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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2 / 2)

  程郁的动作僵在原地,被翟雁声拖回三楼。一进门翟雁声便先发制人,“以后在外边都说我是你的远房叔叔,别什么人叫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你都去!让人见着了以为你多轻贱似的,我养你可不是为了待价而沽!”

  程郁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百口莫辩,最后只徒劳地低下头,说:“我知道了。”

  程郁敏锐地意识到,过了最初的新鲜感,翟雁声对他也没有那么好言好语好脾气,反倒是翟雁声自己的脾气渐渐显山露水,程郁稍稍见识,就觉得可怖。可翟雁声又不肯放他走,他是翟雁声还没有完全榨取干净的一块肥肉,哪怕翟雁声只放在家里看着,也是不许旁人多看一眼的。

  夜里翟雁声在自己房间的那张大床上将程郁翻来覆去地折腾,程郁又哭又叫,翟雁声更是得趣,他坏笑着说:“你叫得声音再大些,全家人都能听见。”

  程郁原本不信,第二日起床后他坐在一楼的客厅里,还能隐隐约约听见翟宁宁因起床气而在房间大发脾气,一通哭闹,这才知道原来声音大一些,再留心一些,这家里的人真的能听到。

  而前一天夜里程郁哭得那样凄惨,再往前数的许多日子里,程郁也总是哭叫,却没有人来提点警告一声,程郁的心越发沉寂下去,翟家人默许翟雁声对他的折磨和侵犯,他们视而不见,就等于给了翟雁声机会,也将程郁往深渊更深处推去。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晚,到了二月才过除夕,程郁在翟家过了有生以来最为热闹的一个春节,除夕夜的时候程郁没什么心愿要许,他不知道还要被翟雁声困多久,只希望自己往后可以别这么难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程翟番外·六

  程郁有时觉得自己已经认命了,他不再剧烈地反抗,也不再轻易流泪,没有了这些情绪,程郁变得越发沉默,他好像变成翟家的一份子,但到底不是翟家人。

  翟雁声时常出门鬼混,程郁知道,翟家人却替他瞒着,翟雁声虽说不是滥交,但这两年多他也换了两三个玩伴,时间都不长,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了新鲜感就被抛弃了。程郁有时隐隐听说,便明白如果不是自己跟翟宁宁、跟翟家人都处得来,想必也是要被抛弃的那一个。

  在翟雁声身边称得上盛宠不衰的只有洪奕,程郁后来见过她,在翟家。那是他发觉翟雁声在外面除了所谓的洪主播之外还有旁的人后,他鬼使神差地跟翟雁声闹了别扭,翟雁声脾气当然也拧得很,闻言便说不就是能哄得家里人高兴吗,除了程郁,别人也可以。

  第二天翟雁声就带了洪奕上门,没成想翟家二老连着翟雁筠都十分不满,翟雁筠更是以洪奕为耻,两人同为主持人,翟雁筠这种业务上十分精进的大佬自然是瞧不上洪奕这种蛀虫,洪奕被赶出门,翟雁声也灰头土脸的。

  但翟雁声看见程郁坐在餐桌另一头,低垂着眼睛小心吃饭的样子,心情又愉悦起来,他知道这是程郁心里吃味儿,想要开口调笑程郁一番,又被翟廉佑狠狠骂了一通。

  翟廉佑说翟雁声越来越没个正形,把家里当成什么地方,什么样的人也敢往家里领,丝毫没有把家人放在眼里。若不是翟宁宁去幼儿园了,这种事情让翟宁宁看见,又让她怎么想。

  翟雁声自己也知道这次玩大了,不该为了气程郁而把洪奕带回家来,事情到底是他自己做的不对,翟雁声便跟程郁保证,以后再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到底是没有什么样的事情,程郁知道翟雁声说的意思是没有再把人随便领回家里的事,却不是外边再没有旁人的事。开饭前洪奕去厨房里找过他,程郁系着围裙,对面是花枝招展的洪奕,越发显得相形见绌,程郁紧张地搓着围裙,洪奕却笑了笑。

  “程郁,有时我也羡慕你,你住在这个房子里,就已经有了一生都不用再发愁的保障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这个门的。”洪奕说。

