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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你是一个好人(1 / 2)





  骡车晃晃悠悠停在药铺门口。

  林湘第一个跳下了车,小哥跟在后头,很是吃力地将他的父亲背了下来。

  “今天千万不要再载客人了。”她再一次叮嘱车夫,生怕对方不当回事儿。“回去记得要把车帘都掀开,好好通风,车内的东西也要在太阳下暴晒一下。”

  “姑娘放心,我晓得的。”载这一小段路,车夫拿了包车半月的银钱,又经林湘之口通过利害、知晓情况,便也没敢存着阴奉阳违的念头,反而担忧地望着已经往药铺走的小哥,小声问:“那病人真是……”

  林湘摇头,她的脸色从知晓这件事后就没好看过,“眼下还不确定,但您小心些准没坏处。”

  “吉人自有天相,您岳家一定会好好的。”车夫好言宽慰她,“姑娘莫要太担心了。”

  岳家……林湘为这称呼一愣,但她此刻没有解释的心情,只说:“您路上慢走。”

  忧心忡忡地追进药铺,柳大夫和小哥都不在大堂内。她向抓药的药工追问,才知道他们已经去了后屋诊治。

  没多想,林湘朝右侧的小门走去。

  这家药铺的布局和她的书店很像,前头是叁开间的大屋,左右均有一扇小门联通内外。药橱和抓药的柜台占据了大堂的多数空间,柜台后的门上挂着淡蓝坠地的布帘,直通放置药材的储物间。而大堂另一侧,靠墙处搁着一张长桌,那是柳大夫平日问诊的地方。若是不需避讳的小病,他都在这儿诊治。

  林湘还没去过药铺的后屋。掀开帘子,入眼是一间极狭窄的小室,正面和左侧皆有一扇紧闭的木门,而右边靠墙处放着窄桌和小凳。林湘的店铺此处是一间大屋,这间小室,应该是柳大夫自己隔出来、供病人家属等候用的。

  小哥就坐在方凳上,眼睛紧紧盯着正面那道闭紧的木门。

  林湘注意到,他眼睛有些发红,应该是不久之前哭过。因为用帕子捂了口鼻,她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双眼晴亮得惊人,就像荒漠里失去怙恃踽踽独行的野兽,带着股发了狠的韧劲儿,便是天塌地陷也能一力支撑。

  她什么也没有说。所有来自外人的安慰都只不过是轻飘飘的废话,难道她劝慰一句,就能改变小哥父亲的病况、就能让小哥再次展颜吗?

  在另一只小凳上坐下,林湘攥紧一直拿在手中的那一沓纸张,安安静静地等着柳大夫问诊结束。

  希望是好消息。

  小室内压抑无声,林湘和小哥都在等着里屋内发出动静。

  不知等了多久,里屋一阵渐响的脚步声,小哥腾得站了起来,叁两步迈至门边。

  木门咯吱一响。

  “我爹怎么样了?他醒了吗?”小哥急急询问。

  “喘证、胸痹、气血不畅,病人又操劳过度,如果好生调养,兴许……还能活到知天命之年。”低头看着眸光摇动的少年,柳砚青轻叹了一声,道:“病人已经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行医多年,他见了太多这样的事情。

  世事悲苦,人间无常。

  “柳大夫……”等小哥进了里屋,林湘才低低出声,她将掩面的帕子拽了下来,死死捏在手里,“他……情况真那么坏吗?”

  林湘不希望小哥的父亲得传染病,但听到这个消息,她同样无法释怀。

  小哥的父亲不是每天都来出摊。即使来了,大部分时间,他也是单独坐在一只矮凳上,帮着收钱和清洗碗筷。他像是一幅风景画,安静、美丽,又脆弱得需要精心打理与维系。

  这样一个人不能长命百岁,林湘有点惋惜。

  柳砚青的视线在她手中那沓皱得看不清字的纸张上停顿了一息,然后他走近,在林湘身侧落座。

  “你不要忧心。”为她斟了一杯茶水,柳砚青的嗓音温和极了。

  他开口,用一种极具信服力的语气,将病人的未来娓娓道出:“患有心疾的病人大多出生便会早夭,活不过周岁之数;还有一些壮年发作,未能诊治便与世长辞;纵是没有病痛的常人,寿数也多在知命、耳顺而已。若能活到知天命之年,对这位病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他家的儿郎看着是个好孩子,绝不会疏待了他。今后,他能见证稚子成人,也有机会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这样的晚年,已经足够安稳与圆满。”

  “所以……你不要忧心。”

  五十岁,已经不算短了吗?

  望着柳大夫满含关切的目光,林湘怔怔点头,接过那杯茶水喝了下去。

  在这个世界生活得久了,有时她会忘记,这里和那个医学发达、经济繁荣的现代是不一样的。

  这辈子她的身体也不太好。林湘想象了一下自己五六十岁就驾鹤西游的画面,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那个时候她还不至于老得下不了床,可以走得潇潇洒洒的,就是要计划好由谁来处理自己的后事,送终要找一个很靠谱的人才行。

  寻书会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