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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书金钩铁划的三个字群鸭回。

  没错啊,是他的院子。

  当初入太学,给自己寝舍题字时,众学子多用鸿鹄明志,而被各位世家子弟暗自瞩目的五殿下挥毫落笔,写了个不伦不类的词。

  他的寝舍在后山第一间,任谁回来都要路过他门口,这群鸭回三个字,不就是明晃晃的嘲讽这群有鸿鹄之志的少年,说他们是野鸭子嘛!

  一时间群情激奋,五皇子刚入学,就把人给得罪个遍。

  事情还闹到了院正那里,然而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只是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竟然默许了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的学生一看这三个字,都不会选这院子,邵云朗也乐得清静。

  今日太阳是打东边落下的?院里竟然又飞来一只野鸭?!

  6.第 6 章

  太学的寝舍一间房住两位学生,推门而入正中是迎客的小厅,左右两侧的镂空拱门下各立了两张屏风,隔出相对独立的两个书房和兼卧室。

  邵云朗一个人霸占一间屋子习惯了,他的屏风被他搬到了一边,坐在床上支着腿就能看到顾远筝在房间另一边收拾衣物。

  因为要收拾床铺,顾远筝也把屏风先移开了。

  太学内不让带下人贴身服侍,内务都要亲力亲为,顾公子做事井井有条,片刻后就铺好了被褥,此时正在往小案上摆放文房四宝。

  邵云朗忍不住了,咳了一声。

  于是顾远筝转头看向他。

  顾兄,你住我这不太方便吧?邵云朗无奈,我跟舍长说说,让你搬到庄竟思那边?

  顾远筝淡淡道:殿下也知道,我是伪装泽兑的,去别人那里住,还要处处谨慎小心,怕是连睡觉也不得安稳。

  邵云朗:

  理是这个理,但在他这就能睡的安稳了?看不起谁呢?他京城第一纨绔岂是浪得虚名的?

  他勾唇一笑,模样轻佻的问:在我这睡的放心?你不怕我半夜爬你床上去轻薄你吗?

  一般的小地坤,如庄竟思,到了这一步大概就要嘤嘤嘤了,但顾远筝竟然面色都没变一下,抬眸缓声说:殿下,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仍记得青州时,那个知礼的少年,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拉着他袖子的样子。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邵云朗靠进自己的软枕里,神色散漫而冷淡,顾公子比我早回来半个月,没听说过京中传闻吗?

  顾远筝把砚台摆正,殿下,群鸭回是什么意思?

  啊?邵云朗眨眼,一群鸭子回窝了。

  是吗?顾远筝笑了,倒也不追问,只是眸光湛湛的看着邵云朗。

  对视片刻,邵云朗放弃了,躺在床上晃了晃垂下的长腿,刻意装出来的疏离也维持不住,哼哼唧唧的说:顾兄啊你就不能稍微迷糊一点嘛。

  他长这么大,难得碰到事事都与他心有灵犀的人,人海茫茫得遇知己,也很想和顾远筝成为莫逆之交,但当下实在不合适。

  顾远筝把东西收拾妥当,缓步走了过来。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的。他轻声说:太学之内,泽兑本就只占少数,你我同一级,被分配住在一起再正常不过,在外我不与你亲近即可,旁人也看不出端倪。

  邵云朗坐起来,我觉得你这话哪里怪怪的你说话就说话,走过来干嘛?

  他坐在自己床上,顾远筝在他面前一站,光都要被遮住了。

  顾远筝自袖中摸出个小瓶子,递到邵云朗眼前,下午骑马时,殿下屡屡调整腰带,是午间我接住你时动作太莽撞了吗?

  你没让我一头扎进土里已经很客气了。邵云朗嘀咕着解开腰带,有点疼,你手劲儿好大,我换衣服看看,你先回你那边。

  他这便是默许顾远筝住在自己的鸭子窝了,顾远筝点头,转身走开了。

  邵云朗脱了外袍,又想起屋里多了个大活人,只得松散着里衣把屏风搬回来,然后给自己上药。

  他说地坤娇气,然而他不知道是不是先天体质问题,身上磕碰后很容易留下青紫痕迹,腰腹上还好说,后腰看不到的地方随便抹了两下就套上了里衣。

  这药膏不是他送出去的那瓶,效果却比他那瓶云州进贡的更好,覆在皮肉上片刻后便隐隐发热,邵云朗啧啧称奇,拿起那玉瓶看了两眼,在瓶口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刻字。

  一个书字。

  他拿着小瓶子转出屏风,放到迎客厅的小桌上,顾远筝那边的屏风也被他挪回了原位,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已经睡了。

  秋后虽然白日渐短,但这个时辰只是天色晦暗,还没黑的彻底,这未免歇的有些早。

  夜猫子五殿下有些发愁,踮着脚想着回自己那边去,回头看见顾远筝散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推开了门。

  殿下?他疑惑的看着蹑手蹑脚的邵云朗。

  咳,我还以为你睡了。邵云朗犹豫了一下,那你要是不睡我请你喝酒?

  太学之内不是禁止饮酒?顾远筝拢了拢肩上披着的外袍,诧异的挑眉,殿下哪来的酒?

  邵云朗狡黠的笑了,从自己的书案下面摸出一把小锄头,跑到院子里那棵梨树下,埋头刨土。

  顾远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漫出一点笑意,总觉得这样的邵云朗,有点像藏了食物的小动物。

  片刻后,邵云朗从土坑里取出两只小坛子,拍去坛口的泥封,清亮的酒液倾倒进茶杯里。

  两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夜风卷起幽幽酒香,顾远筝垂眸看着杯中酒,低声轻笑道:殿下之前还说要我爱惜名声,此时又邀请我一同犯戒?

  你都进我院子了,哪还有什么名声?邵云朗摇头笑了笑,浅尝了一口后又说:你明知道我不是有意要疏远你的,你爹是朝堂中难得的清流,要不是请出了先帝密旨,他也不会回雍京,我那太子大哥生性多疑,你和我走得近,会让他多想。

  院里一时安静下来,邵云朗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又给自己满了酒杯。

  顾远筝将杯中酒饮尽,手指摩挲着那小茶杯凉滑的瓷面,沉吟片刻后问:殿下便要一直这般故作轻狂吗?

  也不会太久。邵云朗托着下巴,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皇子在弱冠之年就要去封地,像我那三哥都二十六七了还不走,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我及早请封,哪怕去个穷乡僻壤,也好过在这雍京城里

  他话未说尽,只是讥讽的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到时候顾兄也可以去封地找我,必以好酒相待!

  两人一碰杯,邵云朗想起了什么,又问:你又是怎么回事?太学之内也收地坤啊,又为何要扮成泽兑?

  方便行事罢了。

  他爹也看不惯雍京这群天乾骄横的态度,特意提点他不要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以免沾染上不好的习气。

  原本不相交就行了,但他不知为何,想起邵云朗提起天乾时轻蔑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又带上了他三弟调配的香囊,将一身白檀冷香敛了个干净。

  扮成泽兑也不是没有好处,他看了舍长拿出的几间寝舍的名字,就发现了这画风清奇的群鸭回,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

  他和邵云朗相处自在,便也没想太多,直到邵云朗回京后,才意识到自己搬过来或许有些不妥。