  程郁没有说话,洪奕又说:“我知道你又跟雁声闹脾气了,程郁,说实话,雁声真的把你看得很重,我么,是个识趣的玩物,而你呢,你要是个女人,那就可以等着做正经的翟夫人,不过我看你是个男孩儿,也不怎么影响。程郁,算我好心劝你,外边那些人都不怎么作数,玩玩罢了,没必要放心上。你还是珍惜你手上这难得的好牌吧,我是求也求不来的。”

  程郁仍是不作声,洪奕看了他几眼,便走了。洪奕知道这就是翟雁声喜欢程郁的原因,因为这些在她眼里根本不必说的规矩,程郁不懂、不明白也不理解,所以才更珍贵。而他们这些人都太懂得翟雁声的规矩,想要从翟雁声那里得到的也跟程郁不一样。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的,陪翟雁声来走这一遭显然捞不着好果子吃,洪奕听说翟家的商场新进了一只包包,整个海城只有三个,她向翟雁声讨了一个,约莫晚上就能给她送货了。

  洪奕说程郁如果是个女人就能做翟夫人的话,程郁当然不敢放在心上,但他也不曾想到真正的翟夫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会是这么惊慌失措。

  乔伊生得清冷,她眼睛大而长,鼻梁高挺,下颌精巧,说话时嘴唇不怎么动,越发显得冷情冷意,仿佛下命令似的,这点倒是跟翟雁声很配。

  程郁送翟宁宁上幼儿园,回家的路人被乔伊拦住,约他去了小区里的咖啡厅,她并没有给程郁留颜面,开门见山地告知了程郁:“我准备和雁声订婚了,我们可以说是准夫妻的关系。”

  程郁的手瞬间缩紧了,他紧紧抱着手里的杯子,心脏砰砰狂跳。乔伊并没有要跟程郁聊天的意思,她主要是为了通知程郁,因此紧接着便抛出第二个炸弹:“我们是商业联姻,但我也很中意雁声。宁宁我刚才看见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这么大了,应该也不需要费心照顾了,我当后妈虽然没经验,想必也没什么费力的难事。小孩子最难带的时候,倒都是辛苦你了。”

  乔伊说的不错,有了程郁以后翟宁宁几乎事事都依赖程郁,程郁对她百依百顺,付出了许多心力。但程郁闻言还是没有说话,他总不能因为翟雁声准未婚妻的几句夸赞便眉飞色舞,那也实在是太无耻了。

  乔伊又说:“只不过虽然辛苦,可你还是得离开雁声。说实话,我不怕当后妈,但我怕你。程郁,你的底细我清楚,这个圈子里其他人若是想费心打听,也不是什么难事。雁声资助的福利院,雁声资助的学校,你知道这两样加起来,若是被有心人发酵会变成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乔伊盯着程郁,一字一句地说:“他们会说,雁声豢养禁脔,染指孤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会给翟家和海源集团带来什么后果吗?你以为翟家人为什么对你的事情不闻不问,不是他们真就那么认可你,是因为你的事提不得,一旦提了,就容易被拿去做文章。程郁,你知道吗,你就是雁声身边的定时炸弹。”

  程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乔伊冷漠地说:“雁声在外边的那些人我都料理了,唯有你,程郁,我觉得棘手。你跟他们不一样,那栋房子里住着你,我就做不好这个翟夫人,这道理你明白吗?”

  乔伊说完就走了,留程郁一个人坐在原地,他面红耳赤,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打了无数耳光。

  和翟雁声在一起的时日久了,程郁难免也会生出一点点期待,翟雁声把洪奕带回家里的那场闹剧结束以后,仿佛真的在外边跟那些人都断了,也不再出门鬼混。而翟雁声英俊多金,若是顺着他的脾气,他又可以很温和,再加之他见多识广,这几年悉心教了程郁不少事情,即便是块石头也要焐热了,况且程郁在最初认识翟雁声时,本就是真心仰慕他。

  可现在程郁被乔伊几句话激得突然醒过来,他这才明白自己是翟雁声不可告人的溃烂腐肉,翟家人在上边盖了华美的袍子,远远看着一切如旧,程郁自己也被馥郁的香气蒸腾得脑袋不清醒了,现在才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在翟家人那里,对他是何等恐惧。

