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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读『蒂凡尼的早餐』(卡波特着)笹叶更纱(2 / 2)



「是『柠檬』啊,我知道了。」



就此告辞之后我拉着濑奈向旧校舍出发,如果我的猜想没错的话,说不定即使是现在仍有未能达成心愿的怨灵被留在那里。我想要解开那个怨灵身上的诅咒,这也是对如今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自己的一种安慰吧。



我们来到旧校舍前,仔细想想这似乎是我第一次来这里。自从幽灵骚动那件事之后我就没怎么想过要来,但既然那只是人造的假象也就没有必要再害怕了。何况我一直想见一见那位葵前辈究竟是怎样的人。



旧校舍中有一间挂着文艺部门牌的教室,但里面其实是漫画研究部。



「打扰一下」



打完招呼后我们进入教室,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咦,栞栞竟然不在啊,真少见。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今天优也不来嘛。」



「诶,什么?怎么回事?那个……竹久和葵前辈是那种关系吗?」



「那种关系?」



「那个,就是说……难道他们是恋人关系吗……」



「唔~~,到底是怎样的呢。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们关系特别好是肯定没错的哦。更纱很在意吗?」



「诶,没有、也没有很在意……只是竹久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



「嗯,也是呢。那家伙就是从来不把关键的地方弄清楚的性格……」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绝对无法接受。对手是濑奈的话我肯定赢不了,所以才打算退到一边从此抽身,但万万没想到会被第三者横刀夺爱,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我整理好心绪,回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应该是梶井基次郎的『柠檬』才对。



那本书确实就放在书架里。角川文库出版的『柠檬·有城楼的小镇』第九十页上,在『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这句话旁边夹了一张贴有樱花压花的纸条。



『钥匙的密码在一与末之间』



(译注:原文的“一”写成了片假名“イチ(yichi)”而没有写成汉字)



——果然是这样。钥匙并不是真理老师不小心弄丢的,而的确是在她的那位前辈手里。那位前辈没有选择直接交给她,而是使用了这种非常拐弯抹角的方式。特意做这种事情的理由恐怕是……



——一与末,这究竟是指什么呢?用一般角度来考虑的话就是数字的1与末位数吧,如果末是指9的话答案就是5……不对,提到末更像是指一个月结束的30号或31号才对。那样的话中间数就是15·16吗?这样盲目猜下去也只能继续原地打转。



「啊!这个樱花压花!」濑奈惊讶的说。「我记得有同样的纸条在……」



濑奈从书架的角落里抽出一个小薄本,看起来好像是一部漫画书。在她哗啦哗啦翻页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没想到映入眼中的插画让我羞红了脸赶快遮住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书啊!」



「诶,因为是漫画研究部呀。」



「这是漫画!?但那个……」



「嗯?很普通的漫画吧,一本同人志而已。」



「一点不普通好吧!这种东西放在学校里要是被发现了…….」



「哈哈,别那么着急嘛,只要别被发现不就行了。也没有老师会特意来这种地方……啊,找到了。」



贴着同样樱花压花的纸条上写着『钥匙夹在德意词典里』。



「就像上面写的,打开德意词典的话……」



濑奈从书架上取出印着『德意词典』字样的纸箱,但是打开之后里面装的却是一本漂亮的日记手账,上面挂着三行式的数字锁。她没有拨动数字键而是按了一下解锁按钮后锁就被打开了,看来数字一开始就处在正确的位置上。



里面的日记账内页都被挖空,似乎当时夏目老师玩偶钥匙圈和钥匙就放在这里面。



恐怕是真理老师的那个前辈放进去的。我猜本应该是先看到『柠檬』中夹着的纸条后,顺着提示再找到这里,但是真理老师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于是钥匙就在这几年间行踪不明了。当然,把钥匙放进去的那位前辈的心意也肯定没能传达给真理老师吧。



「话说回来,濑奈是怎么知道这三行转盘的答案的?」



「啊,因为最初就是打开状态哦。我最初发现这本日记账时,数字就停在了“8 1 3”上。」



这番话很耐人寻味。如果一开始就是打开状态,就没有必要在『柠檬』里夹『钥匙的密码在一与末之间』这张纸条了。



我看向书架,一边用手摩挲书脊一边思考答案。



莫里斯·勒布朗创作的『罗宾杰作选』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里面一定收入了名作『813之谜』,这应该就是数字锁的密码没错。它两侧的书分别是E·勃朗特的『呼啸山庄』和C·勃朗特的『简·爱』。



『一与末』——刻意把“一(yichi)”写成片假名,一定是因为用汉字写出来谜底就太简单了吧。“イチ(yichi)”真正对应的汉字应该是『市(yichi)』,也就是说夹在“姉妹”之间的意思。本来想出这种花招的犯人也肯定没想到,会被别人从完全相反的顺序逆推出解答吧。现实世界不像小说中的世界那样充满巧合,还是不要期待凡事都会按照计划中那样顺利发展下去为妙。



