷子,在转过几次弯后很容易就会迷路了。

  艾玛提着购物篮,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在人群中钻进钻出。踩着缓慢却坚定的脚步踏入熟识的蔬果店,买了一把芦笋。随着初夏来访一起翩然而至的蔬菜是女主人的最爱,只要把嫩绿的芦笋简单用热水烫过,再铺满在薄吐司上做成单面三明治,就算再没有食欲,至少不会连一口也吃不下去吧……

  蔬果店的少东穿着没扣上扣子的背心,当艾玛正在等他把比较嫩的芦笋挑出来然后秤重时,有人拉住自己的裙子。

  “果然是艾玛姊姊啊!”

  “姊姊!”

  “啊,你好。”艾玛露出微笑。

  “你出来买东西?”

  “东西?”

  来者是蔬果店的年幼女儿玛格丽特和她的弟弟汤米。智能有些迟缓又矮小的汤米,总是当玛格丽特的“跟屁虫”。

  “我告诉你喔,我马上要去上小学了!”玛格丽特很得意地这么说。

  “去上小学!”

  “小学?”

  “反正你不能去啦!”汤米被玛格丽特抢白一顿,快要哭出来了。

  “就是去上公立小学啦!”说得一副愁眉苦脸的,是蔬果店的小老板,也就是玛格丽特的爸爸。

  “真是的,搞一个什么奇怪的制度,对我们来说只是多添麻烦而已。反正就是叫小鬼过去,然后告诉他们让他们受教育有多么可贵吧?但是这样一来,在店里帮忙的时间不就减少了?”

  面对爱哭鬼汤米吵着说不要啦,我要和你一起去……玛格丽特大声的说不行,你不能和我去学校,发现用说的无效后,玛格丽特打了汤米。

  “要是被人发现你是恶婆娘,可就没人敢娶你了。”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女孩子也要重视学问了。”刚好路过的老板娘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如果学会了读书写字和用算盘,对蔬果店可是大有帮助,要是连诗也能背个一、两首,说不定还能掳获哪个贵族的心呢!”

  “去你的,说那什么傻话!”蔬果店老板把用报纸包好的芦笋递出去,从艾玛手上把钱收下来。“不过是读点书罢了,哪有这么夸张!好了,谢谢惠顾。”

  “谢谢惠顾!”

  “顾!”

  边向山蔬果店老板、玛格丽特,还有不住哭泣的汤米所组成的欢送团挥手,艾玛踏出了店外。

  随着步伐的韵律,艾玛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某一首诗的诗句。

  凯莉·史东纳大声地背诵出来并且督促自己跟着念,让年幼的艾玛在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就是高贵的教养。对一个女仆来说,或许是太过深奥的“学问”也说不定。

  我走在以特权闻名的街道,

  我走遍了以特权闻名的泰晤士河畔的每一条街道。

  我看见每一个我遇到的人,

  脸上流露出疲劳困顿之情,悲伤的神情。

  不论是男人的叫声,

  还是婴儿受惊的哭声。

  或者其他的声音,甚至是充满愤怒的声音;

  在我听来,都是人心被锁在自己做的枷锁里所发出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