  程郁不是没想过乔伊这话是在挑拨,但他也不想去跟乔伊分辨了,太累了,和翟雁声在一起的日子让他谨小慎微、提心吊胆,惊慌失措多过平和安稳,更遑论幸福。洪奕、乔伊,还有翟雁声那些不知名的狐朋狗友,都说翟雁声把程郁看得十分要紧,程郁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或许只能说是将他看得紧罢了。

  程郁木然回到翟家,翟家还是那个金碧辉煌的翟家,家里的主人出门上班上学后,帮佣们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两位老人前些天出门旅行了,还得有一些日子才能回来,程郁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家里的帮佣来请示程郁午饭做什么,好给翟雁声送去。

  翟雁声闹了那么一场以后,仿佛有为程郁的身份正名的意思,这一段时间的午饭都是让家里做好了,再让程郁送到公司去,两人一同在公司吃午餐。这个家里程郁似乎也能说上一些话,帮佣们待程郁客气,仿佛他是半个主人,但程郁心灰不已,已然明了自己的身份。

  程郁随口回了几个菜式,而后又默默坐了许久,饭菜做好了,程郁拎着食盒上车,家里的司机送他去海源气派的大厦。

  程郁进门,翟雁声看见他的模样,没说话,吃饭时程郁胃口显然也不好,吃了一会儿,翟雁声突然放下筷子,道:“程郁,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在家里就一直这么闷闷不乐的,现在在我面前也这个样子,谁给你委屈受了吗?”

  程郁看了翟雁声一眼,想问问他关于乔伊的事情,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正在默默之间,翟雁声的小助理敲门进来,她手上捧着不同的请柬样式,大约是在为订婚宴做准备。

  进门看见程郁,助理也愣住了,她只是个打杂的小员工,平时这些事都向上司汇报,今天上司出门办事,她跟上司核对过以后,上司便让她上班时给翟雁声汇报。可她手头一时有事拖住了,直到中午的午饭时间才得闲,连忙便拿着选好的请柬样式来请示翟雁声,万万没有想到办公室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助理原本是怕汇报得晚了,耽误翟雁声的事情,以她的级别,更不知道程郁会待在办公室里,她也不知道程郁是谁。面面相觑之时,程郁的目光落在助理手上那一叠繁复而精致的请柬上,只有翟雁声很快地反应过来了,他厉声道:“滚出去!”

  助理依言滚了,程郁埋头吃饭,他什么也没说,让原本打算说些什么的翟雁声也无从开口。吃完饭后程郁收拾了餐具离开翟雁声的办公室,路过办公区时,还能在安静的办公区格子间听见有年轻女孩啜泣的声音,是刚才无缘无故被翟雁声凶了一句的小助理。程郁叹了口气,感到非常疲惫。

  海城入秋了,天高云淡,日头很好,风吹在身上却是凉的,程郁在海源大厦前站了一会儿,家里的车便开了过来,程郁上了车,外边的好天气便享受不到了。

  想要离开的愿望除了刚刚被困在翟雁声手里时,从未像现在这么强烈。程郁厌倦了这无休无止的谨小慎微,他是欲言又止唯唯诺诺的懦夫,但总不该一生都做懦夫。

  程郁离开时是第二天的清晨,他送走翟雁声上班,又送了翟宁宁上学,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包,带着他从翟雁声那里翻找到的自己的证件和攒下的钱,像晨起散步一般,慢慢地沿着山路往外走去。

  这条山路从没有程郁想象中那么长,正如翟雁声也并没有将他的证件藏得那么严,他们之间像是有一道无言的契约,程郁不哭不闹留在翟雁声身边,翟雁声便对他好。但现在程郁打破了这道契约,他不再想要这种好了,这几年的时间,已经将他折磨得心力交瘁。

  程郁走了,他走出小区不远,就有出租车经过,程郁坐上出租车去了火车站,他还不曾出过远门,站在人山人海的售票厅里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在头顶的电子屏上看见一个站点的名字:云城。

  程郁想到那一日他看到空中飘过的浮云,如果他这一生注定是要孤单漂泊,那做一片云,去云的城市,应该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