话说回来,仔细一看这两枚纸条居然是由原本的一张剪开而成。把夹在『柠檬』中的这张与同人志中的那张对齐后,被裁断的压花完美地拼合在了一起。从这个角度想,要说这本同人志很多年以前就放在这里也不太现实,在濑奈之前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这一点也很奇怪。不如说,更像是某个人为了让濑奈容易发现才把它夹在同人志里,而且为了让她更快拿到钥匙还把密码锁的数字事先就调好才对。



那么,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切呢。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竹久。有一种现象被称作名侦探的诅咒,尽管世上有许多侦探,但唯独名侦探的身边会接二连三的发生案件。虽然最终都会被他巧妙的解决,但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考虑呢?也就是说,名侦探自己捏造了案件,然后通过让自己解决的自导自演方式来变得出人头地。运用同样的方法,竹久先通过这一连串的纸条找到了钥匙,然后利用钥匙让濑奈引发了幽灵骚乱事件,接着再华丽登场亲自发现幽灵的真相。大概对于喜欢文学的竹久来说,纸条上这种程度的谜题毫不费力就能轻松解开吧,而在濑奈面前解开这些谜题就可以提高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但是,这其中果然还是有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无论如何,还是先把眼前的事件解决掉吧,现在还不是一切的终点才对。



我和濑奈来到三层,用钥匙进入了机械室里面。濑奈打开电灯后我看到屋子里有一架老旧的钢琴,旁边的桌子上放着打开的德意词典。



Ich liebe dich ─── Ti amo



在那里有一张纸。上面的话不管哪边用日语来说似乎都是『我爱你』的意思,不对,不是的,这里应该翻译成『月色真美』才对。算了,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了。



纸上面也贴了有同样樱花压花的便笺。



『跨越天空,在与死亡一线之隔的世界里等待着你』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试着敲了敲旁边旧钢琴的琴键,特别留心各音阶的La与Si部分。



果然有一处很明显的走音。



「没错没错,这里,音准完全偏了呢。」



濑奈也表示赞同。



「不过我觉得其实另有玄机哦 。」



我从琴键与琴键之间,也就是La键与Si键之间发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小纸条。



「啊,居然在这种地方!」



「跨越天空(SoLa)、与死亡(Si)一线之隔。」



(译注:日语天空读作sola,死读作si)



我一边解释一边打开了纸条。



『没能讴歌青春时代的我变成尸体藏在你的脚下,至少请你亲手挖掘出来……』



「这是什么鬼!虽然上面写了希望挖出来……」



「希望挖出尸体的这个“你”应该是指樱木老师,樱花树……



大概和“一”写成假名的“イチ”一样,这里的“讴歌(ouka)”刻意写成“オウカ(ouka)”也肯定是为了误导猜测吧?也就是说“讴歌(ouka)”其实是指……」



并不是“讴歌”而是“樱花(ouka)”才对。樱花没能盛开……这么说起来,学校前的坂路上的确有一棵不开花的樱花树才对。



打开机械室的窗户,从建在坡顶的旧校舍望向通往主校区的林荫路。景色出乎意料的优美,拂面的轻风似乎能连烦恼也能冲淡。



但如今已经是七月了,樱花树已经完全变成一片绿意青葱的模样。这样一看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如此绚丽盛开的樱花树,仅仅过了一段时期居然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大概看着如今的林荫道,也没有多少人能认出来那些都是樱树吧。



「对了濑奈,你还记得那些樱树中只有一棵是不会开花的吗?」



「嗯,的确是有这样一棵树,但究竟是哪一个实在是分辨不清了。」



「唉,的确是这样,这下该怎么办呢。从头开始一个一个挖还是等到明年春天再试试呢……」



「啊,我知道了!去那里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哪里?」



「呵呵,更纱,你跟我来。」



我跟着似乎很开心地蹦蹦跳跳的濑奈,一起来到了旧校舍二层的油画部的部室。



「龙同学,打扰啦!」



她鼓足气势打开门,可是部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是不是因为那个啊,因为灵异事件所以感到害怕就暂停了社团活动?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就去找找看吧。」



濑奈大大咧咧地闯进了空无一人的部室,虽然感觉在做坏事,但我也跟着她走了进去。进门后我立刻就理解了她所说的话的含义。



油画部的部室内并排摆着许多画着同样内容的画布。不对,说那是同样的肯定会让作画的人非常生气吧。



十多张画布上描绘的全部都是,从这间部室的窗户向外眺望,那尽收眼底的林荫道的风景。如今正画了一半的那张画布上就和外面一样绿意盎然,但是放在旁边的画布中却是樱花满开,正是春天时节的景象。每一张都是精心绘制的风景画,理所当然,那棵没有开花的光秃秃的樱花树也栩栩如生的被画在上面。



我们带着从园艺部借来的铲子,找到目标的那棵樱花树下面,这里泥土的颜色的确与周围有所不同。看起来不算很久之前,这个地方曾经被挖开过一次才对。



地面非常柔软,挖了好一段时间,连我都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猜错了的时候,终于从土里挖出了一个带着锈迹的四方形铝盒子。



接着在盒子里找到了一封收在密封袋里的信。



那封信上写的是……恐怕用情书来形容更准确吧,那是由非常优美的话语编织而成、倾注了真情实意的情书。这位犯人在高中时代就暗恋着真理老师,但是胆小的他没有表白心意就从学校毕业了。于是,他为了至少想把感情传达过去而写了这封信。



恐怕那位笨拙的前辈光是写下这些话语,就花费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勇气吧。但是这份感情终究没能传达给她。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他把那么多心思花在这些拐弯抹角的功夫上吧。如果,他能鼓起勇气站在对方面前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不用做这些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才对。



「话说起来,更纱你觉得这封信该怎么办呢?交给樱木老师更好吗?」



「唔,即使现在把它送过去也只会给老师添麻烦吧。肯定对真理老师来说,不知道这件事才更加幸福吧。」



我意识到自己脸上滑过一行温热的眼泪。这肯定是因为我对那位可怜前辈的同情吧。



不对,不是这样。是因为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过去所犯下的错误,犯下愚行的自己与那位前辈感同身受。



「更纱,我说不定猜到写下这封信的前辈是谁了。恐怕那个人至今仍然对樱木老师恋恋不舍,一有机会就跑到我们学校来看她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就算你问为什么,我也解释不清楚嘛,类似女人的直觉?不久之前,有个到旧校舍去的大叔,不但去了文艺部的部室还在里面神色恍惚东张西望。现在我可能明白了,那是他在回忆曾经的恋情时露出的沉溺其中的表情。」



虽然她的解释中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我想濑奈的推测恐怕是正确的。有些时候在这世上,比起摆出那些井井有条的道理,还有更具有说服力的东西存在。



「更纱,我们替这封信写一封回信吧!」



这好像也不赖。如果这能成为对那个时候犯下过错的我自己的饯别。



在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和大我一起去购物中心买浴衣,我想为第二天的夏日祭准备一些新鲜感。终于发现了一件非常漂亮的浴衣,在我伸手去拿的瞬间,却被旁边伸出来的另一只手一下子夺走了。那是一位有着黑发和大大的眼睛的女性,应该和我一样是高中生年纪。



那个人似乎认识我的样子,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她,应该是不知从何处听说过我吧。隐约觉得她似乎与我曾见过的某个人很相似,却始终想不起来具体的名字。但是,非常鲜明的是不知为何我对她自发产生了一种敌对情绪。是她的原因吗,还是说与她相似的某个人的错呢,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然而很快对她的敌对心就变得更加具体了。



接着出现的是竹久。



「……不过是恋人而已」



那位女性正是竹久社团里的前辈,也就是葵栞。而且她说了他们两个人是恋人关系。



我心里某个部分完全崩塌了,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崩溃状态吧。



如果是输给濑奈的话也没有办法,我只好放弃,如果对手是濑奈就没办法了。明明我是怀着这种心情才扼杀了自己的感情,却被突然出现的手给眼睁睁地夺走,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接受!



我正要失去冷静喊出来的时候,大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代替我用激动的语气质问,多亏如此我立刻取回了冷静。就这样竹久与大我决裂一般背道而去,已经不是什么买东西的时候了。



回去的路上,大我无言地走在我前面。因为我的原因连竹久和大我两个人的友谊都产生了裂痕。



我果然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如今的我不管对哪一方都是不诚实的。一定要给一切都画上句号才行……心意已决,正当我准备开口的时候,大我在我眼前停下脚步。正好是在市立图书馆前的公园里。



「果然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不该再对自己的内心说谎了」



「………」



「……有其他……喜欢的人……」



……大我已经看透了一切……这番话是在指责我心里其实喜欢大我以外的人。我脑海中正考虑的事情被直接戳穿,除此之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对不起……」



「笹叶你不需要道歉……是我……我一个人擅自……」



大我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我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木制长椅上哭泣。一年前,与竹久交谈后我就是蹲坐在这个长椅上。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如今似乎天空也开始哭泣……



从眼前流淌而过的西川水面上映出新月。



明明看起来触手可及,却绝对无法触及的月亮让我悔恨不已。



我不甘心地踢了一脚小石子,映在川面的新月瞬间明灭破碎。只剩下小石头沉入水中后留下的波纹在缓缓漾开。



也许我的选择是错误的。我明白事到如今已经什么都无法改变,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才行。如果不这样做,就绝对无法再次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